“即便如此,本侯還是可嘆而又可惜啊,你看,峒軍真正損失的,多半都是原本寮國的軍士。”黃胤伸出手,隨意地摸了摸鼻子,繼而擡起頭來,繼續關注着前方的廣闊戰場。
凡真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繼而道:“是啊,寮國軍多,卻多是疲弱之旅,經不起惡戰,侯爺若是先攻寮國,後攻孔國,必然可以將這兩國都收入囊中,如今卻只有孔國被拿下。”
黃胤不再言語,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戰場,他見得此時峒軍的陣勢,依然還是勉強在保持着。
的確是天時,可惜卻是要命的天時。一般的將領看不出來,唐春也看不出來,可在黃胤的眼裡,卻很清楚,這大雪的惡劣天氣,固然讓峒軍的陣勢無法發揮應有的威力,卻也因爲軍士行動緩慢,而讓這原本處於防禦狀態的峒軍,變得易守難攻,短時間難以打亂他們的陣勢。
一條條如長龍一般的阪軍隊伍在縱橫肆虐,不斷收割生命,可在他們的腳底下,時不時會有兵器冒出來,同樣在收割他們的生命,這大戰初起的時間裡,阪軍的傷亡,近乎峒軍的兩倍。
這十五萬阪軍之中,並沒有特別出色的將領和軍士出現,雖有十五位將軍,也都是一二流高手,卻不過很稀鬆平常的戰鬥着,好在此時敵軍陣勢未破,將領未動,是以他們都很安全。
鐵騎在衝刺,戰車在奔跑,鉤鐮槍在拉倒馬蹄,盾牌兵在阻擋衝鋒,戰局越發慘烈。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出自凡真的口中,在黃胤的耳朵裡,似乎也打了個轉轉。
“凡真,兩軍大戰,士氣當先,你又嘆息什麼?”黃胤心有不喜,淡淡問了一句。
凡真捋了捋鬍鬚,道:“屬下是嘆息侯爺兵多將少,但心裡卻是在佩服侯爺以如此大戰,行一石多鳥之計,既可精兵,又可損敵軍將領,日後留兵駐守,便不至於時常落於下風了。”
阪軍一時衝不破陣勢,唐春也就不改變陣勢,而這一舉動,反倒讓他消耗了阪軍的軍力。
大戰進行了兩個時辰之後,阪軍已損失了三萬人馬,而峒軍則只不過損失了一萬三千人馬,這讓唐春大爲興奮,但就在這個時刻,他忽然發現,自己軍隊的陣勢,已經開始潰散了。
他立即搖動了手中的令旗,要改變大軍的陣勢,可他不下令還好點,大軍還能堅持許久,此時一下令,大軍便陷入了慌亂之中,兵找不着將,將見不着兵,好像忽然之間,處處是阪軍。
反觀阪軍,從頭到尾,都只是這分龍陣,而且陣勢一直不曾變化,不論死傷多少,所有的健全軍士,都會一直跟隨着將領奔跑殺敵,他們早就被告知,若是掉隊了,就會沒命。
如此一來,這戰場的形勢,頓時鉅變,好似十五條巨龍,在歡快地戲水一般,肆虐縱橫。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唐春大驚失色,慌忙搖動令旗,命所有的將領盡數出戰,引領軍士,再度形成一道新的陣勢,但這個時候,對方的主將宜雪同樣在疾速搖動令旗。
十五條巨龍再度三分,每五條佔據一邊,自此左中右三面,各有一道巨龍連環的五行陣。
峒軍的將領一個個出戰,妄圖帶領軍士擺脫困境,但此時的峒軍,多半都已喪膽,加之聲音糟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將領在哪,只是胡亂地衝殺,完全亂成了一鍋粥。
“全軍聽令,奮力廝殺,我軍人多,必然能勝。不要慌亂,不要逃跑,只有死戰,纔有活路。”唐春自知大勢已去,無力迴天,立即運足功力高喊,此時的他,只剩下孤注一擲這一條路了。
這時候的戰場,本來是近乎單方面殺戮的,十五條長龍縱橫,峒軍死傷慘重,哀嚎不斷,鮮血早已匯成了長河,在雪面上冒着熱泡,一點點融化積雪,屍體一具具堆積,頭顱遍地。
有了唐春這一聲大吼,峒軍似乎也知道了形勢,紛紛拼死惡戰,倒是原本的寮國降軍戰意不旺,死傷愈發慘重,卻是如黃胤所料想的一般,而峒軍的將領,同樣是拼死廝殺。
一方有陣勢,一方無陣勢,最好的轉敗爲勝方式,無疑便是同樣毀掉對方的陣勢,直接對殺。
到底是跟隨了諸葛川多年的穩重上將,唐春想不出來好辦法,便想出了一個極爲死板的辦法,只聽他再度狂吼:“衆將聽令,斬殺敵軍將領,只要龍首一斷,阪軍陣勢自破。”
有了這句話,衆將彷彿是在黑夜裡遇到了明燈,也不管軍士了,各個如狼似虎,策馬攻擊阪軍的領軍將領。若是兩軍的將領數目差不多,峒軍將領自然不能得逞,可峒軍將領極多,足有百餘名,比之阪軍的十五人,要足足多了七八倍,這般一來,形勢又開始變化了。
果然是穩重之人,也能行非常之事,難怪諸葛川和東方豪能夠不在乎許統的教訓,放心此人前來鎮守寮國,攻打梵城。見得唐春能夠急中生智,想出最死板,卻最有利的方法來,黃胤也不由得略微讚歎。
然而,他和凡真的臉上,卻仍然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好似早就有了應對的辦法一般。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左側五行陣之中,有一將領終究沒能逃脫,被峒國九個將領圍攻,幾乎沒有抵擋的機會,就已經被斬落馬下了,阪軍陣勢瞬間一亂。
這些峒國將領大喜,立即策馬離開,也不管阪軍小兵,又去衝殺別的阪國將領。
然而,在這種時刻,宜雪深知軍士容易混亂,無法再用令旗指揮了,當即運足功力,同樣是高喊:“衆軍士聽令,將軍若陣亡了,就跟隨着領頭的騎兵繼續衝殺,不需要陣勢,只需要保持穩定的隊形,盡力廝殺即可。你們要知道,你們戰無不勝的侯爺就在觀戰,而今日是侯爺的生日,侯爺有令,若將領陣亡,便在軍士中選擇,你們誰的表現好,誰就有機會。”
“追隨明侯,百戰不悔。”一個最初投軍的軍士,如今已經升成了百夫長,聽得這段話,忽然想起來當初第一次明侯閱兵時的情景,靈機一動,立即拼命高喊起來。
“追隨明侯,百戰不悔。”所有的阪軍都在高喊,這聲音足以開山裂河,在風雪中無盡迴盪。
第一個喊口號的百夫長很是倒黴,因爲他剛剛喊完,旁邊不遠處的一個峒國將領大怒,頓時衝向了他,第一時間,這將領就以***將他的頭顱砍下,送他見了老祖宗。
很快,阪軍的士氣達到了最高點,儘管陸續有七八名將領被圍毆而死,但阪軍卻也已經殺死了二十餘名敵軍將領,更是把峒軍徹底攪亂了,分割成了一塊塊,其實雙方都已經亂了。
一方是混亂不堪,士氣大減;一方是亂而有序,士氣高漲。
面對如此戰局,唐春終於垂下了腦袋,他也想喊口號,可鸚鵡學舌,未必能夠起到效果。
咣的一聲,他拔出了腰間的軍刀,策馬急奔,他想要親自出手,先斬殺敵軍的剩餘將領。
峒國大軍,潰不成軍,雖未逃,卻已是敗局,如今困獸猶鬥,只是垂死掙扎。
這個時候,唐春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他親自出戰,將大軍全部都逐漸聚到自己的周圍。
一旦大軍全部聚到了他的周圍,他雖然已經慘敗,卻可以帶着剩下的兵馬衝出阪軍重重封鎖。
“凡真,你認爲,此人之才,比之許統如何?”唐春的心思,黃胤自然是看在了眼裡。
凡真搖搖頭,嘆息一聲,道:“侯爺,許統遠遠不如此人,有此人在,寮城難破啊。”
“不錯,本侯也正爲此事犯愁,唐春雖無名將之才,卻謹慎穩重,足以鎮守一方,人言東方豪爲當今雄主,今日本侯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呃,凡真,你且說說,若你我也親自上戰場,可否能將他的性命留在這戰場上。”黃胤有些想出爾反爾,卻又心中猶豫不決。
凡真捋了捋鬍鬚,突然選擇了傳音:“侯爺,若你不顧夫人的性命,我們當然可以殺死唐春。”
唉,是啊,我卻是忘了星野一戰的教訓了。如今峒軍將領還有七十餘人,若我與凡真也劫殺唐春,他必然惱羞成怒,窮兇極惡,下令衆將加害瑤瑤,如此一來,我雖能讓他命喪此地,卻會失去瑤瑤,實在得不償失。想到這一點,黃胤多少覺着有些可惜。
許是怕秦瑤懷疑,凡真繼而嘴上又說:“侯爺,當初攻打旬國,你殺了眠長,已經有過一次出爾反爾了,天下英雄也多有議論,如若今日再度出爾反爾,恐怕天下英雄將會寒心,再不敢投效侯爺了。侯爺本就缺少將領,豈可因小失大,自毀名聲。”
“是啊,胤哥,凡真這話我贊同,你要實現自己的理想,就必須先有誠信,否則的話,天下雖大,你卻有壯志難伸展的。”秦瑤深知黃胤心懷天下,倒是少見地替凡真說了一回好話。
“罷了,由得他們廝殺吧,此戰之後,這裡便會有幾個月的僵持時間了。”黃胤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兩人的意見,依舊關注着戰場的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