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竟讓這幾人跑了。”刁威也見到了這一幕,大聲呼喊着,聲音卻被巨響覆蓋。
便是凡真離得近,也沒聽清楚刁威說的什麼,只好不作理會,反正他也明白,刁威不喜歡他。
忽然之間,下方的海水之中,現出了百餘條船,上面各有一到兩個軍士,卻都是阪國軍人。
浪裡孤舟,無帆自遊,這百餘軍士,是僥倖生還的一批,而餘下的八百多人,則全部葬身於大海之中了,然而,便是這百餘條船,也時不時會有一兩隻永遠地沉入了海水之中。
凡真閉上了眼睛,他不願再看,這情景,讓他心酸,這些將士,本來都極爲信任他和明侯的。
我明白,這是不得已,再者說了,若真是血戰,恐怕我們會損失數萬將士,相比之下,這近千將士的死亡,反倒是微乎其微了,可我終究不如侯爺那般心硬,我終究心中難以安寧。
好一會兒之後,凡真睜開眼睛,緩緩望向了黃胤,他見到的黃胤,面無表情,看不出心思。
他只見到秦瑤一臉的震驚,再沒了初時的歡騰,他終於明白,黃胤的心境,早已不同於常人。
凡真不知道,此時此刻,黃胤也心思重重,他想起了過往:曾幾何時,他捨不得殺人,可如今,他掌兵數萬,位高權重了,卻再不能如當年那般逍遙了,他將一世殺戮,一世征戰。
咦,爲什麼我會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會有什麼危險發生一般?沒來由地,黃胤一陣心悸。
他感應了一下週圍,沒發現任何的異常,他望向了四周,什麼也沒發現,他遠遠望下去,只見到了滾滾的海水,和僅剩下的數十船隻,正在遠遊,那二十萬的雄兵,已經多半付了水流。
呵,許是我多慮了,許統自殺了,他的兩名上將逃了,二十萬雄兵,逃出去的,恐怕不足十分之一了,此時此刻,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正是要考慮,是否前往今回城坐鎮指揮纔是。
既然察覺不出危險,黃胤也就放下心來,他相信趙引,有趙引和關衝在,敗兵難以逃回峒國。
與黃胤毫無所覺不同,凡真是教派中人,即便傳到他這一代,已經只剩下他這根獨苗了,他的本事,也與一般的先天高手大不相同,他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應能力,能察覺出細微的變化。
就在剛剛那一刻,他感覺黃胤的周圍,像是產生了一股極爲輕微的波動,但僅僅是一瞬間,那感覺便突兀地消失了,這讓他多少有些懷疑,準備再有情況了,就提醒黃胤小心。
那個白眉怪人是誰?好生厲害,居然能夠發現我。剛纔那一刻,埋伏在黃胤身周的魅影,本來是要出手的,因爲還有着一段距離,她只好前進,可卻意外地發覺凡真像是發現了自己,當即停下了身形,徹底屏住了自身的氣息,準備等待時機,將黃胤一舉擊斃。
魅影習練的武學,是千年之前的武學,千年之前的事情,與如今的事物,難免有着不同。
她所不知道的是,凡真的武學,同樣是傳承自千年之前,而且是有人指點過的,不像她,完全是自己一路摸索着習練,否則的話,以她詭異無比的本事,便是凡真,也未必就能發現。
據史書記載,千年之前,武道並不昌盛,反而是教會的功法,無比的強橫,也頗爲不可思議。
不好,莫非是有人習得了千年之前的武學?凡真終於想到了這一點,沒有人比他這個道教傳承者更能明白千年前各教功法的不可思議,在當時,若非皇者川承毀去了千年前的大半歷史,如今的人,也不至於對千年前的事情,一知半解,那些功法,也不至於近乎全部失傳。
想到了這一點,凡真的臉上,頓時起了驚色,然而這一變化,卻毫無隱藏地落入魅影的眼中。
不好,此人必然也知曉千年之前的功法,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同一時間,魅影當機立斷,身形一閃,如鬼魅一般,到了黃胤的背後,單掌一揮,全力劈出。
“侯爺小心,後面有刺客。”凡真來不及傳音,一邊帶着刁威直奔過來,一邊張嘴大喊。
也不知他施展了什麼神通,這一道聲音,竟比當年黃胤的獅子吼還要可怕,如滾滾洪雷一般,便連海水的巨響聲,也絲毫不能蓋住,更加不可思議地是,這聲音彷彿也是一道凌厲攻擊。
在這道聲音之下,魅影只感覺前方的空氣好似化成了氣流,居然減緩了自己掌力的前進速度,但即便如此,掌力的速度,依然是不可思議地快,縱然黃胤的武功再高,此時也躲避不及了。
魅影不是什麼善女,爲防意外,她毫不猶豫,再度一掌劈出,掌力陰柔,卻又無比的霸道。
刺客?秦瑤聽到了這個聲音,心中頓時生出無盡的擔憂,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將左手伸出,直接就擋道了黃胤的身後,跟着整個人也要動彈,想要替黃胤擋住後方的刺客。
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黃胤也感覺到了異常,但距離太近了,他根本無法躲避,而他的縮骨大法還沒有多大的成就,何況他真的縮了身子躲過的話,秦瑤便難逃一死,這叫他如何忍心。
他不知道,他想救下秦瑤,秦瑤卻也想要替他擋住刺客的突然襲擊,這一刻,心靈相通。
“啊--”下一刻,黃胤大叫起來,如發瘋一般,因爲他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響。
縱然不看,他也明白了一切,他忽然扭頭,就見到了秦瑤慘白如紙的臉,那臉上沁出汗水來。
秦瑤的左臂斷了,這讓他難以接受,秦瑤越是堅強,越是不哭出聲,他的心,便愈發地疼痛。
原來,魅影的第一掌,將秦瑤的肩胛骨擊得粉碎,正是黃胤所聽到的響聲,但秦瑤卻忍住了,便連悶哼,也沒有發出一聲;而第二掌,則更加猛烈,直接就從內部斬斷了秦瑤的左臂。
斷臂仍然連在身體上,秦瑤的疼痛,簡直到了無以附加的程度,而鮮血,也如雨水一般地從她的肩胛骨涌了出來,染紅了黃胤的戰甲,那絢爛的顏色,便如天際的一抹夕陽。
雙手緊緊抱住秦瑤,是此時黃胤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全身的功力,如洪流一般涌出,輻射開來,便連正趕過來援手的凡真,也被他罩入了攻擊範圍,這一道攻擊,是純粹的力量。
沒有半絲花哨,然而,便是這樣的力道,才越發的可怕,因爲黃胤的功力之深,還要超出凡真和魅影二人一截,他全力攻擊,凡真不得不後退,魅影則明白,自己再沒有機會了。
暗道一聲可惜,魅影身形一展,如鬼魅一般後退,速度之快,簡直是不可思議,氣息更難尋。
“啊,你在哪裡,你給我出來--”黃胤在狂吼,他感應不出魅影人在哪裡,可他卻能清晰地看到秦瑤那張越發蒼白的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戰甲上沾上的熱乎鮮血,那血屬於秦瑤。
他轉過身來,開始前進,以全身功力凝出罡罩,他能斷定,刺客必然朝這敵軍敗退的方向逃。
“唉,癡人。”凡真搖了搖頭,他不近一些感情,卻並非無情,他能明白黃胤的感受。
望着黃胤抱着秦瑤,自以爲是地盲目飛,凡真明白,黃胤的心神已經亂了,他現在近乎瘋狂。
罷了,侯爺既然能信任我,能將生死託付於我,將國家託付於我,我便爲他折壽一年又如何?
想到這些,凡真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他伸出空着的右手,掐了兩下,繼而凝聚全身的功力,運轉到了雙目之間,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的雙目之間,竟然生出了一道清色的太極圖。
這一道太極圖疾速地運轉,閃着耀眼的清光,但凡真的臉,卻變的陰暗,繼而則是一片蒼白。
天啊,這是什麼本事?莫非是神仙不成?等老祖宗回來了,我一定要問問。凡真施展功法的時候,刁威清楚地看到了,簡直是驚駭莫名,他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揉了揉。
這太極圖一出,凡真似乎發現了魅影的蹤跡,立即往一側飛快行進,同時朝着已經飛出老遠的黃胤大喊,聲音依然如先前一般巨大:“侯爺,刺客是美貌女子,現在在東南方向數十丈。”
這聲音便如一道晴天霹靂,聽到聲音的黃胤,登時如孤船遇到了航向燈,立即轉換了方向。
“瑤瑤,你忍住,一定要忍住,一定不要睡過去,你要看着我,看着我爲你報仇,看着我將刺客碎屍萬段。”黃胤一邊飛跑,一邊不斷地出言勸慰秦瑤,聲音堅定而又溫柔。
胤哥,爲了你,便是死,我也願意,何況我還沒死呢。無盡的疼痛,在吞噬着秦瑤的心神,她的臉上,汗水密佈,她努力地忍着,拼命地忍着,但眼角,卻涌出了晶瑩的淚花。
這淚花,便如一層薄霧,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一時看不清黃胤的臉孔,她一時很是傷心,卻愈發的堅強,因爲她在黃胤的懷抱裡,因爲黃胤正如天地間唯一的鬥者,爲她而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