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天下,亂局陡現,今後,你準備怎麼辦?”儘管心裡,黃胤有些想大男人主義地帶着秦瑤離開,可他終究沒有選擇那樣做,他拳頭大小的心,最終只能裝得下一個柴芯。
秦瑤起了身,兩眼水汪汪的,靜靜地凝視着黃胤,好似要將他的模樣,完整地鐫刻下來。
“黃大哥,其實我是很想一直跟着你,可我看得出來,你的心裡,裝的女子不是我。”她的聲音,有些淒涼,說這話的時候,整個身子都在抖動,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能開口。
原來,她什麼都明白,黃胤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了,又害怕那雙眼睛,不由得望向了青石墓碑。
“你的心裡,裝着的,是剛剛那個女子嗎?”秦瑤的心,在上下疾速跳動,卻還是問了出來。
黃胤搖了搖頭,目光投向了秦瑤,暗灰色的瞳孔略顯憂傷:“你不要誤會,我心裡其實沒有裝着什麼人,只是有些事情,我若說出來了,你多半是難以接受的。”
不是心裡裝着別的女子就好,可還有什麼事,會讓我覺得難以接受呢?秦瑤着實疑惑不已。
“什麼事呢?你說說看,我現在什麼都沒了,什麼都能接受的。”她的心中,再度燃起火花。
黃胤忽然笑了,竟是無比的苦澀,好似心中正承受着千刀萬剮一般:“我已經投靠阪國了。”
“什麼?你投靠阪國了?你怎麼可以背叛你生活了許多年的帝國。”秦瑤與她的父親一般,從內心深處,是屬於很保守的人,他們可以去死,卻不會背叛自己的氣節和堅持的理念。
她好像看到了一個陌生人,她的兩隻腳在動,不是前進,而是緩緩地後退,步履顯得很慌亂。
退得幾步,她忽然轉身,掩面奔跑起來,黃胤卻知道,她心中難受,眼中正閃着晶瑩的淚花。
伊人繡足生金蓮,步步如花,落在他的眼裡,卻如利針,落入他的心裡,更是有如鋼刀。
我應該留住她的,不是嗎?黃胤在問着自己,他迫切地希望得到一個答案,卻心亂如麻。
秦瑤盡了全力在跑,也盡了全力心傷,她緊咬着嘴脣,不使自己失聲,眼淚淌着花花。
忽然間,淚眼之前,閃過一道影蹤,卻正是她又恨又愛的那個男子,她立即撲了過去。
她撲進了黃胤的懷裡,兩隻白皙的手,握成了拳頭,拼命地捶打着,她用盡了全力,卻好像是在捶打着一團棉花,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傷害得了,也不會真要傷害黃胤,於是她停下來了。
“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好嗎?”黃胤的聲音,一如先前的溫柔,如晨曦之後的雨露。
“都是叛國之人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秦瑤的聲音很冷,這是黃胤第一次聽到她冷喝。
黃胤伸出手,拉住了秦瑤的手,秦瑤想要掙脫出去,卻扯不動,只好睜大眼睛,直瞪着他。
“我是叛了國,可我是在尋求屬於我的力量。總有一天,我會率領數十萬雄兵,迴歸費國,打下一片江山,再造乾坤。”黃胤的聲音,無比的堅定,好像此時的他,已擁兵數十萬。
“什麼?你不會是瘋了吧?居然妄圖自己做帝君?”秦瑤一臉的不可思議,倒不再惱恨了。
“奇怪,你沒法高燒啊。”她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按到了黃胤的額頭,靜靜用心感受。
黃胤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能夠做到,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我且問你,在你看來,如今的環境下,要想成就帝王之業的話,需要擁有哪些?”
秦瑤白了她眼中這個瘋子一眼,淡淡地道:“一是民心,二是錢糧,、三是人才,四是謀略。”
“費國已經亂了十幾年,誰舉兵,只要明政,都不難得民心,這一點兒,我同樣可以得到;錢糧兵馬我本來是沒有的,但投奔阪國之後,時機一到,我可以藉機擁兵獨立;葫蘆口綁架公主一事是我所爲,你說我的謀略若何;此三點我都具備了,人才自然會逐漸聚集到我的身邊。而且,你還漏掉了一點,就是需要有宗師做後盾,而我,就剛好有着一位宗師做後盾。”黃胤侃侃而談,一臉的自信神色,他的心裡,卻是很警惕的,隨時都在警醒自己。
在他看來,這番肺腑之言一出,秦瑤必定會拋棄對他的成見,然而情況卻恰恰相反,秦瑤一張絕美的臉,越發陰沉了,好像對他的惱恨,更加重了一般,讓他大感詫異。
“放開我的手。”秦瑤的聲音,比先前還要冷漠,如冰凍萬年的霜花,她的手在努力使勁。
黃胤不明白是爲什麼,卻也不好再強拉着秦瑤的手,只好緩緩鬆開,任由其自主地縮了回去。
他以爲秦瑤會解釋原因,可秦瑤卻一步步走了起來,正是原路返回的方向,連頭也不曾回。
“告訴我,到底是爲什麼?”這次他沒有去追,只是張嘴大喊了一句,迴音空谷。
“先叛祖國,再叛阪國,借兵自立,謀害天下。你如此反覆無常,叫我怎敢在你身旁?”秦瑤的話,讓黃胤如遭重擊,他的胸口忽然一陣發悶,腦袋一重,直接就倒了下去。
嘭--這聲音是如此的震撼,讓秦瑤前進的腳步頓時停下,她不敢回頭,卻還是迴轉了頭。
一眼成殤,望斷肝腸,她彷彿忘記了先前聽到的話,不由自主地,便轉身飛跑了過去。
黃胤昏迷了,能讓先天高手氣昏過去,這打擊絕對是非同一般,秦瑤的話,委實太傷他的心。
“黃大哥,是我錯了,還不成麼,你醒醒啊。”秦瑤後悔了,她的眼淚,便是最好的證明。
秦瑤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那麼大的力氣,居然將黃胤一直背了回去,那是好幾裡的路程。
她剛剛出現在田楷真兩人的視線之內,兩人便一陣意外,驚呼着急忙趕了過來。
“他怎麼回事?”田楷真發火了,一臉陰沉地瞪着秦瑤,同時將黃胤劈手直接奪了過去。
“可能是我的話傷到他了,他突然就昏迷過去了。”秦瑤有些不知所措,一臉的慌張。
這個女人是誰?爲何能將黃胤氣昏過去,看來他們的關係也不怎麼好,我是多擔心了。
這種情況,別人沒什麼感覺,宣然公主卻是大喜過望,只要這女的和黃胤不合,她就開心。
田楷真冷哼一聲,不再理會秦瑤,單掌按上黃胤的肩頭,精純的功力,開始在黃胤體內遊走。
在秦瑤的目光中,她見得田楷真的臉色陰晴不定,顯得很是怪異,不由得更加擔心起來。
她不知道,田楷真的功力剛一進入黃胤的體內,就知道黃胤其實沒什麼問題,他不由得也有些疑惑,正暗自猜測的時候,他得到了黃胤的傳音:“田兄,我已經沒事了,但我還不能醒來。有些事,昏迷了,比醒着更容易辦。這女子是我好友,對我有些誤會,我此時昏迷了,她肯定以爲是她造成的,你就以此爲藉口,強行將她帶上,明日我們一路坐船前往阪國。”
“你不是還要查探封城的地形嗎?爲何突然要快速趕路?”田楷真回了黃胤的傳音。
“這事好辦,晚上你們睡覺了,我出去一趟就是,有幾個時辰,想來也能探個大概。再者說了,刁老一直都想擴展疆域,肯定早就把許多城池的地形圖繪製好了,封城當在其中。”
田楷真如今話雖多了,智謀卻還是一般,也不多想,當即便應了下來,臉色也舒展開來。
“黃大哥,他,他怎麼樣?他不會有什麼事吧?”第一時間,秦瑤就急急忙忙地詢問起來。
再度冷哼一聲,田楷真瞥了她一眼:“黃胤沒什麼大問題,只是短時間內不會醒過來了,既然是你把他弄昏的,那你就不能置身世外,還是跟着我走吧,不要逼我用強。”
“跟你走就跟你走,反正我心中也很是捨不得黃大哥。”秦瑤嘟囔了一句,聲音極小。
這句話,田楷真自然是聽在了耳中,不過卻是裝作沒聽到,他自然明白黃胤肯定也聽到這話。
原來,這小妮子根本就是捨不得我,偏偏過不了心裡的坎,如今我這一昏迷,反倒成全她了。
只是,我這情債,要如何才能償還得了了。黃胤不無擔心,他想成大業,偏偏兒女私情纏身。
“姑娘,回去收拾一下細軟,跟我走,今晚在城中客棧過夜,明天一早趕往碼頭。”田楷真這會兒倒是顯得比較利索,話也不太多,表情很是嚴肅,一本正經。
秦瑤不喜歡他,只隨口“哦”了一聲,便轉身回了屋子收拾東西去了。
這一天,黃胤終究沒有進入秦瑤的家,一戶在他眼中,如聖賢一般的人家,只又拐走了秦瑤。
我真的只是覺着秦瑤孤身一人,生活艱難,纔要帶她離開的嗎?黃胤的心裡,繞着這個問題。
他覺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可又不願意承認,正思索間,他感應到秦瑤已經過來了。
“走吧。”他聽到了秦瑤的腳步聲,說話聲,雖仍然冷漠,卻比先前好了許多。
他雖醒着,眼睛卻是閉着的;他雖難受,臉上卻帶着淺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