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師成近前一步,聲音放得更低:“蔡老公相復位,武臣得遂所願,燕地戰事也平了,蔡老公相雖公忠體國,然則武臣之輩,之後就慾壑難填矣,蔡老公相也自然也深明其中厲害,西軍雖然尾大不掉,可是這一次也實在傷了筋骨,更何況朝廷對楊凌又是厚祿加之,但是此人心思我等卻是不知道,焉知不是與西軍有所勾連?如今神策軍人馬難制,這纔將楊凌重新調開,不過官位上也不是委屈了他,楊凌反而得以開府,得副使相銜,掌太原河東一鎮北伐要害事。”
“現今王黼所想的無非就是那些心思,聖明無過官家,王黼打的也就是楊凌的主意,可是朝野上下也曉得,此子打仗是極厲害的,燕京雖然克復,可是幽雲十六州我們只收復了河北諸州,雁門關以北,依舊有開疆拓土的機會,所以對楊凌也是厚重!”
“只是官家,一味重視武人只是飲鴆止渴,莫此爲勁旅也,現知樞密副使乃是楊可世,也是武人,恐怕有武臣坐大之嫌,只不過都門人才濟濟,更有老公相鎮着,足可制之。”
“臣之所請,就是必依祖宗家法,兵權所在必掌於文臣士大夫之手,如此朝廷意旨可明示中外,震懾武臣中不臣之輩,自然天下無事,內重外輕之勢可成,如何再有臣下所不忍言之事?官家,臣下一得之愚,盡剖陳階前,但請官家垂鑑。”
樑師成這一狀告得十分之刁,雖然口口聲聲對蔡京復相併無成見,話語中卻不動聲色的將蔡京復相和武臣跋扈聯繫在一起了,誅心到了極點如果蔡京在當面,也得變色,這隱相之陰毒,和他蔡京不相上下,甚而猶有過之。
而楊凌也自然就被牽連,也成了和西軍一體有叵測之心之輩。絕不可用,總之絕不讓他將來再有機會,說不定還要以他爲突破口,爲再度攻倒蔡京的張本。西軍在外動不得,可是楊凌在外根基淺薄,將來要是調進都門,動起手來自然是要多方便就有多方便。
一旦牽扯到黨爭,就只有你死我活。古今概莫能外,樑師成爲王黼童貫靠山,攻倒蔡京,現在蔡京復位,樑師成爲自身計,也只有和蔡京鬥到底,而眼前最爲現成的突破口,就是楊凌之事。
神仙打架,楊凌這個凡人遭殃,還未曾進汴梁城。就已經被下了眼藥,要是樑師成得逞,將來楊凌是什麼下場,難說得很。
樑師成這番話說完,就看着神色變幻不定的趙佶,靜室當中,一時安安靜靜。
良久之後,趙佶才皺着眉頭,輕聲道:“童貫常年在外,執掌西軍。高俅掌三衙爲輔翼,他們都是朕心腹也,朕深知,忠心是有的。也絕不多於不相干之輩來還,但是兵事上面卻有限得很……禁軍如此,當然難以壓服西軍,當然難以內重外輕,楊凌此子,畢竟立下如此功業。助朕了了先祖心願,若是忠心,朕也不惜高官厚祿……看他如今心思,事功之心是熱切了一些,也不至於就是跋扈難制吧?他如何有老種小種那般根基?”
樑師成心裡頓時一沉,官家這失之寬厚的毛病又犯了,對一個體制之外的人,又何苦這般爲他着想?
其實趙佶自己也是有苦說不出,他散漫,他輕浮,他貪圖享受,他崇道,他自以爲是,但他畢竟是大宋皇帝,而且是個並不很笨的大宋皇帝,總要爲祖宗留給他的基業着想,不管是將來保衛他這個皇帝,還是用來壓制四方邊鎮,總得拿出點像樣的兵事模樣來纔好。
可是都門禁軍經營了幾十年,只有越來越壞,沒有半點起色實在靠不住,現在更不能靠西軍,這樣只會讓西軍更加驕橫誇功,所以只能靠楊凌帶出來的兵馬。
別人有黨,他趙佶是孤家寡人無黨,考慮問題自然和別人不大一樣,作爲大宋皇帝是不親細務的,要緊的就是不斷識別提拔人才出來,一代又一代的將治理國家的事情接過來做下去。他可以重用蔡京樑師成,可以提拔童貫王黼李邦彥,爲什麼就不能試試楊凌這個新人,看他有何本事呢?未必就不是一個大宋得用忠臣。
可是被逼讓蔡京復相和楊凌老種之輩在燕地勾心鬥角,派系都拉到軍中去了,這仍然橫亙在趙佶胸中,讓他委決爲難,既想用楊凌成爲趙家爪牙,又實在是放不下這顆心。
一瞬間內,趙佶臉上神色變化個不停,這些年來只怕從來未曾這樣認真考慮過國家大事,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此事先不要下什麼定論,等楊凌到了汴梁,朕在看看罷……朕親眼看看,這楊凌是何等樣人,是不是得用得用自然有得用的道理,若是不得用,朕也不會讓其得高位,此子已經上表,要收復寰州,朔州,某如何能不從之,畢竟是開疆拓土之功,將來也好面對祖宗,先忍一忍罷。”
樑師成心中嘆息,這一次進言,看來沒抓到最好時機,並沒有引導官家朝着他所想的方向做出決斷,官家還是想再看看楊凌這個人,官家的脾氣就是,看你這個人順眼了,恩寵不替,到時候這楊凌千萬不要給官家看順眼了纔好,到時候那位蔡老公相,纔是真正再度站穩了腳跟。
官家是喜新鮮,愛風流的性子,楊凌一個靠馬上得的功名,總不會投官家的眼緣罷?不論如何,在自己這裡,總得嚴防死守要是楊凌得用如果不妙,那麼要以楊凌扳倒蔡京肯定不可能了,地位就再也難以動搖,官家必然倚重蔡京,自家再也沒有說話的份兒了,楊凌蔡京一內一外,內則朝野同聲,外則震懾西軍,更不用說蔡京還有一手治國的本事,到時候他這個當日攻倒蔡京的幕後主使,還不知道是怎樣結局,要知道蔡京的手段,也不差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