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小蔡相公,的確不爲汴梁中人待見,操守不必說了,向來是號稱專業賣隊友,其實操守什麼也不算大事,但在官場,節操往往就是浮雲了,既有能力又能守住節操,都是可上史書立傳的名臣,上下幾千年,鳳毛麟角而已,只要有本事,也能如魚得水。
可是小蔡相公偏偏是既無節操,又無本事,什麼事情交到他手裡,只有辦砸的份兒,但是架不住小蔡相公就是有個好爹,本來是準備安置在樞密院中爲都承旨,但現在樞密院是個敏感的地方,老爹爲文臣班,權勢數十年未有,小蔡相公心氣也頓時就高起來,就盯上了政事堂大參的位置。
蔡京這點識人之明還是有的,自家這個兒子,放在身邊爲副手,只有將自家再度連累,給他其他尊榮清閒的位置,小蔡相公又不屑於幹,只好以翰林學士名義先掛一個檢正政事堂公事差遣的名義,先敷衍一下再說,到底如何檢正政事堂公事,誰也不去管他。
雖然不得大參,可小蔡相公這段時日還是頗爲滋潤,多少汴梁都門中人總要鑽營門路,或者保住出身文字,或者伸手討要差遣,或者乾脆就賣身投靠,改換門庭,這門路往往最後就走到小蔡相公這裡來,諸人捧着,大筆的錢財收着,美姬俏婢伺候着,一時間蔡攸連爭取大參位置的心思都丟下去不少。
他在汴梁這般呼風喚雨,一言可使人生,一言又可捺人入地,蔡京也不大來拘管他,要讓家族百年。必須要建立起足夠的班底,現在正是拼命招攬人的時候,蔡攸願意出這個氣力,正是爲父分憂,至於收取了多少好處,都是小節。而且不都是蔡家的家業?而且蔡京自己本來就是鉅貪,光是一個早點就是數十上百貫的花銷,又有誰敢說半句話。
政事堂外當值扈衛之人,當然識得蔡攸。恭恭謹謹將他迎入,蔡京三日一入值,今日正逢時候,主持國家最高政務的公事堂中,放上一張胡牀。蔡京就靠在胡牀上閉目聽着幾位參知政事恭謹的回稟各項事宜,居然還有美婢在場伺候着蔡京,或者爲他捏腿,或者爲他捧蔘湯,唾壺食盒等等應用器物都一應俱全,鶯鶯燕燕就在一衆紫袍高官眼前環繞。
需知參知政事也是不小的官,舉個例子,前朝大儒,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這位歐陽修是了不得的人物。宋朝許多的大家都是他教出來的學生,可謂門生弟子遍佈天下,主持變法的王安石其實也算得上他的弟子,可是王安石任宰相的時候,歐陽修官位最高也不過就是參知政事,相當於副宰相,可以說王安石變法的失敗,不僅僅是因爲皇帝,地主官僚的反對,明面上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爲恩師歐陽修的反對。
那個時候是名臣輩出的時代。政治相對開放,可是自從變法失敗以後,黨同伐異,政事堂大事都是由蔡京一言而決。而這些國家副相們就視若未見,紅粉都如骷髏,操守可比大德高僧。
幾人正商議一些事宜,很是爭論了一番,只不過都是給蔡京提出意見而已,蔡攸進來正聽見蔡京閉着眼睛一錘定音的做結論。
在場的大參也不敢怠慢。歲數大的都顫巍巍站起來,比不得高屐與蔡攸的交情,紛紛都道:“蔡學士少見。”
蔡攸大剌剌的還了一個禮,就趨到自家爹爹胡牀之前,做出一副耳語姿態,卻故意讓所有人都聽得見(寶器就是這種人),“爹爹,有要緊事情,還請爹爹屏退諸人,兒再向爹爹細細回稟。”
這番話一出,在場諸人只能顧左右而言他,裝作沒有聽見,有的謹慎一些的,就準備先向蔡京告退,這位歲數已然不小的蔡家衙內,小人得志模樣看得人鬱悶,還不如避道爲上。
蔡京一直都閉着眼睛,這個時候才緩緩睜眼:“在座都是朝廷干城,身份也遠過於你。與爲父託以腹心,有何事不可對諸君言?狂妄!”
蔡攸給老爹噎了一下,只能勉強擠出個笑臉,起身道:“河東來了軍報,兒已打探明白,卻是楊凌那神策軍遣軍北上,將女真大軍招來了,居庸關血戰一場,女真稍退!燕地雖然暫時穩住了,可是他的河東現在還不穩,完顏宗翰不知道對三州還有沒有企圖,天知道會不會給女真大軍打得元氣大傷,這楊凌身邊就是晉陽軍,神策軍雖然也聽調遣,可畢竟是遠了,他憑仗就是他的河東軍馬,這如何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這番話一出,政事堂中頓時空氣就繃緊了。
蔡攸打探得這消息不奇怪,此等大事本來就沒什麼秘密可保,蔡攸是狗肚子盛不了二兩香油的,巴巴來獻寶也是再正常不過,可是要緊的是這消息背後該牽連多少風雨!
汴梁朝局在蔡京的掌控下初初穩定下來,楊凌又出了此等足可動搖晉陽軍根本的大事,這位大宋將臣敵人可謂遍佈朝野內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對他動手,可此人的獠牙也是足夠鋒利,大家都領教過的,這等時節比不得以前來,要是將他逼反了,天知道又會生出多少腥風血雨?
一但楊凌譁變,官家第一個要砍的,就是他們這羣士大夫之輩的腦袋,王黼自然是首當其衝,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蔡京臉上,看他會說什麼。
蔡攸卻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拍掌大聲而言:“楊凌自家的事情,自家了去,河東有變,就讓他喝王黼硬拼一計,我們就這樣看着,他還能說什麼不成?這裡還有王黼彈劾楊凌的奏章,都看爹爹定奪,總而言之……”
蔡京突然重重一拍胡牀:“住了!楊大人和王大人都是國家重臣,豈是你能輕易議論的?輕狂顛倒,莫此爲甚!這檢正公事的差遣,你也不必再任了,回府閉門思過罷,不得某的號令,不許出府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