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原來禁中外面,還有這麼多人在!穿衣打扮,和禁中人也大不相同……”這就是官家爹爹常說的百姓?”
“這小樓是做什麼的?裡面放着那麼多桌案,難道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就開宴麼?不是一人一席,這叫人怎麼用膳?什麼好吃的,不是就先被別人搶光了麼?”大宋此時,稍微正式一些的場合,還是一人一席的分餐制,但是民間,已經開始同桌Щщш..lā
“姐姐你瞧,這個女子臉上花鈾好出奇,是我們沒見過的式樣,姐姐你用上,準定比她漂亮十倍!”
“這條大街,比御街還要長呢,直直的也不象艮嶽裡頭路都是彎來繞去的,都說大相國寺那裡萬姓交易最熱鬧,大相國寺在哪裡,在不在這條街上?”柔福在那裡說個不住,茂德公主只敢縮在一角,避開窗外,細聲細氣的招呼:“妹妹,妹妹,回來罷,莫冒頭了!”
“……。”柔福公主卻哪裡理她?看了一陣街景和禁軍軍漢隔開的人羣,她又開始掃視隨駕隊伍,隨口向茂德公主現場直播:“我們前面就是娘娘的車駕,皇后娘娘在宮中,今日是什麼掛齋戒牌的日子,沒有隨駕……”
“哎呀,瞧見三哥了,就騎馬在我們後面一點,三哥也瞧見我了!太子哥哥說是今日有感風寒,未曾跟來,真是可惜了,好熱鬧的場面。”
懿肅貴妃是官家禁中寵信人,兩個女兒也是官家視若珍寶的,趙楷最重視在官家身邊人下夫,如何能不和柔福茂德顯得親近些?而且論心說,柔福是女子,和趙楷沒什麼切身利益之爭,趙楷也很是喜歡這個嬌憨的小妹子的。
他策馬上前,看看柔福興冇奮得泛紅的小臉,目光掃進窗內,又看見自家那個漂亮妹子茂德,饒是已經習慣自家這個妹子的無雙美豔了,今天這番懿肅貴妃督促下精心裝點的妝容還是讓趙楷心中猛跳一拍一一怎麼偏生是自家妹子……
當下含笑和茂德點點頭,茂德公主渾身上下繃得緊緊的,白着一張如夢似幻的小臉回了一禮,趙楷知道自家妹子害羞到了極處,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調笑嬌憨的柔福:“尋三哥過來,又要做什麼?在禁中你無法無天就罷了,外間可是代表天家體面,要是鬧出什麼禍事來,三哥也保不了你!”
柔福一扁嘴表示不屑,接着又天真爛漫的問:“太子哥哥到底是什麼病症,錯過今日這個大熱鬧?”換別人問這個話,趙楷說不定就要冷眼以對了,朝堂中人,誰不知道他和太子之間的心結?太子此次不出現,正是好事。
趙楷自然也有些幕中人物,都認定太子這次定然是推卻,是要刻意與楊某人保持距離。說不定就是聚集太子旗下的那些清流士大夫讓太子做出此等決斷,將來如何,還要走着瞧。
這對趙楷來說,同樣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子將楊某人拒之門外,我趙三卻不嫌棄!你去聚攏你的士大夫人望,我卻在官家身邊倖臣下功夫,官家父親是何等樣的人,難道太子還不知道麼?
柔福如此問,一時間趙楷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最後才勉強道:“太子如何,我實在不知道,回去之後自然是要遣人探望詢問一下的,妹妹,到底有什麼正經事情沒有?若是沒有,我便退開了,這般儀仗亂了班次,卻是傷天家顏面。”
柔福也不過是隨口一問,她哪裡知道太子和趙楷之間的那些事情,每日想着有什麼新鮮耍樂的事情還來不及呢,尋三哥趙楷過來說話,卻是爲了另外一樁要緊正事,當下白生生的小手從車窗裡面朝趙楷一攤,小臉堆笑:“三哥,聽說軍營可以博彩投注,一個錢下去,能變成十個!我的添妝錢都是娘娘管着,你妹子可窮死了,身上一文都沒有,釵子頭面,又不知道他們收不收,三哥哥疼我,給我一些好不好?將來我自己能管添妝錢了準定還你。”
趙楷當下哭笑不得柔福叫自己來,卻爲的是這個事情!當下笑罵:“胡鬧!金枝玉葉,龍子鳳不怎麼能與市井百姓對博?但有錢也不給你,老實回車中坐着,今日見識了外間就回轉去,生出事情不用你三哥,你娘娘就饒不了你!”
柔福所欲不逞,頓時臉上就差三道黑線了,扁嘴氣哼哼的縮回頭去:“無非就是我沒什麼讓三哥哥瞧得上的稀罕物件!若是有,將出來和你換了,看你還會不會這般小家子氣!真是人家難得出來一次,都不讓人盡興!據說這軍營是楊凌的,他是我們趙家臣子,惹惱了我我問他討去!”
小姑娘童言無忌,說的話趙楷自然不會望心裡去,當下苦笑搖頭就退回去,突然就是心中一動,柔福以爲自己沒什麼稀罕物件,才從他這裡換不來錢財。自己又要以什麼稀罕物件才能足夠打動楊凌?自己受寵程度,說實在的因伐燕統帥之事已經稍稍低落,再不如前般彷彿指顧間官家就能隨時易儲,樑師成童貫王黼等慣於揣摩官家心意者頓時就自己湊上來。
現在要結好官家身邊信重之臣,卻得實實在在的拿出東西來!現在自己卻是要韜晦,踏踏實實的與太子爭奪影響力,培養羽翼了,一貫走在上風,順風順水,從來都是別人迎奉他,卻少去結好別人,現在要硬轉過來,趙楷一時間,真想不出能拿出什麼稀罕東西讓楊凌動容,可以牢牢將他結納爲自家羽翼。
他勒馬側身隊列當中,仰着臉呆呆的就想着這個問題,卻怎麼也沒個頭緒,昨夜的忙亂景象已然是在這短短時間內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現在已然是一派富麗模樣。
所有一切人們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已經裝點一新,盡顯昇平富麗景象。官家就要親臨的那座主軍營,已然是纏花裹錦,校場外盔明甲亮的禁軍上四軍軍漢幾乎肩膀靠着肩膀在校場外圍了一圈。
這些禁軍軍漢就不比沿途那些不知道是不是臨時從諸車船務茶酒務甚或臨時僱募而來的充數軍漢可比的了,這些上四軍軍漢罕見的不爲上官御史,充當諸務,個個身高休壯,拿着足餉,就是爲了天家盛事,御駕親臨的諸般場合充當門面的。
這個時候頂盔貫甲按創持戟而立,真是顯得威風亙赫,如一狠狠擎天柱一般戳在四下,除了衛護御駕親臨的校場之外,還向外擺出,隔出了一個迎駕御道。
這條道上,已經黃土鋪墊,灑水焚香,在最前面,一羣禁軍將門世家家主,人人冠帶儼然,璞頭紗帽端正,打疊起精神翹盼望。而楊凌,就站在最前面,場中諸人,雖然提心吊膽的在等候着楊凌的到來,但是時不時的,不斷有人將目光向站在頭裡,一身文臣士大夫袍服冠帶,眉目濟楚,瀟瀟灑灑的楊凌望去。
這個臣子,際遇之奇,氣度之佳,都是這幾十年來罕見的,大宋在奢靡頹唐中,已經沉悶太久,開國名臣猛將如趙普曹彬潘美等已不可追,就是後來若干年中呂蒙寇準大範韓琦富弼拗相公王安石司馬光等一時風雲名臣氣象,都再難尋覓。
武臣不必說,除了在西面還因爲戰事,勉強還有幾名可堪一用的將帥之外,整休大宋武臣都已經養廢了,既無血勇,又無本事,就是自誇與君王共天下的文臣士大夫羣體,也早就沒有了純正的士大夫氣度本事。
蔡京之輩算是文臣士大夫當中頂兒尖兒的了,可除了黨爭攬權本事過前朝名臣之外,其他都是相去遠矣,一百多年富貴昇平奢華的生活,崇高的地位,讓文臣士大夫團體也已經死氣沉沉,得過且過,只關心着朝廷黨爭中如何站隊,如何保住身家富貴。
整個大宋,已經一天天的顯出腐臭的味道出來,今日之事,放在前朝,如何可能?楊凌最後決定要出禁中臨幸於外,無一人諫阻,君王御天下者,靠的就是尊嚴和神秘感,哪能如此輕動?換做前代士大夫團體,剛硬聞名的寇準可以扯住皇帝袖子,包孝肅可以噴皇帝一臉唾沫,差一點的士大夫重臣就算給皇帝面子,也敢甩袖子就走,然後警告內諸司負責操持車駕事的內臣:“看你敢不敢攙合在這件事裡頭只顧着迎合上意!”
現在卻沒人敢吭一聲,除了一些使相重臣還顧及着身份,其他臣僚,只要想方設的想削減腦袋鑽到隨駕隊伍當中,在皇帝面前混一個面熟,內臣在汴梁城中奔走來去,洋洋自若,頤指氣使,沒人敢吭半點聲。
大宋的政治環境的確已經是末世氣象,放眼望去,文臣武將當中,在高位者,竟然看不到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歷史上北宋最終滅亡除了實在是荒唐不爭氣之外,武將早就被防閒得不堪一用,文臣士大夫團休因爲幾十年的黨爭下來士風頹喪,整體墮落,也有很大的原因。
可要不是如此按照大宋的祖宗法度,對領兵滅國之人的防閒,楊凌怎麼能居間,此刻站在頭裡?細數下來,楊凌這段時日用的手段,沒一個提得上臺面的,用國家武力經營軍營,拉攏禁軍將門團體,走皇帝二奶的後門,最後依靠蔡京出手助力,無一不是在史書上會被人罵道臭頭的奸邪手段,可是正碰上這麼個死氣沉沉,度盡失的大宋末世,正碰上楊凌這麼個荒唐偏偏又是有宋以來君權最重的皇帝,才終於讓他這個奸臣苗子,有了翻身的機會!
周遭諸人,看着楊凌在那裡,未嘗沒有感嘆畏懼之心,此子風度儀表,一生際遇,這是不用說了,風雲雷電的手段,也彷彿天生,輕巧巧就翻動了這汴梁風雲。大宋幾十年來,已經未曾見過這般人物了。
值此時日,天降此子。到底對大宋是禍是福?有些禁軍將門團休當中老成一些的家主都忍不住隱隱有些後悔,便是沒有這生意,自家也是夠吃夠喝,門下上千軍漢奔走供役使,何苦爲了這一年幾十萬貫的財貨,和這般人物扯上關係?
這等人物,從來都不是好相與的。成的事情固然是大,但是惹出禍事來,那也是加倍的大。
也實在是怪這廝生出的不折不扣是金山銀海,自己這些汴梁城中的老狐狸,糊里糊塗的就跟着這廝一路走下來了!
也罷也罷,爲了穩住這個財源,也說不得了,但是和楊凌走得如此之近,也就這麼一次,以後保持距離便罷,再不要想俺們此輩爲他如此奔走,這汴梁城中的事情,將來如何,還難說得很哪!
鼓吹之聲,已經隱隱約約的傳來,前頭一撥撥趕來通傳的內諸省中人也來得越頻繁了,最後是兩騎內使聯袂而來,遠遠就已經大呼:“聖人到,快快準備迎駕!”
在軍營外靜默等候的人羣當中不自覺的就是轟然一聲,多虧是在場多是禁軍將門中人,每年都有一次在金明池迎駕的經驗,這個時候倒也不顯慌亂,打頭的潘行易招呼一聲,四下頓時一起都動,迎駕鼓吹頓時吹動,周遭軍漢全都單膝下跪,一衆迎駕之人在內諸省使臣引領下急步趨前,遠遠就看見來路盡頭,大宋天子車駕儀仗,大隊金槍班班直,帶御器械散指揮的拱衛下,十六匹白馬拉着的天子御輦煌煌而顯。
車駕如龍,扈衛裹錦,走在這數百萬人居住的天下第一都城的東西向大道上,在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屏氣凝神,深深行禮下去,周遭扈衛的上四軍軍漢們,不約而同的爆出萬歲之聲:“恭迎聖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呼聲震天而向,讓行禮下去的楊凌忍不住都是心中一震,史家所言,有唐以前近於古,有宋之後近於今,有宋一代,上承大唐帝國餘烈,正是正宗的漢家文明最後的夕陽回照,自此之後,中原板蕩,最後南宋淪陷,崖山之後,再無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