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大戰之前,都要屠宰牛羊獻祭祖先、社稷,這事傳統,本來最初的禮數是全體出征將士列隊,屠宰後的牛羊還要在隊列左右轉一圈,號爲“殉陣”,並宣佈“不用命者斬之”。
可是在場十幾萬人,是絕對不可能就這般走完的,能夠親身參與進來的,也不過就是那數十員重將而已。
宰殺牛羊之後,統帥要親自將牲血淋在軍器上,號爲“釁”,象徵性的將作戰使用的旗號、戰鼓、金鐸、兵器等淋上一點牲血。奇怪的是淋過牲血的兵器卻要放回庫中保存,估計可能是具有保存紀念意義吧。
祭祀結束後的牛羊煮熟了,即“胙肉”,分給將士們享用,這便是整個祭祀的流程。
童貫便是嚴格的按照這個程序走的,只不過待得淋釁之後,在場普通軍將便是陸陸續續的返回,牛羊之肉便是由諸位將帥,到大帳之中分而食之了,童貫今日也是解了酒禁,一時之間,宴席上便是推杯換盞,好不熱鬧,只有老種相公,年事已高,又有些老毛病,卻是實在沾不得酒的。
而楊凌也是喝得極少,宴席之上,他的目光不止一次與楊凌交匯,帶着一股嘲弄的笑意,楊凌表情只是平淡,心中卻是將郭藥師的全家女性問候了個遍。
軍中的廝殺漢都是極其耐苦的,今日的一個大大場合走下來也是忍不住有些腰痠背痛腿抽筋。
大事定下,各自散去,楊凌自然也是領着自家親兵回營。
方一到營門口,便是見到王貴竟然在此地等候。
由不得湯懷等人不驚訝,到雄州議事,楊凌本來帶的人就不多,親兵百餘都是頂天的數字,更不用說信重的將領就只捎帶了一個湯懷。
而此時此刻本應該遠在涿州的王貴出現在此處,莫非是出了甚變故不成?湯懷和王貴情同手足,當下便是上前問道,“小貴子,楊將主不是讓你等在涿州整頓神策新軍,怎地卻來了此處,難道生了事了?”
楊凌聽到小貴子這個稱呼的時候,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位修煉葵花寶典的武林豪傑。
王貴來此的目的,楊凌已經猜到了幾分,可惜的是,這個消息終於還是來晚了一步。
“先入帳說話!”楊凌對二人說道,此處人多口雜,還是保險些爲妙。
……
“趙良嗣來了俺們涿州之後,一應事宜俺們都是做足了,誰知這廝竟然直直的闖進了郭藥師的養傷所在,要帶他走,聲稱乃是宣帥均諭。實也忒無禮了些,俺們想着,怎麼也要等到楊將主回來了再說,這廝卻是不理,直娘賊的,若不是岳飛哥哥攔着,張顯哥哥差點就動了手。”
王貴唾沫星子到處亂飛,“不僅僅如此,趙良嗣這廝臨走之時,還帶走了前番的兩千常勝軍鄉兵,雖說這些人都是不準備用來廝殺的,可是岳飛哥哥也是早有安排,這些人稍稍組織一番,輔軍的勾當總是能辦得漂亮,這這般被趙良嗣裹挾走了,俺得了岳飛哥哥的令後就急急前來稟報將主,至今日纔到。”
楊凌越聽,臉色就愈發的陰沉,童貫這死太監終究還是本性難改,不管如何,總歸是要向自己討回場子的,郭藥師在他的眼裡不過就是想噁心一下老子,卻未曾想到,此人將來又是多大的禍患。
果然,不管在哪裡,都少不了坑爹的隊友。
更不也能說,郭藥師臨走之前,還帶走了神策軍兩千輔軍,這些人馬都是以前常勝軍中的,郭藥師是使得動他們的,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楊凌心中好不憋屈,此人做得實在是太絕了。
“王貴,這件事情,岳飛做得對,畢竟趙良嗣是打着童貫的名頭行事,童貫爲北伐大軍統帥,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更何況我們的胳膊還是袋鼠的那種。”隨即楊凌就是重重的一拍桌子:“不過tmd,這賊廝鳥做得也太過分了些,真當老子是泥捏的不成,王貴,你回返涿州之後,督促岳飛,雷遠文等人,好生統練兵馬,直娘賊的日後要是遇到這種事情,都給老子寸步不讓的雄起來,一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便是推搪過去,不要讓人以爲,誰都可以騎在神策軍的頭上。”
王貴湯懷忍不住抽了抽臉頰,很明顯,楊凌的想法很無賴,很暴力,他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摧殘。
夜華初上,老種相公只是披衣坐在帳中,顯得老態龍鍾,帳中的火燭映襯着他的身影,昭示着這個老人真的已經已經老了,他的兒子有的早夭,有的戰死,一個都沒能陪他走到最後,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他嚐了不止一遍,每到夜裡,總是遲遲不能入眠,一閉眼,腦海中浮現的都是愛子身影。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老人,卻將整個西軍撐了半個世紀,
帳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卻是前番到易州與楊凌會面的吳玠,吳玠走到大帳門口,卻又擔心擾了老種相公歇息,遲遲不肯入賬,种師道本就沒有入睡,聽到外間的腳步聲便道:“有什麼事情,只管進來罷!”
吳玠忙不迭的進入帳中,行了個軍禮:“老種相公,末將已經打探清楚,那郭藥師本爲遼國常勝軍都管,後獻降了涿州,被小楊將主編管起來養傷,後來宣帥府中的趙宣贊插手,便到了宣帥門下,還帶走了兩千原常勝軍子弟。”
老種相公只是一笑道:“嘿嘿,楊凌這小後生,這番可是大大的出血了一回……”
“可不正是,興許小楊將主這個時候還在帳中罵娘……”吳玠也是淡淡的笑道。
种師道擺了擺手,突然之間眉目就是凝重:“吳玠啊,某恐怕時日不多了……你們年輕人,終歸是有自己的路要走,某照應不得你們一生一世,說真的,某兒時便做着一個夢,登上燕京城頭,看一看,體會一下是怎樣一番滋味……”
說完這句話,老種便是猛地咳嗽起來,手巾之上,盡是血跡,老種不着痕跡的將其踹進了袖袍,卻如何能夠瞞住吳玠,吳玠立時便是跪倒在地,轉瞬之間已經是泣不成聲,“老種相公,您一定會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