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梃兵軍士卒蝟集在顯西門一帶,比自己預料中的最壞可能好些的就是陣容還甚是嚴整。
一半還在燕京城內,一半已經出了燕京城外,不知道是不是在列陣準備迎敵,每個士卒都看到了楊可世退回來,每個人也將希翼的眼神投向了他,這個時候,只能指望楊可世將他們帶出這片死地!
顯西門左近城牆之上,戰事已經完全停止了,到處都是死屍累累,箭樓已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點着了,火光熊熊而起,煙霧升騰,將視線都隔絕了。
宋軍看着煙火升騰的燕京城四下,眼神當中,多少都有不甘之意,已經衝進城了,已經將燕孤城變成這樣了,但是卻無法拿下,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從這燕京城活着出去!
不少士卒正在隊列尾後等待着楊可世的到來,看到楊可世退下來,一員親兵幾步就搶了過來,大聲稟報:“大楊將主,俺們軍伍差不多都收攏完全了,現在一半已經列陣城外,雖然俺們死傷慘重,可是大石林牙所在被火困於城內,想必一時之間也是出不來,只有外城一些零星的遼人軍馬還在陸續趕來,要走就得抓緊時間!燕京城這個樣子,遼人也得收拾一陣,只要俺們能在大石林牙騰出手趕來之前走出十幾二十裡去,差不多就算能逃出生天!”
楊可世只覺得眼前一陣陣黑,剛纔衝殺一場,又將一夜蓄積的體力精力消耗殆盡,沮喪之下,更覺不支。
可是現在絕不是倒下的時候,他瞪眼朝着親兵喝道:“你怎麼不出城壓住隊列?要是遼人趁機衝擊如何是好?怎麼還僵在這裡不動?命令全軍,立即出城!”
這親兵低聲道:“劉光世不肯走,現在還在箭樓之上”
楊可世哼了一聲,劉光世目光短淺,色厲內荏,內城大火一起,此人就跑得比誰都要快,自家也要接應他,現在退到了這裡還坐着收復大功的美夢,說真的,他也是真想丟下劉光世不管,但是他不能這麼做,不管到了什麼時候,楊可世始終是顧全大局的:“立刻領軍出城!結陣掩護而撤,時間不多,只要全軍不亂,有多快給俺跑多快,能丟下的都丟下來,過了高梁河,就算安全了。”
那親兵領命就要走,楊可世突然叫住他,指着正在燃燒的箭樓,低聲問道:“郭藥師呢?”
那親兵臉上浮現了一絲奇怪的神色,垂道:“火勢起來的時候,俺們心中都是慌亂,顯西門本來是在郭藥師手中,一度失守,最後還是俺們重新奪了回來,可是郭藥師卻是不見了蹤影,不知道是被遼人俘虜去了,還是死在哪個角落離裡了,畢竟城中太亂了,說不得現在被亂火燒得只剩灰了!”
楊可世失笑搖頭:“休要胡說,去吧!”
說完這句話,這親兵也是告退就大步朝着顯西門城牆上而去,大聲號令,正在列隊等候的宋軍士卒,帶着滿身血跡戰痕,緩緩的從顯西門向外退出,隊列中每個人,都不住回頭,看着身後煙柱叢起的燕京城。
他們差一點就完金拿下的燕京城,就差一點啊,無數人心中只是大恨,大石林牙實在有手段,三千以上的兵馬就這樣活活被燒死,空氣當中現在都瀰漫着燒焦的味道,只讓人作嘔。
現在時間緊迫,必須加快行程,趕緊逃離這裡,只要能到高梁河,這條性命,纔算是掙扎出生天!
當下楊可世再不耽擱,大步走入顯西門箭樓之內,就看見箭樓左近,還有幾十名親衛守候,箭樓上面,就聽見劉光世的呼喊聲音響起:“誰敢後退?誰敢後退?某是小劉相公,環慶軍少帥!鄜延路兵馬鈐轄,來人啊,去將退出城門士卒,全部梟首!燕京城就要拿下了,後面有宣帥萬千大軍應援,這大功是我劉某人的了!你們不上前,就讓我上前!”
這歇斯底里的大喊一停,緊接着又變成了咬牙切齒的咒罵:“耶律大石,蕭幹,郭藥師,楊可世,你們都是我劉某人的對頭!這燕京,只能是我劉某人的,只能是我的!”
楊可世皺眉,大步搶到樓上,就看到幾名宋軍親衛拖着劉光世,想將他扯下樓,而劉光世卻死死的抓住欄杆,口角泛着白沫,拳打腳踢的不肯下去。
驟喜驟悲之下,鐵打的人也受不了,更不用說劉光世是累世將門出身,天之驕子,如此折騰,讓他一下就失卻了對自己的控制!
在楊可世趕來之前,他已經在箭樓上掙扎許久了,人瘋狂之下,爆出來的氣力是驚人的,好幾個宋軍親衛,竟然都拉他不下!
楊可世定眼一瞧劉光世如此,低低的哼了一聲,走上前去,重重一掌扇在劉光世臉上,這一下氣力好大,“啪”的一聲就在已經空蕩蕩的箭樓裡面迴盪,劉光世整個臉都一時間都歪過去了,一縷血痕,頓時從嘴角淌下。
這也算是劉光世爲燕京之行所流的僅有的鮮血了吧,楊可世武人氣力,一巴掌就將劉光世打得怔在那裡,一聲不吭的盯着楊可世,眼神之中瘋狂意味,輝漸退了下去。
楊可世沉聲道:“小劉相公,只要俺們能活着回去,俺自然會向你負荊請罪,眼下卻需要清醒,和俺同心協力,退出這燕京城!你且看看,要是再在這裡堅持,只有將俺們兩人,再加上不到千人的宋軍兒郎,都賠在這裡!爲了這燕京城,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就算再將俺們吞下去,連浪花都不會起一個。”
說話之間,楊可世已經扯着劉光世下了箭樓,那些宋軍親衛緊緊跟隨,劉光世頓時一身冷汗,完全清醒過來,他們劉家之人,心中最看重的,也只有自己,這便是他們家祖傳的手藝,爲了奪取克復燕京這場大功,劉光世可以不惜一切,但絕不包括將他自己也賠進去!
轉瞬之間,他就反應過來,向楊可世深施一禮:“多謝楊將主這一巴掌打醒了劉某人!可恨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