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在這裡?”曼羅的聲音是顫抖的,不知是恐懼還是激動。
躺在牀上的人慢慢地坐起,一掃袖子,那些毒針紛紛落地,至於毒塵和毒煙,都變成了黑色的冰粒落在了地上。
“你果然認識我。”姬流雲說着伸手扒拉開了自己披着的發。
爲了保護秦芳,他選擇守在這裡,可秦芳卻說,這樣的守株待兔沒意思,最後他也不知道怎麼就答應了秦芳的換裝要求,打扮成女人的模樣,合衣躺在了牀上。
而秦芳則跟着素手去了蒼蘊的府邸--沒辦法,素手從秦芳的嘴裡知道了有人要企圖毒殺惠郡主後,就異常堅定的要護衛她的周全,最後把秦芳給帶走了,而姬流雲根本沒辦法反對,因爲他也相信,就算蒼蘊不在,他的大宅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這會兒,屋裡躺着的人就只有他而已,當然,是穿着女裝披着發,就差化妝的他。
黑衣女子的雙肩抖了抖,陡然轉身就要跑出去,但一道冰刺向她直刺而來,那凌冽的寒氣彰顯着殺意,完全沒有一點猶豫的意思。
但好在,她身上的網衣還能阻隔,所以她倒沒被冰刺給刺中,但是那份凌冽的殺氣,卻讓她頓住了身子,繼而驚訝似的回了頭。
“你,你要殺我?”
很驚訝的聲音,讓姬流雲愣了一下:“興你毒殺別人,就不興我殺你嗎?”
姬流雲說着手掌一扇,內氣在掌心聚集就要再次發動攻擊,但女子的一句話讓他反倒驚訝的頓住了。
“可你從不殺人的。”
七個字而已,姬流雲卻陡然變了臉色:“你是誰?”
知道他秘密的人,屈指可數,除了現在身邊的師兄。其他的人更是隱世避事,所以他根本想不到還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是的,他不殺人。當然不是他殺不了,而是他每動用內力殺一次人。主生的內力就會出現反噬,那時的他就必然要受煎熬,如果殺的是大奸大惡之人,他內心坦蕩,痛過了也就罷了。
可若殺的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他的內力便會不穩,會帶着他純淨的寒冰之心進入走火入魔的地步。那麼他也自然會有生命之憂。
所以,他不殺人,不輕易殺人,而這更是一個秘密。
可是現在。毒尊的遺孀曼羅夫人卻說了出來,這立刻讓姬流雲驚訝的看着她:“你到底是誰?爲什麼會知道這個!”
“你問我是誰?”曼羅夫人的黑紗似被風吹着翻滾起來,而她的聲音更有了一絲苦澀:“難道你的記憶裡,就沒有一個女人知道你這個秘密嗎?”
姬流雲一愣,隨即挑眉:“你是……師。師姐?”
“呵”曼羅夫人發出一聲冷笑:“我可當不起這一聲稱呼,師門的天方石上,可沒我陸婠兒的名字。”
姬流雲的脣一抿,手裡的內力徹底的收了個乾淨,人更是兩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師姐。你,你還好嗎?你怎麼,怎麼成了曼羅夫人,難道你,你……”
“你什麼?”涼薄的聲音再度響起,似乎她的激動都沒了。
“你,你怎麼會嫁給了,毒尊……”
“爲了活命啊!”涼薄的聲音有了一絲嘲意:“你不用再爲生死發愁,不用再爲衣食擔憂,而我……卻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什麼?”姬流雲當即一臉驚訝:“當初我不是治好了你嗎?”
“治好?哈,師,他親自出手,就憑當時的你,也能救活我嗎?不過是自以爲是的假象罷了……”
姬流雲聞言臉上已經有了疼惜之色,而曼羅夫人卻是伸出了她那隻蒼白的手緩緩地摸上了姬流雲的臉。
“十五年不見,你竟長的如此好看了呢,一點也不像那時候,怎麼看,都是個醜不拉嘰的小猴子……”
“師姐……”姬流雲的聲音有點哽咽,可是曼羅的手離開了他的臉。
“你真的要殺我嗎?”她輕聲的問着。
“我不知道是你……”
“那現在呢?還要殺我嗎?”
姬流雲的脣抿了一下:“我怎麼,下的了手,畢竟當初是你……”
“不必提了。”曼羅夫人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那個卿歡在哪兒?”
姬流雲臉上的疼惜與親近之色當即僵住:“你,你還要找她?”
“當然,我說了三日之內要她的命,就自然會要她的命。”曼羅說完,便是轉身要出去,姬流雲伸手一把抓上了她的胳膊:“不行!你不可以傷害她!”
曼羅回了頭“看”着他:“不可以?爲什麼?”
“師,師兄需要她的醫術救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蒼蘊嗎?哼,他是你的師兄又不是我的師兄。”曼羅張口就言,但隨即似乎反應過來了點什麼:“等等,救人,難道那個人你救不了嗎?”
姬流雲低下了頭:“我,無能爲力。”
“怎麼可能?”曼羅立時聲音都尖銳起來:“你修的冰蠶術可以治療天下病痛,你怎麼會無能爲力?”
“我在他身上找不到可以抽取的病源,但他,又的的確確在生病,若不是師兄用血一直給他不斷的換着撐着,只怕,早就死了。”
曼羅難以置信的搖頭:“不,我不信,冰蠶術的威力非同小可,我不信,你這麼沒用……”
她說着猛然反手抓了姬流雲的胳膊,使勁的搖晃着他:“你是不是不曾勤學苦練?你是不是還沒達到六成之功?你……”
“師姐,我已經七成之功了,但根本沒用。”姬流雲垂下了頭:“我找不到,我無力改變,甚至,連他身邊一個個死掉的人,我都無能救助。”
“什麼?”
“他的病很奇怪。會傳染,會把他身邊的每一個都害死,除了。師兄,以及。永遠不會生病的我。”
“怎麼會這樣……”曼羅似是傷感,更似動搖了什麼她所堅信的東西,即便黑紗遮住了她的面容,讓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聲音,竟透着一種萬念俱灰般的憂傷。
“所以師姐,我不能讓你傷害她。師兄需要她。”姬流雲這般說着,可是內心的話,卻在他心裡翻騰:我也需要她,我更想要保護她……
但是這些話。他根本不敢說出口,以爲他知道,這些話要是說出來,卿歡反而可能更危險。
“哈哈哈……”忽然的曼羅夫人笑了起來,那聲音竟如鬼魅:“這叫報應。誰叫他當初不選我,結果,冰蠶術到頭來也不過是個……哼……是個沒用的垃圾!”
她說完是丟開了姬流雲的胳膊就要走,但姬流雲豈能讓她這樣走掉:“師姐,請你不要傷害她好嗎?我……”
“放開!”曼羅的聲音再度涼薄:“我不是你的師姐。更不會在乎什麼師兄不師兄的,我說了我要殺了她,就一定要……”
“師姐!”姬流雲突然叫了一聲,人就跪去了地上,曼羅聽聲回頭,手攥成了拳:“你!”
“師姐,流雲的命是你給的,若不是你,只怕我早已經成了孤魂野鬼,可我得了活命的機會,卻害你如了生死道,更害你受了那麼多的罪!”
姬流雲說着低下了頭:“你走後,藥王谷裡除了師父,就只有師兄,他就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而他在乎的人生病我卻幫不上一點忙,師姐,你能理會我的痛嗎?”
“我……”
“你說是報應,也許吧,也許老天也覺得師父當初太過殘忍,才讓我如此沒用,我救不了最想救的人,也覺得這冰蠶術根本沒什麼值得練的。可是,當我看到卿歡的醫術,意識到她可能真的能救那個人時,我真的需要保護她啊!”
姬流雲說着擡了頭:“師姐,求你了!”
姬流雲的臉上,有着一行淚,雖然只是一行,卻讓曼羅的身子抖了抖。
“我就說,他怎麼會丟下卿歡在這裡去了宮裡,原來這裡有你。”曼羅的聲音有些發苦:“你是我的魔,克我的魔。”
“師姐……”
“好了,我答應你。”曼羅說着轉了身:“但只有這一次,下次再求我,我絕不會答應的。”
“謝謝師姐!”姬流雲當即朝着曼羅就是低頭致謝,而當他再擡頭時,她已經快步的出了屋。
“師姐,師姐!”姬流雲見狀立刻起身追到屋外:“你……”
“再說一次,我不是你的師姐,當你代替我留在藥王谷,就註定了我們再不是師姐弟了。”幽幽地聲音由遠傳來,夜色下,姬流雲竟看不到她的身影。
姬流雲立在院落裡,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只覺得自己眼睛酸澀。
“爲什麼不殺了她?”忽而身後傳來了冷冷地聲音,姬流雲立即回頭:“師兄?”
蒼蘊從暗處走了出來,站在了姬流雲的身邊:“師父說過,你要想十成達成,就必須收回你的先天陰氣,而你若不殺了她,那陰氣你永遠都收不回。”
姬流雲聞言搖搖頭:“我做不到,她給了我生路,我自然還她生路,那樣的事,我做不到。”他說着看了蒼蘊一眼:“只是我真夠笨的,你那麼暗示我了,我卻沒明白過來。”
什麼叫能殺她的人只有他才合適?因爲當年他爲了救他,強行分離了自己一縷先天的陰氣入了她身,鎮壓了那烈毒,而要想拿回那個先天陰氣,唯有他殺了她,再吸附回來。
可是,他怎麼可能做的到呢?
因爲不能救治最想救治的人而頹廢的他,又豈會無情到下手傷害那個將自己從死人堆裡撿回去的而害她自己走入生死道的師姐呢?
他永遠忘不了,師姐進入生死道前看他的眼神。
沒有怨,沒有恨,只有一個甜甜地笑:“放心,師姐一定會走出來的。”
他記得師姐那明媚的笑,可是,那也是最後一次看到那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