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並未立即回凌家,而是去了護國侯府找連氏。
連氏一瞧到她就笑道:“怎樣,見到了張夫人和銀姐兒吧?”
徐璐高興地把張夫人的態度說了,連氏捂脣猛笑:“看來妹妹可以向張家提親了。”
“才見過一回面就上門提親,不大好吧?”
“我的傻妹妹,人家今兒張夫人特地去護國寺,本就是相看女婿的。”看着徐璐茫然震驚的模樣,連氏笑得很歡,“實話告訴妹妹吧,在知道妹妹的來意後,我就去找過張夫人,向她介紹了令弟未人。張夫人因爲沒見過未人,所以想先事先瞧瞧未人。又特地囑咐我,最好能在不經意的情況下碰面,這可是比刻意的安排更能瞭解一個人。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只說今日未人要陪妹妹去護國寺禮佛,讓她與妹妹來一場偶遇就是。張夫人肯定沒有想到,你也是抱着相看銀姐兒的心思前去。怎樣,我這個安排夠絕吧。”
徐璐震驚過後,就喜笑顏開道:“絕,真的絕。我看得出來,張夫人對未人比較滿意。張小姐也挺喜歡的。只是未人有些懊惱,還埋怨我呢。”
連氏簽了笑容:“未人不滿意銀姐兒麼?”
徐璐搖頭,“不是不是,他只是埋怨我,沒有想過會見到張夫人母女,害得他沒好生收拾自己,生怕張夫人會嫌他太過寒酸。”
連氏笑了起來,說:“也虧得你沒有讓他刻意收拾,你看張家有幾個穿得華麗的?”
“這麼說來,我們未人還是誤打誤撞,得了張夫人的眼緣了?”徐璐又驚又喜。
“十有八九應該就是吧。”
既然張夫人滿意徐珏,徐珏與張銀也是兩情相悅,那麼這樁婚事十有八九應該能成的。徐璐趕緊讓人研墨,給父親徐成榮寫了封信去。至於田氏,徐璐下意識地忽略了。
爲了不出差錯,徐璐又還特地派人調查過張家,得到的結論讓徐璐很是滿意,張翰出自杭州張家四房,浙杭張家也是聲名在外,在江南仕林中享有聲譽。張家長房張學瑞,曾任刑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雖已致仕,但門生舊故,姻親等遍佈整個江南。張家長房長子張諍則已官致一省按擦使,張家一共五房,就有六人出仕。如今全以四房張學翰爲首,而張學翰在仕林圈中也有較高地位,靠着張學翰剛正不阿的清貴形像,長子張認輕鬆中了進士,並考中庶吉士,在翰林院呆了五年,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授工部左給事中。打破了當朝明文歸定給事中官員必須三十歲以上才能勝任的記錄,很是轟動了一陣子。
張二公子張識今年二十有六,是宣德四年的兩榜進士,倒是不曾考庶吉士,直接外放至四川某個小縣任八品主薄,從九品的官位,去年又調到一個叫綿竹的二級小縣城任縣令,不出意外,下一回升遷應該就是州府從六品官員了。
張三公子張語今年二十歲,師承翰林院講師,在京城四大名院白鹿學院讀書,後年參加春闈,已與與金陵白家小姐訂有婚約,只因對方小姐需要守孝才耽擱了婚事。
張五公子張六公子年紀還小,但一個已過童生,一個纔剛啓蒙,拜的都是當朝名師。浙杭張家也還有不少張氏子弟出仕。
張家滿門書香,與張家聯姻,對徐家有着極深遠的影響。至少,徐家也會被列入清流,對徐珏將來的仕途之路非常有利。
分析了張家的情況,徐璐越發滿意了,就對凌峰說起了徐珏的婚事,大大把張夫人誇獎了一通。稱張夫人並不嫌貧愛富,很是難得。
凌峰笑道:“你呀,太天真了。你都在打聽人家,人家不會也來打聽你?”
徐璐說:“爹爹雖是四品知府,可徐家根基淺薄,哪能與實力雄厚的張家相比?不說蘇杭張家,就是京城四眼井的張家就夠未人仰望了。他們能瞧中未人,也着實是未人的福氣。”又說了徐珏那日去護國寺那身樸素得近乎寒磣的穿着。
凌峰哈哈一笑:“你太把張夫人想得高尚了,徐家是根基淺薄,但未人有個厲害姐夫我呀!他姐夫我既與諸位閣老說得上話,又管着天下官帽子。張家把閨女嫁到徐家,實際上也成了凌家的姻親。到時候張家有子弟求到我這兒,多少也要看在姻親的份上,給些方便。還有,未人雖樸素寒磣,但卻在無意中拿捏住了士族中人對衣着的特殊品味。士族中人都喜歡低調,衣飾方面,看似樸素,實際上,身上也多多少少會佩戴三兩件不起眼卻價值不低的飾物,以彰顯身份。”
“那天未人穿得是樸素,卻是讀書人慣愛的細布直綴。連方家沈家爺們都愛穿這種布料,早已成爲京城流行風尚。你送給他的那枚雞血玉的小印,雖然已有些過時,但那可是普通人都買不到的精品。就光那身細布衣料,那個小印,也足以讓張夫人對未人另眼相待。”
徐璐傻了眼,真是這樣麼?
妻子難得露出迷茫和困惑的表情,一改以往的機靈形像,凌峰反而覺得這樣的徐璐很是可愛,忍不住敲了她的額頭,哈哈一笑:“多長些腦子吧,雖說擡頭嫁女,低頭娶婦,咱們放低些身段求娶也不是不行,但也不能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
徐璐被他說得訕訕的,她不也是被張家的門弟給震驚住了麼?
單說徐家的根基,與張家對比,簡直就是小嬰兒與成年壯漢的距離,也不能怪她長他人志氣了。
沈任行的長子沈青雲要成親了,顧芸兒特地來凌家送喜貼。
武夫人和徐璐在晚香堂接見了顧芸兒,說了會子話,把喜貼留下,又與徐璐來到華馨苑說話。
顧芸兒也說起了顧家祖家的事,顧煜中復官無望,顧老太太姚氏被捋去四品恭人銜,就給病下了。而整個顧家已漸漸以三房老爺顧煜文,也就是顧芸兒的父親爲尊。
但顧芸兒怕這樣對沈任行有影響,對顧煜文反覆交代,顧煜文就藉口他是庶出,不得越過嫡出,並已分家爲由,讓二房顧煜興挑起宗長的身份。
而顧煜文則舉家搬到京城,與苑平顧家再無相干。
顧煜興只是花錢買了個六品散官,能否服衆都不關已出嫁的顧芸兒的事,反正她對顧家徹底失望了,顧家興旺也好,衰退也好,都與她無關了。反正已與顧家徹底撕破了臉,顧家也不好意思再來求她,她也樂得清靜。
徐璐覺得顧芸兒這樣做挺好,雖說女子沒了孃家支撐會讓婆家瞧不起,但有沈任行在,沈老夫人也是寬厚的,顧芸兒並不會有這方面的困擾。
顧芸兒說了正事後,又委婉地提了徐珏的婚事來。
徐璐愣住。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顧芸兒就解釋說:“我也是受人之託,就是我那大姑姐,我家二爺的庶長姐,如今大理寺左少卿李正慶的太太,她二閨女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就瞧中了令弟未人。知道我與姐姐交好,就要我替她問一聲。”
沈任行的庶長姐李沈氏,徐璐頗有些印像,不由納悶地看着顧芸兒:“她以前可還欺負過你的。”
顧芸兒淡淡地說:“所以我也就是問問而已。”
徐璐說:“那我也就是聽下罷了。”
如此維護她,顧芸兒很是感動,“沒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她現在有求於我,我既已答應了她,總得帶個像樣的理由給她。”
徐璐於是就說:“不瞞妹妹,未人已經在與人議親了。李太太的好意,我也只能辜負了。”
顧芸兒就笑道:“我就說嘛,未人小小年紀,在京城仕林圈裡,也已有了一席之地,就他那手漂亮的行體,也足夠笑傲仕林了。連我那繼子都對你們家未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呢。如此優秀的人才,肯定有許多愛才之人的。”然後又問:“與未認議親的是哪家小姐?姐姐若是信得過我,不妨與我說說。”
一般八字都還沒一撇的情況下,是不會隨意說出去的,萬一沒成,對男女雙方的名聲都有影響。顧芸兒也是這方面的受害者,自然知道輕重。
徐璐也相信她的爲人,就說了實話。
顧芸兒驚喜道:“居然是四眼井衚衕的張家?哎,他們眼光倒是好。不過張家小姐確是不錯就是了,我曾見過兩過兩回,是個美人兒,最難得的是,性子好,落落大方,小小年紀就幫着張夫人上持中饋。是做宗婦的料,未人福氣不錯。”
徐璐忍不住想笑,這顧芸兒倒是會說話,既說了張家有眼光,又說徐珏有福氣,兩邊都誇讚了。實際上也覺得張小姐與徐珏很適合。
徐璐也很滿意張小姐,只是無論是浙杭張家還同四眼井衚衕的張家,徐家都會被甩出八條大街,怕就怕張小姐低嫁,徐珏會不會擡不起頭來。
顧芸兒就笑道:“……姐姐也太妄自匪菲薄了。在我看來,張夫人疼女兒也是出了名的,若是未人不夠優秀,也不會多看未人一眼了。說起來,也是未人足夠優秀,這才入了張夫人的眼呀。”
“張家在仕林中是很有名,可未人也不差呀,”顧芸兒繼續說道,“光他自己闖出來的名聲,已經讓人側目了。再加上安國侯這門姻親,就足夠別人高看三分了。”
真是如此嗎?
徐珏也就是賣了一個多月的字畫,掙了些銀子,得了個性情堅韌,不畏強權,自力更生的美名,在文人堆裡闖出了小小的名聲,如此而已。
……
沒過兩天,徐璐就接到了張夫人的請貼,邀她入府玩。請貼有兩張,一張是徐璐的,一張是徐珏的。那送請貼的婆子滿滿地堆着笑說:“……我家夫人說了,三爺向來敬佩徐相公的爲人,也請徐相公務必賞臉。”
徐璐笑着應了,說:“多謝貴府三公子厚愛,到時候我和未人一定準時到。”
賞了那婆子半吊錢,又還包了廚房新做的糕點組成四色禮讓這婆子帶了回去。
不久後,連氏也親自來找徐璐,她也很想促成徐珏與張小姐的婚事,所以分處用心。還對徐璐交代了又交代:“……讓未人穿隨意些,只要衣裳合身,洗得乾淨整潔就是了。不必拘泥於華貴什麼的。張家不興這個,只要把小細節顧好,在我表姨父面前,應對得體,想必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說得簡單,實際上,行動起來卻難。
就算沒有與徐珏明說,但徐珏應該也知道了些實情,幾乎把櫃子裡的衣裳全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出一件適合的,不由急得團團轉。
他的焦急也感染了徐環和小廝旺財。
旺財對已打扮妥當的徐璐道:“小的就覺得這件天青色的不錯,九成新,才穿過兩回,繡功和款式也是今年最較爲時新式樣,又還是杭綢料,穿起來特別精神。三爺說有些皺。小的又給三爺找了這件湖綠色的細布袍子,可三爺又覺得不整潔,這件灰白素面湖綠斕邊交領的長袍穿起來就非常飄逸,可三爺卻說這件太舊了……”旺財都快要哭出來了。
徐環也在一旁告起兄長的狀,稱他越活越回去了。
“先前那件淡青色細布繡萬字斕邊的學生衫我就覺得不錯了。可三哥說穿這個袖子有些長,不適合做事。你去張家還能做什麼事?還要你端茶倒水不成?”
只着白色綾布襯袍的徐珏被指責得俊臉通紅,忍不住反駁道:“我這還不是怕岳父大人不滿意我,到時候不想把張小姐嫁給我那可怎麼辦?”
徐環就取笑他說:“八字都還沒一撇,就開始叫岳父了。”
徐珏臉色就更紅了。
徐璐則挑了件灰白色湖綠瀾邊交領素面夾袍遞給徐珏,“我也覺得這件很好,七八成新,細布做的料子,整潔又標逸,看起來也挺成熟。穿上試試吧。”
徐珏穿上外袍,袍擺離地一寸,袖長過手,旺財趕緊給他繫上皁絛軟巾,再戴上黑色細布鑲琉璃的唐巾。繫上銀灰色荷包,掛了個白色羊脂玉雕松樹的瓶墜兒。
徐璐忍不住誇道:“旺財眼界是挺不錯的,這袍子穿起來格外飄逸儒雅,即穩重大方,又不失儒雅斯文。七八成新,即顯得低調,又不失身份,我就覺得很不錯。”
旺福很是得意,徐珏也忍不住道:“長姐就是厲害,簡直就是化腐朽爲神奇了。”
徐璐瞪他:“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沒大沒小。”
徐環向來敬畏這個長姐,果然不敢再說了。
徐珏這身衣裳果然替他增色不少,至少在拜見張夫人時,就非常的滿意,等徐珏去了外院後,土黃雲卿捧六福團花褙子,淡黃小豎領上前排三粒黃豆米大小的南珠釦子的中袍,替張夫人的端莊中又增添了三分貴氣。
張小姐穿着鮮亮柔嫩的青綠地遍繪細花對襟通袖織棉褙子,下身白色百褶裙,頭髮斜梳着纂兒,插了一溜金菊和丁香花,看起來清新秀麗,溫柔婉約。
一身大紅底金色百子長比甲,硃紅長裙的連氏,頗帶着媒人的打扮,在她的帶領下,氣氛非常好,徐璐也很是滿意張小姐,也因徐珏父母健中,徐璐在兄弟的婚事上頭有建議權,卻無拍板權,只是表示已與父親通了信,不日就會得到消息。
張夫人也從連氏嘴裡知道,只要徐璐同意了,徐成榮那兒就很好說話了。至於田氏,包括連氏在內的一衆人,都自動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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