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進京的人不能再減了,不然路上可就沒人手服侍了。”劉勝家的拿着下人名冊,對徐璐親聲道。
徐璐正在庫房門外,看着婆子家丁們,把大宗貴重物件擡上馬車,並吩咐豆綠等人全登記在冊,以免下人貪墨。
劉勝好家的一身石青色的長衫,外罩深藍色斜襟纏枝比甲,穩重而精神。
徐璐看着名冊上再一次被劃去的名單,淡淡地道:“無妨的,走水路進京,也就一兩天而已。忍忍便去過了。”
劉勝好家的不再說什麼,又對徐璐道:“那秋韻……”
徐璐擡頭看了她一眼,“怎麼,連你也要替她求情?”
劉勝好家的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奴婢替她求情,而是奴婢覺得,這秋韻雖然不怎麼規矩,說話也沒個章程,還特別愛現,不過這人頗有些本事。少夫人就暫且留着吧,說不定將來有大用處呢。”
“上回文媽媽就與我說過,這秋韻會洗頭洗臉,是否真是如此?”
劉勝好家的趕緊說:“是,奴婢也試過她,確實有些本事。洗頭還真舒服。雖然不怎麼會幹活,卻有些小聰明小見識呢。她嫌跪在地上抹地麻煩,就自己發明了叫什麼拖把的。就是把不用的爛布巾綁到棍子上,把拖把打溼,一手持棍,就不必再跪在地上抹了。這法子倒也省不少事兒。”
秋韻發明了拖把的事兒,徐璐也略有聽說,“那效果如何?”
“當然比不上人工乾的活兒,不過也差強人意了,確實省了不少的事兒。”劉勝好家的繼續道,“依奴婢看來,這丫頭雖然有時候懶散了些,說話欠妥當了些,不過人也還不壞,沒有那些彎彎繞繞,最重要的,這丫頭腦子活,有主見。”
徐璐看着她,“那你說,這丫頭可適合做奴才?”
“這個……”
徐璐淡淡一笑,“我也知道這丫頭有本事,可人家也是有大志氣的,恐怕不會屈就人下。”
劉勝好家的沉默了。
徐璐又淡淡地說:“不過我也不是那種鐵石心腸,也不會拿她往火坑裡推。你去與她講,好生做自己的份內事,必要時,我會給她安排一個好出路的。”
徐璐所謂的好出路,那便是給不適合帶進京但平時候又沒什麼過錯的下人,安排後路。年紀大些的,送莊子去做小管事或是替管事們辦事,也還不錯。不願去的,就賣給別的有信譽的人伢子,讓他們另行給安排厚道的家。一些未成親的,也可以適當地考慮終身大事。無家可歸,秋韻年紀也不小了,還沒成親,把她重新賣到別的人家,應該不會樂她的心意,還是給她安排個較爲老實厚道的婆家吧。
“讓她卸下手頭的差事,來衡蕪院,教丫頭們洗頭的法子,效果好,我就作主,發還身契,並給她安排厚道老實的婆家,讓她有個終身依靠。”
徐璐自認已經夠仁慈了,女子一身,不就是找個厚道的對自己好的婆家麼?可秋韻卻不這樣想,她仍然要隨徐璐一道進京。
坐在偏廳裡,徐璐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秋韻,很是意外,“你是說,你不成親,仍然要隨我一道進京?”
秋韻達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兩個月未見,她臉色比以前白了,模樣兒似乎也比以前好看多了,穿着三等丫頭統一的秋香色長衫外罩淺桃紅色的對襟比甲,臉上仍是有着不卑不亢。
徐璐暗歎,果然凌峰說對了,這人雖然淪落丫頭,卻依然有顆凌雲之心。這樣的丫頭,必不會久屈人下,總有一日,只要讓她抓着機會,肯定會不顧一切往上爬。
這種丫頭,用得好,對主家自是有利。可用得不好,那就是農夫與蛇的故事了,所以不得不妨。
雖然這丫頭眼神清澈,應該不是背主忘義之人,可人性本就複雜,誰又能保證沒有看走眼的時候?
秋韻點頭,“是的,少夫人,請少夫人成全。”
“女子一生總得有個歸宿方圓滿。爲何你情願不要歸宿,都要進京?”徐璐問,“可是你對我安排的人家不滿意?”
秋韻趕緊道:“少夫人對奴婢再好不過了,奴婢永生難忘。只是奴婢,奴婢還有心願未了,所以暫且不想嫁人。還請少夫人成全。”她又對徐璐磕了個頭,又說:“請少夫人放心,並非奴婢不想嫁人,而是奴婢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少夫人成全。”
“你說罷。”
“我想自己外出發展……請少夫人再給奴婢一年的時間。”生怕徐璐又反悔似的,趕緊又說:“若奴婢僥倖混得好,奴婢就回來以百倍資金自贖身契。若是混得不好,就永世給少夫人爲奴,絕不再這山忘了那麼山高。請少夫人成全。”說着又把頭磕下去。
這丫頭果然不甘屈居奴才,果然讓凌峰說對了,有着凌雲之志。
徐璐一時間爲難了。留這麼一個有龐大理想的奴才在身邊,拘着她,不讓她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估計會懷恨於心,也會弄個不定時的活火山在身邊。可若是放了她出去,萬一混得好,到時候又跑來對付自己,那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徐璐沒什麼反應,倒是一旁的劉勝好家的已冷冷斥道:“好大的口氣,好大的抱負。只可惜你秋韻姑娘投錯了胎,生錯了性,若是你爲男兒身,少夫人少不得要給你一次機會。可你身爲女子,不好好嫁人生子,還妄想着自己發展。呵,果然好志氣。”
不能怪劉勝好家的不看好秋韻,女子生來就艱難,脫離了家族父兄的倚靠,如同飄萍。這秋韻無親無故,能夠讓徐璐接納她,給她安身之處,也算對得住她了。她居然還不滿足,還妄想自己出去闖。她憑什麼呀?她以爲她是天上的神仙,說闖就闖的。外頭的世界,可不是她一個弱女子就能掌控的。
徐璐又問秋韻,“你說要出去闖,那你要出去做什麼呢?”
秋韻毫不遲疑地說,“經商,我想經商。”
徐璐與劉勝好家的相互看了一眼,劉勝好家的撇撇脣,冷笑道:“經商乃低賤行當,你確定要經商?”
“這世上,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少夫人以爲呢?”
徐璐仔細思索着這句話,點點頭,“你說得不錯。你真的決定,要進京經商?”
秋韻毫不遲疑地道:“是,確定。”
“那你有銀子麼?你可曾想好,要做什麼營生?”
“我,我沒有銀子,想請少夫人開恩……”
劉勝好家的再一次打斷她,“少夫人開恩?你拿什麼讓少夫人開恩?少夫人是爭了你還是欠了你的,非得給你開恩?”
秋韻咬着脣,趕緊說:“請少夫人借些銀子給我,我以後掙了錢,一定還的。少夫人請相信我,我不是那種背信棄義之人。”
“哼,空口無憑,誰會相信你。”
趁着劉勝家好的與秋韻脣槍舌戰之際,徐璐卻是靈光一閃,忽然有了個理想的主意。
她伸手製止劉勝家的奚落諷刺,盯着秋韻道:“你確定,你暫且不嫁人,要出去經商?”
秋韻見徐璐似乎有搖擺跡像,趕緊點頭。徐璐又問:“那你要做什麼營生?”
“我想做點心和麪食。”
徐璐愣住了,最終覺得,經商雖是下九流行當,但再有身份的人,沒有銀子也確實高貴不起來,只要肯下功夫,小本生意一樣能賺大錢。於是也就同意了,“也罷,衝着你這份雄心壯志和不服輸的闖勁,我就給你一次機會。等回京後,我再給你安排吧。現在,你就趕緊把你洗頭的絕活交給我的幾個丫頭。若真讓我舒服了,我也不會食言,不但給你經商的本錢,還會給你些幫助。”
秋韻一聽大喜,又連連磕了幾個頭。
躺着洗頭看似簡單,被洗的人是很舒適,可真要學會洗頭,也是門技術活呢。首先,在抓癢的時候,頭髮不會打結,不會被扯痛,還要抓得舒服。還有沖洗的竅門,否則稍不注意,頭沒沖洗乾淨,反而弄得背心全是水。
幾個丫頭理論倒是聽了一遍又一遍,可真正洗頭的時候,卻面臨着無處下手的窘鏡。眼看從下午教到天黑,丫頭們都輪流讓秋韻洗了頭,卻依然不得要領。
徐璐呵呵笑了起來:“真想不到,這簡單的洗頭,還有這麼多學問。也罷,今兒就到此爲止吧,升你爲二等丫頭,在衡蕪院當差,你的任務就是教丫頭們洗頭。”然後又對院子裡的所有丫頭道,“以後誰要洗頭的,就讓丫頭們試着洗。直到學會爲止。”
看看天色,也確實不早了,丫頭們趕緊收拾了春凳,水桶瓜瓢,凌峰迴來後,發現丫頭們個個都披着長長的溼發,徐璐也是如此,不由問道:“今兒集體大掃除?”
兩日前,誤會解除後,凌峰和徐璐又恢復到從前,一個覺得擺了烏龍,愧對另一方,所以很是遷就。一個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但也是自作自受,也很是容易就原諒了對方。
然後,夫妻二人又重修舊好。
徐璐白他一眼:“你才大掃除呢?秋韻洗頭特別舒服,所以讓她給我洗頭,也教丫頭們洗。可丫頭一個個笨死了,怎麼也學不會,浪費了二十來桶熱水,接連洗了幾個頭,都還沒學會。”看着凌身鮮亮的盔甲,好奇地道:“爺今日去校練場了?”
“嗯,每三日升賬,今兒回來得匆忙,忘了換盔甲。”凌峰把一簇長長飛羽的盔帽抱在手中,露出略有些鬆散的頭髮,他拔了拔了頭髮,“出了一身的汗,癢死了。”
凌峰目光看向一旁低眉垂目的秋韻,“你會洗頭?”
秋韻一見凌峰進來,就緊張了。她前陣子還被打了二十個嘴巴。這男人空長着一副好看的皮囊,卻是個古板守舊的沒眼光的臭男人。
“是,奴婢會洗頭。”秋韻心頭疾跳,在徐璐面前,她償能應付自如,可在凌峰面前,卻只有戰戰兢兢。
今日見凌峰穿着一身鮮明甲冑,心頭奇怪,這男人年紀輕輕的,居然還是個當官的,並且還是武將。她原以爲他只是個靠祖蔭的二世祖呢。
凌峰把頭盔放到桌上,喝了口茶,脫掉身上沉重甲骨,露出墨綠色蜀錦刺繡單衣,及黑色長褲,“怎麼個洗法?”一隻腳蹺起,由丫頭半跪着給他脫掉腳上的烏黑長靴。
秋韻見狀,再一次在心裡暗罵,年紀輕輕的,就是老太爺的架式了。但罵歸罵,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凌峰修長的身軀和英俊的臉龐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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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姐妹們對我的理解和支持。看着大家的評論,好窩心來着。
鎮醫院沒有更好的藥,六天了,依然沒有好轉。只能往大醫院用專門的藥了。這叫什麼來着?壟斷經營?政府到處都在罰龔斷經營的企業,爲毛不罰這些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