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民動作夠快,因爲他之前的偏幫,再來又往死裡得罪了徐成榮,爲了消掉督撫夫人的氣,行動神速,親自領着衙役官兵,火速往龍家奔去。
徐璐在客棧裡等了不到一個時辰,就等來了有用的消息。
果真如徐璐所言,姑母徐氏已被龍家人軟禁了,徐氏的幼子也被強行送到鄉下莊子裡看管了起來。
徐氏被帶到客棧裡,徐璐幾乎認不出這個姑母來,費了好大的勁,才輕聲喊道:“姑母?”
徐氏神色枯犒,面色臘黃,憔悴不似人樣,頭髮散亂,雙眸深陷,臉上還帶着紅印子,手腕上甚至有青痕,顯然是受了虐待所致。
徐氏怔怔地望着徐璐,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真是璐姐兒?”
“是我,姑母,姑母,您受委屈了。”徐璐上前,儘管與這個姑母不親近,但血濃於水的親情,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飛快打量徐氏一番,胸口怒火翻騰,怒聲道:“龍家居然敢虐待姑母?”
徐氏未語淚先流,她先前見着孃家兄弟,便把兄弟當作唯一的救星,誰會想龍家人膽大包天,連當官的兄弟都不放眼裡,還勾結陳天民,要把他們孤兒寡母往死裡逼。
“璐姐兒,先不說這些了,還是趕緊讓人把你表弟救回來吧。他被那喪了良心的龍長興送到鄉下去了,俱體送到哪,連我也不清楚。”果真是母子連心,徐氏儘管有一肚子的冤屈要說,但在被解救後,第一想到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徐氏說完這句話後就暈厥了過去。
徐璐大驚,趕緊讓人去找大夫。凌棟然上前,給徐氏檢查了下,說:“夫人請放心,姑太太之前精神緊張,撐得太久,又勞累所致,再則營養缺失,心疲神緊,如今陡然放鬆下來,便會如此,也算是否極泰來,樂極生悲。”
一個人長期處於精神緊張之下,忽然得到放鬆,便會冒出各項毛病,這便是否極泰來。徐氏被龍家人逼至絕境,兒子又被人強行送走,身心全是滿滿的憤怒擔憂,因爲對兒子的憂慮,使得她一直強撐着一口氣。一朝被人解救,精神自然就會鬆懈。
“我姑父屍骨未寒,龍家人就這般欺辱虐待我姑母,真令人心寒呀。陳大人,你是福州的父母官,可得替我姑母作主纔是。”
陳天民趕緊道:“夫人請放心,下官也實在不料龍家人居然如此無法無天,下官也是非常震怒。”
這時候的陳天民,可是一點都不輕鬆,徐璐可是督撫夫人呀,龍家人虐待督撫夫人的姑母,她自己不出面,卻讓他出來主持公道,這可是要逼他“秉公執法”呀。
徐璐看向凌棟然,凌棟然又看向陳天民。
被凌棟然寒茫一掃,陳天民機靈靈地打了個寒戰,趕緊道:“無法無天,這龍長興居然軟禁虐待寡嫂侄兒,太囂張太狂妄了。夫人請放心,下官立即回衙門裡連夜審問龍長興。把小公子解救出來。”
陳天民離去後,徐璐問凌棟然,“龍家現在是什麼情況?”
凌棟然回答:“簡直是一團亂。龍家如今已是龍家老二叫龍長興當家了。剛纔我隨陳天民一道去龍家,問及姑太太時,龍家人還老大不甘願,只說姑太太病了,無法見人。但經不住陳天民的強硬,不得不把姑太太交了出來。我親自去見了姑太太,發現姑太太被關在龍家一個極偏僻的屋子裡,四周門窗緊閉,地上散落了些食物,都已發了黴。”
徐璐倒吸口氣,食物都發了黴,顯然徐氏被龍家軟禁了不止一天兩天了。
“那我父親呢?我父親不是已經到了福州麼?大管家在龍家可有見到過我父親?”
凌棟然搖了搖頭,“我在龍家並沒有見着徐老爺。倒是陳天民要我在夫人面前美言幾句,說是因爲龍家的事,與徐老爺發生了點誤會。”
肯定不止是誤會那麼簡單的。
徐璐冷哼一聲,用腳趾頭想,父親在龍家那碰了壁,然後又去找了陳天民,依然碰了釘子。如今陳天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趕緊改換臉譜。
“那我父親現在在哪呢?該不會和我一樣,住在客棧裡頭吧?”
“夫人放心,聽陳天民說,徐老爺應該在華家。”
徐璐皺起眉頭,華家人什麼德性她還不清楚麼?自從母親去世後,華家與徐家便沒大走動了。父親比任何人都講面子,此番去找華家,想來是走投無路了吧。
凌棟然雖然不瞭解徐璐的心思,但見她皺眉,便說:“要不我現在就去把徐老爺接過來?”
徐璐搖了搖頭,“都這麼晚了,明天再說吧。”她想,華家再無情,應該不至於把父親趕去睡大街吧。
徐璐猜得很是正確,徐成榮被陳天民“請”出了衙門後,一時沒地方去,又憂心長姐和外甥的遭遇,可嘆他平白頂着六品官身,卻因官太小,以至於求助無門。
這時候的徐成榮,迫切希望徐璐看到他的信後,立刻趕往福州。以女兒如今的身份,想來陳天民再是膽大包天,也不至於不給面子。但想歸想,徐成榮卻是不敢打着督撫岳父的名頭去作威作福。一來他對這個女婿有着近乎偏執的怵懼,二來他也不願給閨女帶來麻煩。天知道閨女在凌家過得是好還是歹。
不得已之下,徐成榮敲開了華家的大門。
華家好歹也是女兒的外祖家,與陳天民又有着姻親關係,想來多少也該幫助些纔是。
華家倒也熱情接待了徐成榮,但只是華家的小字輩,長房的華有龍接待,華家幾個當家人一個都沒露湎。
儘管華有龍客氣周到,徐成榮卻明白,華家這是不打算把徐家當成正經的親戚來對待了。想着長姐在龍家的遭遇,徐成榮依然鼓起勇氣向華有龍求助。華有龍卻是一推三二堆五,直說他們與龍家並無交情,再說人家的家務事,外人恐怕難以插手爲由就給拒絕了。
不過華有龍最後又加了句,“侄兒知道姑父心憂姑母,耐何侄兒能力有限,恐也幫不上忙。不過若是龍家若真做事太絕,侄兒少不得也要干涉一二。這點還請姑父放心。”
徐成榮儘管失望,不過人家都這麼說了,也就勉爲其難地當作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因天色也晚,在華有龍的堅持下,半推半就地住在了華家。
第二日天一亮,徐成榮一大早就起牀,在華家宿了一晚,也見識了華家人對他的態度,一刻也不願多呆,便告辭離去。
徐成榮黑着臉,從華家側門裡出來。非常湊巧地遇上正前往華家來接他的凌府下人朱小航。
徐成榮前腳一走,華家的姑奶奶華玲已急匆匆地趕往華家。
當華玲把她的話一講,華家幾位老爺全都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說什麼?璐姐兒居然是督撫夫人?”
華家幾位夫人,尤其以王氏爲最,幾乎跳得八丈高,一陣震驚過後,腦海裡也浮現出一張英俊卻又冷淡的臉來,她臉色猛地一變,“糟了,快,立即去秋風院,請……徐……把姑老爺請過來。”
華家諸人也齊齊變色,昨日徐成榮登門,他們全都避不見面,只讓華有龍接待。等下子見到徐成榮,還得找個適當的理由才成。
華玲臉色憔悴,昨晚她被婆母叫過去,厲聲責罵了一通,直罵她爲攪家精,掃把星,一根粗大天線就在眼前,卻讓她給剪掉不說,還給得罪了,蠢貨,無知,笨得像頭豬之類的話一溜地從婆母嘴裡罵出來。當時她就被罵懵了,後來才得知,她從來沒瞧進眼裡的表妹徐璐,人家如今卻是高高在上的督撫夫人。她們身爲親戚,不好生巴結,還給得罪了,將來督撫大人的雷霆一怒,就是十個陳家都經受不住。
等婆母把她罵夠後,就把她攆了出來,要她趕緊去找徐成榮,或是徐璐,儘量恢復親戚關係。
華玲被罵得懵了,混混噩噩地出來,被外頭的夜風一吹,忽然清醒過來,她仍然不怎麼相信,那個破落戶一般的徐家表妹,怎麼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督撫夫人呢?既然她如此厲害,那爲什麼徐成榮還混得如此窩囊呢?
還有上回,她爲什麼不告訴他們她的身份呢?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徐璐真是督撫夫人,但以她那樣寒酸的身世,想來在凌督撫眼裡,也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罷了。不然,白日裡徐成榮早就祭出了凌督撫這顆大旗了。
像是說服了自己,又像找到了充足的理由,華玲並未直接回華家找徐成榮,反而是悄悄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依然認爲,以凌督撫那樣的人物,怎麼可能娶徐璐那樣身份的人爲妻呢?估計徐璐也就是個妾室之類的。就好比安王和他那寵妾張氏一樣,寵着張氏的時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可最終結局卻是安王被軟禁,張氏被打回原形。
有安王這個前車之鑑,凌督撫再是寵愛徐璐,也不至於爲了她就要動陳家,華家,龍家吧?
華玲如此說服自己後,心情總算好過了些,又回去睡她的回籠覺。
纔剛躺下,又被自己的公公的大動作給吵醒了。
原來,自己的公公居然把龍長興給抓了起來,上了枷鎖下了大獄。外頭龍家人全都炸開了鍋,紛紛奔到衙門找陳天民討個說法。龍長興的夫人陳氏甚至回來向陳夫人哭訴。
華玲嚇了一大跳,陳家與龍家可是實打實的姻親呀,據她所知,公公與龍長興好得幾乎同穿一條褲子了,怎麼這回如此大張旗鼓,半分情面也不顧就把龍長興給打入大獄?這是要變天的節湊麼?
龍二太太陳氏可是公公陳天民的胞妹呀?
還不等華玲從震驚中回神,又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來,公公陳爲民居然派了衙役,把龍飛從華家莊子上給解救了出來,並把參與囚禁龍大太太的一干奴才全抓了起來,陳天民半夜裡就在公堂上升堂,辦起了案。
奴才們都是奉命行事,一頓板子下來,什麼都招了,囚禁虐待龍大太太母子的,就是龍長興以及龍氏族人。陳天民還不顧妹妹陳氏的苦苦哀求,又把龍家其他族人也給下了大獄。
龍家身爲本地少數大族,家財萬貫之下,早已生出了驕橫之心,眼看不對盡,就招集了人馬,圍攻衙門。陳天民厲聲一喝,“督撫大人都親自過問了此事,你們還想鬧事,你們有幾個袋腦夠督撫大人砍的?”
人的名,樹的影,督撫凌峰殺神屠夫的兇名可不是叫着玩的,安王怎麼倒臺的,福州上下,幾乎是家喻戶曉了,那可就是因爲合着小妾欺辱了督撫夫人,凌督撫雷霆一怒,把堂堂朝廷一等親王都給掀翻了。
一聽凌督撫大名,龍家族人當場就怯場三分,再被陳天民紅臉白臉一扮,就不敢再鬧事了。而華玲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再也顧不得此時天才剛破曉,就趕緊駕着馬車,去了孃家。
就算她心裡不把徐璐當回事,就算她瞧不起徐璐小妾的身份,可架不住人家目前受凌峰的寵呀。
在等徐成榮進來之前,華家諸人已作了短暫的溝通,華大老爺趕緊用薑汁塗抹在臉上,二老爺做出一副病厭厭的模樣,王氏也拿薑汁薰紅了眼,證明昨日並非故意怠慢徐成榮,而是去外頭求醫去了。
一陣腳步聲響來,衆人趕緊擺出各自的姿態,華玲也緊張地站了起來,紛紛望向門口。
進來的並非徐成榮,而是剛纔奉命去請人的小廝。
“稟老爺,小的去秋風院,發現客人已經走了。後來一打聽,才知今日天剛破曉,客人已從偏門離去了。”
華玲神情一鬆,但很快,又崩緊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