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一邊安撫徐琳,一邊對莊良斥道:“也虧得我知道得早,壓下了太太寫給父親的信。不然,若是驚動了父親,後果你好生想想吧。”
莊良又趕緊拱手賠不是。
“原本太太也是要來的,讓我攔了下來。太太的爲人你們肯定不清楚,那可是受了點委屈就能把天給捅個窟窿的主,纔不會管有誰臉沒臉的。誰要是欺負了她的閨女,必會鬧得天翻地覆。太太是鄉下人出身,鄉下人婚姻嫁娶可不像京裡,可就隨意多了,連‘莊家欺人至甚,乾脆與他們義絕了纔好,給我兒另外再找一個’的話都說了出來。你們想想,若是太太真的來了,看你們有好果子吃。”
意思是人家剛纔那番蠻橫也還只是小打小鬧,莊家人不但不能怪罪她的蠻橫,還要感激人家的好意。
居然得了便宜還賣起乖。
莊母心頭幾乎要吐血。可也知道,這時候可不是較嘴勁的時候,捏着鼻子說了幾句感激的話。
徐璐當之無愧地受了莊母的感激,話鋒一轉,目光尖銳的盯着莊母,咄咄逼人:“現在咱們再來說說李嬤嬤的事兒吧。李嬤嬤怎的就惹了莊太太的厭,讓莊太太不顧我妹子的體面也要罰她?李嬤嬤可是安國侯府的奴才,莊太太難道不明白打狗也要看主人麼?”
莊母臉色大變,她沒想到,徐璐居然還沒有完。
這對姐妹也不過是隔了個母親,怎的差巨如此大。
一個咄咄逼人到讓人吃不消,一個軟弱無能到讓她這樣的老實人都忍不住想欺負。
李嬤嬤其實並未犯哪條大罪,不過是她太厲害了,太精明瞭,有她在徐琳身邊,對莊母對林氏都不是好事。不過是想打上李嬤嬤一頓,給她個下馬威罷了。
徐璐又厲聲責問:“李嬤嬤到底哪裡做不夠好,讓你們一再再而三得處罰她?先前連栽髒嫁禍,惡人先告狀都使了出來,我都沒有吱聲,你們就以爲我凌家無人了嗎?”
莊母其實也並不擅言辭,沒了林氏在一旁“幫襯”,也與徐琳好不到哪兒去,三言兩語就讓徐璐逼問得無地自容,當真覺得自己做了天理難容的事,只差沒給徐璐下跪了。
莊良雖然也埋怨母親給他惹亂子拖他後腿,但見母親被徐璐質問得下了不臺,也於心不忍,上前一步道:“大姐請息怒,母親年紀大了,人就有些糊塗。可母親心地是好的,自阿琳嫁到莊家來,母親也從未給阿琳立過規矩的。阿琳所受的委屈,也並非母親的本意。”
徐璐本來就是來找茬的,不管莊良如何她,她都有理由駁斥,聞言立馬反問道:“什麼叫沒給阿琳立過規矩?你的意思是,莊太太沒給阿琳立規矩就是好婆婆的表現了?哼,你要搞清楚,我家妹子嫁到你家,是結兩姓之好,不是來給你們莊家做牛做馬,讓你們欺負的。我們之所以選中你做妹妹的夫婿,也是看中你老實本份。否則,以我徐家的門弟,什麼樣的女婿找不到?偏厚着臉皮拿閨女來給你母親作賤不成?”
這這這……莊良張口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徐璐這說得極重,讓他有些接受不了。可偏偏,他又覺得,徐璐這話好像又挺有道理的。
徐璐又厲聲道:“雖說我妹子是低嫁,可自嫁到你們家,可有擺過高門媳婦的譜?可有仗勢欺人過?可是沒有服侍好你?可是不曾孝敬過婆母?還是規矩差了,才讓你母親教她規矩?”
莊良被說得越發擡不起頭了,冷汗涔涔的,原來,他們莊家能夠娶到徐琳這樣的媳婦,簡直就是祖上燒高香的緣故。
他不是沒瞧到高門女子威風的,那些高門女子在婆家耀武揚威的大有人在。而妻子的溫柔善良,卻是極爲難得了。
莊母也不比莊良好到哪兒去,她是憑着姻親的力量才讓莊家有機會壯大的真實見證人。兩個兒子,也是靠着已逝的姐夫的關係,才從平民白身丁弄了個一官半職,在大興縣城也只是小魚蝦一個,但在這方圓百十里地,卻也是排得上號的人物。
而自從小兒子娶了徐氏後,莊母也還是能感受到莊家在鄉鄰間的地位又提升了不少,不說巴結他們的里正娘子,連本地縣令都對他們和顏悅色。莊母這纔想起,這一切,都是由徐氏帶來的。
以前怎麼就豬油糊了心,既然徐氏能夠提升莊家的整體實力,她不好好拉攏,居然只想着打壓拿捏佔便宜?
看着殺氣騰騰一點都不好惹的徐璐,想通後的莊母腸子都悔青了。
莊母再一次像徐璐姐妹道歉,只是她也不怎麼會說話,翻來覆去也就那些話。
徐璐也知道她應該是徹底想通了,但仍然添了把柴,盯着莊母,慢悠悠地道:“不是我自誇,我這個妹子,雖說稍嫌軟弱了些,單純了些,卻也是心地良善,沒那麼多心眼。做不來依仗家世就耀武揚威的事兒,我妹子或許做不好長媳宗婦,但做次媳婦卻是再適合不過的,至少沒有拔尖要強,也不會與妯娌計較這房多了根針那房多了根錢的,更不會攛掇着一大家子鬧騰起來。莊太太,你可想過沒?若是長房二房娶得都是拔尖要強的媳婦,哼哼。”
指責也是一門藝術。
在指責過程中,宜一鼓作氣,把事情惡果分散擴大化,讓對方知道其嚴重性。
忌重三遍四,翻舊賬。
所以徐璐指責莊家時,儘管嚴厲兇狠,卻不曾顛來覆去地在同一件錯事上糾纏。
當然,徐琳還得在莊家繼續生活,猛烈的指責後,一般是要給顆甜棗的。指出徐琳對莊家的重要性,相信不是笨蛋的人都該知道將來該如何對待徐琳。
莊母再是沒主見,好歹也是有腦子的。如何不明白這些,只是先前沒有轉過彎來罷了,如今讓徐璐這麼一分析,她才知道,徐氏這個媳婦娶得真是太對了。
加上徐璐口才甚好,莊母只差沒去菩薩面前懺悔她對徐琳做過的事。
見莊家母子心服口服,徐璐又把徐琳斥責了一通,指責:“一個巴掌拍不響,莊家固然有錯,你亦有不是。王表小姐與莊家並無確切婚約,而你呢?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婆母受道德挾制,卻不替婆母解圍。使長輩陷於不義,始爲不孝,此罪一。林氏是你妯娌,是莊家長媳婦,本身佔着個長字,對莊家影響深遠。你是弟妹,你得敬她護她。但不該慫恿她,使她在偏激道路上越走越遠。身爲長媳,立身要正,更要有顆寬容大度之心,才能興旺家族。林氏處處與你爲難,挑唆、離間、算計、陷害、嫁禍、敲詐,不但有違人妻之道,媳婦之道,更違爲人之道,你就該在她第一次爲惡之時,義正嚴明斥責她,使之不再爲惡。君子有成人美,更要止人惡。你實在不該因她是長嫂,就容她忍她,你這麼做,不是敬她,而是害她,此罪二。婆母大嫂縱然有不是,你亦不該與之爭執吵鬧。你即有和離之心,就要乾脆果決,而不是拖拖沓沓,讓人誤以爲你只是要挾的藉口。身爲媳婦,要挾長輩,這可是大罪,也難怪你婆母要生氣,此罪三。你已爲人妻,就該有爲人妻的責任,子嗣乃一個家族傳承的根本,你更有義務和責任保護自己,保護孩子。沒能護住孩子,亦是你不是,此罪四。”
徐琳被指責得頭暈目眩,原來她居然犯了這麼多錯,只是最後一條她自覺冤枉,趕緊辯解:“長姐,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了身孕的。”
徐璐毫不客氣地打斷她:“你小日子遲遲沒來你就該引起重視。當初出嫁之際,我也曾教過你,你都拋腦後了?就算你自己忘了,那你身邊服侍你的丫頭呢?”
徐琳呆了呆,她讓奴才推攘流產,居然還是她的錯?
莊良母子聽徐璐這麼一說,也是不住地點頭。覺得這個大姨姐雖然兇悍了些,橫了些,卻也不是一味的蠻不講理的。聽她剛纔一番話,只覺茅塞頓開,翻然頓悟。
莊良深深看了徐璐一眼,在心中暗道:難怪大姨姐能得連襟獨寵,並非沒道理的。原來人家並非靠美色事人,人家是有真本事有道理的。
莊母也被徐璐這番話震驚了,這纔是真正的大家婦呀,有根有據,有理有義。
徐璐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徐璐又讓徐琳向婆母道歉,徐琳剛開始只覺自己委屈,如今才知道她錯得有多離譜,也就誠心誠意向莊母道歉。
莊母有了如此寬闊的臺階可下,哪有不高興的。對徐璐隱忍的不滿也全決發,對徐琳又說又哭的,心服口服地承認自己的錯處,請徐琳原諒她,並“好孩子好孩子”地一通亂叫着。
莊良也受到了啓發,趕緊上前深深鞠躬,深切地表達自己的錯誤和悔意,並請求妻子母親原諒之類的。
徐璐又藉着這東跨院屋子裡灰塵重,院子裡雜草從生爲由,又把林氏黑了一通。這時候的莊母對林氏哪還有半分憐惜重視?對林氏越發的厭煩起來,覺得讓她去衙門走一圈也是有好處的。
至於林氏的男人莊善,這男人晚上纔回來了,對於妻子的所作所爲,先是震怒,但得知林氏已被徐璐送入衙門,又大驚失色,正要向徐璐求情。
徐璐淡淡地道:“莊大爺,這世上有些錯誤可以犯,有些錯誤是不能犯的。”
看徐璐冷淡的神色,莊善就不敢再求情了。他在五城兵馬司任中路兵馬司指揮史,也見識了不少的權貴。那些半壺水就響的人,從來都是鼻孔朝天的。而真正的權貴人物,卻與徐璐一般無二,面上和和氣氣的,可一旦被惹到,其報復也是猛烈而無情的。
莊善雖心疼妻子,可也不敢拿雞蛋去碰石頭。
正當莊善尷尬之際,徐璐又冷冷地問道:“王家表小姐的事兒,莊太太是如何想的?”
莊良趕緊表態說:“咱們只有一個姓王的表小姐,她也只能是咱們家的表小姐。”
莊母生怕徐璐生氣似的,趕緊說:“這賤人,害咱們好苦,好好的一個家幾乎被她給拆散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我豈能饒她?我現在就去把她們母女趕出去。”莊母說着就要衝出去。
徐璐說:“表小姐來者是客,親家太太若把表小姐趕出去,未免有失待客之道。要是傳揚開去,外人又會怎麼想呢?”
莊母趕緊停下腳步,訕訕地道:“那,那依姨奶奶之見呢?”
徐璐淡淡地道:“這是你們莊家的事兒,我一個外人如何好置喙?”
莊母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莊良已表態:“娘,親家姨奶奶說得有道理,表妹來者是客,咱們就該盡地主之誼纔是。表妹長久住咱們家也確實不妥當,大不了,咱們再給表妹找個可靠老實的莊戶人家就是。這樣也成全了親戚之情。”
莊母一向聽兒子的話,兒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時候,趙嬤嬤接下一個小丫鬟遞過來的紙條,遞給徐璐:“少夫人,世子爺的飛鴿傳書。”
莊氏兄弟很是羨慕,想不到凌家居然也養有信鴿。
徐璐接過,忽然就笑了起來,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趙嬤嬤還來不及回答,莊母就趕緊道:“現在已是酉時末了。姨奶奶大老遠趕來,又替咱們家收拾爛癱子,這會子還沒吃晚飯吧?就請親家姨奶奶紆尊在寒舍用膳可好?”
徐璐笑着說:“不用麻煩親家太太,趙嬤嬤已在城裡的聚賓樓訂了席,我就去城裡用膳吧。親家太太和親家大伯還有妹夫一道去吧。”
客人登門哪有去酒樓吃飯的,但莊母也知道自己家中沒什麼好吃的,怕招待不週,人家堂堂侯夫人,怕也吃不慣鄉下的粗茶淡飯,也就訕訕的應了。
倒是莊善兄弟很有自知之明,莊善說:“寒舍簡陋,怕親家姨奶奶不習慣,如此,咱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
莊家住在鄉下,離縣城還有一段距離,去了縣城裡的聚賓樓吃了飯,外頭又來了一批人,爲首兩名神色堅毅,一個青衣勁裝一個穿黑衣甲冑的男子進來,朝徐璐抱拳,口稱:“卑下楊雲海,奉世子爺之命前來接應少夫人。”
徐璐笑道:“這麼晚了,還讓你跑一趟,真過意不去。”
青衣勁裝男子楊雲海是凌家的外院侍衛長。
黑衣甲冑王周是神機營的一名千戶,是朝廷派到凌峰身邊進行出行保護的。
朝堂實權三品以上大員,皆由神機營專司保護。
像方閣老沈任行那樣身份的高官,出行皆有上百名神機營士兵開道。
凌峰把外院的侍衛長和保護自己的神機營千戶都派來接應自己,也算是給徐璐極大的臉面了,讓她在莊家人面前,大大長了一回臉。
徐璐面上帶笑,心裡卻是甜甜的,不過還是有些羞惱,不難猜出凌峰這麼做的用意,或許也有擔心自己的成份,不過更多的應該是想討她好吧。
前天晚上的事,她至今想來都恨不得捶他。
莊家人全都在聚賓樓大門口相送,一直到凌家最後一騎馬尾消失在眼角,莊母這才收回視線,和大兒子一樣,對林氏越發不滿了。
人家凌徐氏,不過是匆忙出門,也是婆子八人,丫鬟六人,二等丫鬟四人近身服侍,茶盞勺碗之類的也是隨身攜帶,扈衛整整三十六名,每名扈衛皆佩長刀弓弩,其中還有六名侍衛腰間還佩有火統,個個飆悍,實權勳貴婦人的氣勢表露無疑。而凌家怕徐氏夜路不安全,特派了兩百名扈衛前來接應,震攝於安國侯府的財富權力驚人,也震驚于徐氏在凌家的地位之高。
人家這般排場,哪有林氏所謂的“並不受寵,依然要受婆母搓磨”的可憐婦?人家分明就是在夫家擁有極大話語權的世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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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以爲我更得少就不理我,人家更得少,你們就更要好好激勵我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