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孫太醫面露微笑,眼眸之中,卻很快就露出異樣的光芒,“只不過,你們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一路回到了常青殿之後,上官晨覺得自己的心情要舒暢了許多,儘管無法手刃仇人,但對方的死亡,終究也算是給小皇子報了仇。
只是,當他看到了常青殿裡每個宮女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就覺得心情沉重,即便是報了血海深仇,看不到一個正常的花容容,他的心中,也得不到一絲輕鬆。
“皇上,您來了。”提花剛剛爲花容容洗漱好身體,便看到上官晨走了進來,臉上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她怎麼樣了?”儘管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到什麼積極的答案,但上官晨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或許只爲了滿足一下心中那渺小的一丁點期盼。
提花搖了搖頭,眼睛裡盡是哀傷。
“你先出去吧。”濃重的嘆口氣,上官晨將視線投向了屋子的深處,望着呆呆坐在牀榻上的花容容,心中的那一股暢快,頓時消失。
現在的花容容,瘦的有些可怕。
原本因爲懷了龍子,所以花容容的身體要較之以前胖上起來,誰知道,短短的七天,就讓她比之最瘦的一段時日,還要更加的消瘦,手腕和腳踝都能夠清晰的看到骨頭,眼眶也顯得出奇的大,毫無神采的瞳孔,讓人遠遠看過去,還以爲是一尊雕像,最令人感到觸目驚心的,還是她身上那蒼白而沒有半分血色的皮膚,若不是在這種靜寂的環境下,能夠聽見她若有若無的呼吸,幾乎上官晨都以爲,花容容的生命也會瞬間離去。
“容容。”
輕輕的坐在旁邊,上官晨環繞住她的肩膀,讓她能夠靠在自己的懷中,可她卻無知無覺。
必須要想辦法喚醒她!
這是上官晨心中唯一的念頭!
傍晚,夜色逐漸籠罩過來,提花叫御膳房送來了不少飯菜,望着那一桌子的飯菜,上官晨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
“皇上,這些都是娘娘最愛吃的飯菜,如果她再不進食的話,也許就撐不到甦醒的那一天了…”說着說着,提花就停了下來,沉默不語的低着頭,肩膀一抖一抖,似乎哭泣起來。
“對,在喚醒她之前,一定要保證她還能活下去。”
上官晨拿起一塊糕點,輕輕掰下來一塊,輕輕湊近她的脣邊,沙啞的說:“容容,不論如何,吃一塊,好嗎?”
她如同木偶一樣的坐着,眼睛一眨不眨。
儘管上官晨覺得自己已經習慣,可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裡還是如千錐百刺一樣,屏住呼吸,生生把那塊糕點塞入她的口中,看着她茫然的將糕點吞下去。
“是不是有些幹,來,喝口水。”剛剛把茶杯湊過去,然而卻傳來嘩的一聲,然後,她便躬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嘔吐,伴隨着那塊糕點,清水般的穢物,吐了自己一身。
提花慌慌張張的走了過來,拿起一塊手帕,爲皇上擦拭衣服上的穢物:“皇上,還是讓奴婢來吧。”
“不,只有我能喚醒她!”上官晨的臉色很難看,他重新把視線定格在花容容的身上,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容容,接受現實吧。”
她的面容憔悴黯然,除去剛纔嘔吐的時候有大幅度的動作,現在又變作了一個不會行動只會呼吸的木偶人。
上官晨沉痛的看着她。
沉重,痛苦,絕望,放棄,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上官晨的心中,最終,被一股龐大的憤怒擊潰,他目呲欲裂,徑直站了起來,抓住花容容的手臂,硬生生拖着她走向了那張嬰兒牀。
扯開幔帳,上官晨嘶吼的聲音響徹在她的耳邊:“容容,你看清楚了,我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他已經死去了,再也不存在了!”
花容容呆呆的望着那張收拾的異常整潔的牀,彷彿是在發怔,令上官晨覺得欣喜的是,她竟然轉過頭來,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
似乎在問,我們的孩子呢,去哪裡了?
“我知道,你每天都在麻醉自己,當你看不到孩子的時候,你在心裡告訴自己,孩子在乳孃那裡,在提花那裡,在各式各樣的人手裡,只需要等一會兒,孩子就會回來了,但我告訴你,孩子根本就不在這個宮裡,他飛往了天國,不會再回來了!”
上官晨能清晰的感覺到,隨着自己的聲音,花容容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得僵冷,他心中疼痛,下意識停下了言語。
幾個片刻後,他還是咬了咬牙,狠心鬆開花容容,讓她坐在這張空蕩蕩的牀上。
“容容,醒一醒,我親自下了決定,捨棄了孩子,保住了你的性命,不要讓我的努力,到最後,變作更大的痛苦與遺憾,好嗎…我寧願…寧願你去恨我,也不想看到這樣的你…”
他用自己溫暖的身體,緊緊的抱着她,想要憑藉自己的體溫,來驅散她身體之上的寒冷。
微微的。
他覺察到,花容容的嘴脣似乎動了一下。
儘管只是那麼輕微的一下,可他卻看得異常清楚,無比欣喜的凝視她的眼睛,縱然那雙瞳孔依舊空洞,可他覺得,那裡面似乎已經多了一抹靈氣:“容容,你正在努力甦醒過來,對嗎?”
“你…殺害了…我們的孩子?”
這是自從花容容從呆滯狀態甦醒過來,所說出來的第一句話。
卻如同一根鋒銳的匕首,狠狠的刺在上官晨的心口上,擊退了他眼中所有的欣喜和期盼,只剩下無窮盡的痛疼。
沉沉的低下頭,他的聲音沙啞而輕微:“沒錯,是我做的決定,當時你奄奄一息,兩個人之間,只能存活一個,容容,我…別無選擇!”
花容容沒有理會,而是呆呆的站了起來,離開上官晨的懷抱和視線,慢慢的走向窗口,擡頭看着那靜謐的天空,窗紗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她覺得冷冽,慢慢抱住自己,蜷縮的像是一隻煮熟的蝦米。
“容容,那裡涼。”上官晨卻不敢過去,而是遠遠的說了一句。
“閉嘴!”花容容驟然回過頭來,那雙陌生的瞳仁,徹底把上官晨心中的期盼殺死,“兇手!”
上官晨長大嘴巴,似乎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問出來,可他又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是維持着這個動作,怔怔的坐在那裡,滿是痛苦。
提花站在不遠處,看着重新甦醒過來卻性情大變的花容容,眼神無比黯然,她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娘娘,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三個人,就這麼各自維持着各自的動作,怔怔的視線沒有半分變化,一直到深夜的來臨,一直到清晨的初陽,從一夜到了一日。
他們就各自發呆了一晚上。
從深夜到清晨,花容容就抱着自己的雙臂,怔怔看着窗外的夜空,彷彿已經被完全冰凍住,連眼睛都忘記了要眨動。
曙光衝破夜的黑暗,照射在她的身上。
像是被灼傷一樣,她猛地向後躲閃過去。
“容容!”
“娘娘!”
上官晨和提花兩個人同時驚叫一聲,但他們的身體早已麻痹,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們紛紛摔在地上。
“皇上,您沒事吧?”提花失聲喊道。
無奈的搖搖頭,扶着牀沿,上官晨努力站了起來,他眼底暗了暗,抿緊嘴脣,對着花容容說道:“容容,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如果我離開,能夠讓你覺得好受一點,我現在就離開,可你…不能不吃東西,好嗎?”
“提花,送客。”
輕啓脣齒,花容容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
可這句話,卻像是帶着尖嘯的嘶鳴之音,讓上官晨一瞬間就覺得自己腦中轟隆隆的響成一片,其他的什麼聲音,都再也消散不見了!
他慢慢走了出去。
動作出奇的慢,不知是身體的麻痹未曾好轉,還是他根本就不願離開這個地方。
“娘娘,您爲何要對皇上這個樣子?”提花攙扶起花容容的身體,面帶愁容的問道。
“他殺害我的孩子,我做的有錯嗎?”
花容容的聲音和眼神,都充滿了怨怒,逼視的提花不敢開口,只能保持靜寂。
這時候,上官晨的身影還沒有完全離開常青殿,他聽見寢宮內傳來的這些聲音,覺得心中更痛,一個趔趄,若不是突然出現的孫太醫扶住了他,或許他就摔在了地上。
“孫太醫。”上官晨的聲音充滿絕望,“容容醒過來了,可她卻恨上了我。”
“皇上,這是爲何?”孫太醫一頭霧水,“不論娘娘恨誰,都不應該恨皇上您啊。”
“罷了,罷了。”
回想起當時自己所做的決定,上官晨卻說不出口了,種什麼因,便會得什麼果,也許當自己捨棄孩子的時候,就註定捨棄了花容容的愛。
掙脫開孫太醫的攙扶,上官晨繼續茫然的走向前方。
只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向什麼地方。
“皇上,微臣這次來,是有要事相報。”
上官晨的動作停下來,卻沒有要聽的意思,充滿疲憊的聲音傳了過來:“事能有多大,不聽了,你回去吧。”
孫太醫頓時驚怔住。
他突然覺得,似乎在一瞬之間,皇上就蒼老了好幾十歲。
“皇上,也許麗妃謀害小皇子的背後,還另有陰謀!”
儘管上官晨沒有半分要聽的意思,可孫太醫還是說了出來,他覺得,皇上不會就此崩潰,天下都被他拿在手中,若這等崢嶸歲月就此停留,他們這些臣子,便全都跟錯了人!
上官晨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