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月後,一場令人唏噓的愛情故事傳遍京城,驚了孟時衸一跳。
他設想了夕瑤可能會做的各種事情,且認真地一一想了應對的辦法,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玩這麼一手。
聽說街頭坊間、酒肆茶樓都在說這個故事,以至於他的堂弟們進宮問安時見到他都忍不住好奇,一天之內已有三兩個小心地問他:“殿下,您和謝家小姐……”
這讓孟時衸有些崩潰。
他自然明白這是謝夕瑤乾的,但他卻不好差人禁了這故事的傳播
一來是現下禁也晚了,他可以不許說書的繼續說,但擋不住已然聽說了這個故事的百姓交口相傳。“交口相傳”還最容易傳出五花八門的版本,還不如讓大家都去聽夕瑤願意讓他們知道那一版。
二來,那故事還寫得十分有分寸。他聽了個大概,不得不承認那都是實情,而且正如夕瑤說的,既沒有丟謝家的人,更沒有折損皇威——這樣的故事本是讓百姓覺得上位者有人情味的,強給禁了,不就適得其反了嗎?
所以孟時衸一時也沒什麼轍,左思右想之後先差了人出去,尋了個完完整整的話本回來看,看完之後更氣得哭笑不得!
故事寫得也忒誠實了,裡面一點彎都沒拐地直接挑明瞭兩個人對對方的愛慕之情。還明說了他因爲身體抱恙多年,不肯拖累於她,所以忍痛割愛斷不肯娶,而她還在癡心等待,不懼守寡,只覺能跟他廝守一天是一天云云……
孟時衸不出宮門都能猜到百姓們讀完這個故事會是什麼反應。
現下京裡肯定在大嘆他們是一對情投意合且互相體貼但因現實緣故不能成就一段美滿姻緣的苦命鴛鴦!
孟時衸運着氣在東配殿裡轉了幾個來回,而後又定住心。他想了想,夕瑤這麼做該是想用京中百姓的呼聲對他施壓,那他扛住壓力絕不鬆口娶她就是了。他不答應,父皇絕不會下旨,百姓的呼聲再高也沒用。
於是他就這麼冷着這件事,不理會故事在京中傳得有多廣,也不在意入宮的宗親們好不好奇,任憑旁觀者對他們的故事感動落淚。
與此相關的事他只做了一件,便是將京中尚未娶妻的年輕男子列了個單子,又擇了幾個自己清楚品性的出來,最後揣摩夕瑤的喜好,圈定了幾個。
然後他去求了父親,央他寫道聖旨。若夕瑤始終不肯退讓,萬不得已之下他就把這道聖旨拿出來,直接將她嫁了。
她會很生氣、會不喜歡,但也總比嫁給他強。
不論怎麼樣,憑她的出身,饒是她再不喜歡,夫家也還是會好好待她一輩子,怎麼說也比嫁給他然後守寡強。再說,還有句話叫日久生情呢。
如果她因此怪他,那就由着她恨他一輩子好了。
皇帝聽完他的懇求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真要如此?謝家教出的女兒,大多都是很好的。”
“正因很好,所以不想誤她。”孟時衸這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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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苑,夕瑤養好病後琢磨着給姑父姑母當一天的“丫鬟”,因爲她覺得自己這陣子給他們添的麻煩實在是太多了。
尤其在故事傳開後,父親幾乎日日上門想拎她回去,回回都是姑父在前頭跟父親耗着,怪不好意思的。
而且吧……她之後還得再給他們添個有點大的麻煩!
是以玉引有點懵地傻看着夕瑤一大早就過來服侍她更衣盥洗,用過早膳又去給明婧講功課,待得孟君淮忙完事情過來用午膳時,她還親手端茶送水……
玉引本來就擔心她因爲□□不順憋出病,一見她反常就很緊張。於是在夕瑤搶在琥珀之前去備膳後漱口的清茶時,她拽了拽孟君淮:“夕瑤怎麼回事啊……”
孟君淮正伸筷子夾冬筍,眼也沒擡:“孩子懂事嘛,挺好。”
“什麼挺好!你別心這麼大!”玉引瞪他,“你從前見過她這樣嗎?我覺得不不對勁啊!”
他就說:“那你去問問?”
“問了會不會讓她更難過啊?”玉引有點猶豫,孟君淮就笑她:“不問你再擔心也沒用啊。”
然後倆人相視一望,同時心念一動,齊刷刷地一起看向明婧。
正在喝湯的明婧:“……”
“不要看我……”明婧往後縮了縮,“我最近都替你們問過很多次話了……”
她好委屈!她覺得父王母妃就是欺負她是小孩子!
有時他們有不方便說的話就都示意她去說,再往前算……她記得小時候還有一回母妃讓她在奶奶那裡裝哭,目的是讓父王趕緊出來辦什麼正事!
哥哥姐姐們都不用做這種事情啊?明婧覺得很不公平!
“明婧啊……”孟君淮掛着一臉微笑摸了摸女兒的頭,“不問也行,那你看這樣好不好,午睡之後你拉着你表姐找哥哥們玩去。”
讓她散散心,心情應該會好些。
“嗯……好吧!”明婧稍稍遲疑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下來,又問他,“那我們出府玩可以嗎?”
“行啊,帶齊了人就行,別出事。”孟君淮說着就叫來人替他們安排好了,明婧愉快地夾了一塊桂花糯米藕餵給父王以示感謝,玉引和孟君淮同時挑了挑眉,覺得這小人精一年比一年精。
結果連這個小人精都沒能把夕瑤拖出去玩,玉引午睡醒來一下榻就看到她在旁邊等着。
問她爲什麼沒出去玩?她說她不想去。
那明婧他們呢?他們全都抓住機會開開心心出去玩啦!
孟君淮扶了下額頭。
玉引坐到妝臺前見夕瑤過來要給她梳頭就擋了她,轉過身握住夕瑤的手:“跟姑母直說,到底怎麼了?心裡不痛快你還是出去玩爲好,別找活幹。”
“……沒有。”夕瑤誠懇道,“現下事情都是按照我預想的來的呀,真的沒有什麼不痛快。”
玉引就又說:“那你若還有什麼事要我們幫忙,也直說。”
“嗯……”夕瑤躊躇了一下,覺得現在就直說了也好。
於是她銜笑向玉引道:“姑母,您幫我給華靈庵的師太們牽個線唄?”
“啊?!”玉引一嚇,“你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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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扛住了百姓呼聲的孟時衸怎麼也沒想到會冷不丁地聽說謝夕瑤要出家。
這消息來得猝不及防,而且十分詳細。
哪一天、什麼時辰去華靈庵剃度受戒都說清楚了,他掐指一算……這不就是明天嗎?
這姑娘不能嫁他就索性遁入空門?!
孟時衸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摸不準謝夕瑤的路數,並且也摸不清她到底對自己有多狠,不清楚這到底是在詐他還是真的將心一橫要出家。
是以他能做的,只能是第二天親自趕去華靈庵見他一面。當然,他會帶着那道聖旨去的。如若她非出家不可,他只好這樣將她嫁了,她總不能抗旨。
翌日,華靈庵顯得格外肅穆。
逸親王府派人將整個華靈庵都戒了嚴,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皇長子到時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接着,逸親王妃身邊掌事的婢子立刻趕了出來,恭請他進去。
他一路都懸着心,心裡七上八下地不斷拿捏輕重。在離正殿不遠的時候,遙遙便見夕瑤已跪在佛像前,旁邊有數位年長的女尼,還有逸親王府的幾位在觀禮。
但是沒有謝家的人在,皇長子一時拿不準是她家裡惱怒於此不肯來,還是想來阻攔卻被逸親王府擋下了。
他在焦急中不禁越走越快,跨入殿門一停,才察覺自己的氣息都有點不穩了。
“夕瑤。”他喚了一聲,跪在佛前的人沒有回頭:“殿下果然還是會來的。”
孟時衸目光微凜,她旋即又說:“殿下應該還帶了點別的東西來……比如要臣女不許出家的旨意,或者將臣女直接賜嫁的旨意。”
他眉頭微挑:“你詐我?”
“不算。”夕瑤望着佛像靜靜地緩了一息,“殿下想聽聽臣女的這點兒計謀究竟是怎麼回事麼?”
孟時衸沒有說話,剋制着那種自己已然落了下風的感覺。
“殿下是不是覺得先前在京裡傳開故事,是爲讓百姓都覺得殿下該娶我,以此讓殿下慢慢動搖?”她輕輕一哂,跪得筆直的脊背稍顫了那麼一下,“其實並不是。臣女只是覺得有這麼一樁事傳開,京裡就沒有其他人敢娶臣女了。而臣女又知道殿下會那樣猜測,覺得自己能扛得住便可,不會有什麼其他動作。”
他微驚,輕吸了口氣,那種落下風的感覺更強烈了。
“今天出家的事,倒不是爲了詐殿下來。”夕瑤說着,從蒲團上撐身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若只是臣女一廂情願,臣女不會逼殿下的。但現下是兩廂情願……殿下您不娶臣女,臣女便真的會出家,絕不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孟時衸維持着冷靜盯了她一會兒,拿起寫有聖旨的卷軸就要打開。
“您若不許臣女出家,臣女也會在家修行,寧死不嫁!”
她這樣說,但他展開卷軸的手依舊未停。夕瑤頓時猜得更準,當即又說:“您若逼臣女另嫁旁人……”
他的手因爲被猜中打算而稍稍一滯。
她牽引着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芮嬤嬤手中的托盤,笑容迷離而優雅:“您的旨意是提前準備好的,臣女的三尺白綾也是提前準備好的。臣女不敢想象與不愛的人共處一生是怎樣的日子,只好尋個痛快。”
孟時衸連呼吸都被那抹刺眼的白噎住。
這姑娘……
他從她的第一步起就猜錯了,而她居然猜到了他的每一步。
“你威脅我……”他想用冷漠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卻根本阻不住語中的顫抖。
“殿下可以不受威脅,我不過是仗着殿下喜歡我而已。”夕瑤說着垂下了眼簾,聲音有點落寞,“我從來沒有算計過別人,這是第一回。”
他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半晌說不出話。她擡眸偷眼瞧了瞧他,帶了點委屈又說:“第一回就要算計自己喜歡的人……很難的。”
“呵。”他輕笑了一聲,夕瑤原本就在強作平靜的心裡頓時一陣翻涌。
平靜是裝的!優雅也是裝的!從他進來開始,她就緊張死了!
她怕他會寧可看着她出家也不肯娶她,更怕他會因此覺得她工於心計對她心生厭惡,說每一句話時腦子裡都是木的,現下該說的都已差不多說完,她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腿腳發軟地暈過去!
孟時衸凝視着她,只覺得這個讓他很喜歡很喜歡的姑娘,還有很多地方是他不瞭解的。
她每一次都能給他一點兒驚喜,或者是傻傻的小偏好,又或者是古靈精怪的小聰明。
他其實也是很想再多瞭解她一些的。
良久,夕瑤聽到他長吁了口氣。
“逼死你,要被天下唾罵;由着你出家,大約會得罪謝家。”他說着搖了搖頭。
最終,是他主動伸出了手,將她緊張得一直在揪袖口的手攥住,無可奈何地失笑出聲:“走吧,我們尋個安靜的地方,商量商量什麼時候讓你守寡。”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返回北京……又要在交通上折騰一天,估計難有時間&精力碼字,於是明天斷更一天,後天恢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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