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皇九子冊封是在夏天,各樣的事情一忙,孟君淮他們這一年便也沒去清苑避暑。
不過這年本來也不算很熱,好像很快暑氣就褪下去了,彈指間已經樹葉枯黃,秋風輕拂。
阿祚和阿祐在中秋時滿了週歲,接着似乎並沒有過太久,雪花就落了下來。府裡衆人都換了冬衣,玉引覺得這個冬天似乎格外冷些,便細細算了賬,而後吩咐給各房都加三成炭。
接近年關時,芮嬤嬤按玉引的吩咐請了蘇良娣過來,幫她一起寫給各府賀年的帖子。
玉引平常見蘇良娣的次數並不多,今天乍一見,只覺得她的氣色比當初剛挪到晴芳閣時好了許多。
玉引便打趣着問她有什麼喜事啊?蘇良娣一哂,答說哪有什麼喜事,不過是搬到前頭來後有王妃照應着,日子過得滋潤了。
這都是客套話,她這麼一說玉引這麼一聽。然則到了第二日,玉引蘸墨時偶然看見蘇良娣跟和婧的目光遞來遞去的。
和婧使勁往她這邊努嘴,蘇良娣則又皺眉又搖頭。一來二去之後和婧好像不太高興了,一咬嘴脣想說什麼,卻剛一張口又咽了回去。
“和婧。”玉引擱下筆招呼她過來,面色微板,“跟蘇良娣謀算什麼呢?有事不許瞞着母妃哦。”
蘇良娣神情一僵也擱下筆,她離座垂首一欠身:“王妃恕罪。”
玉引暫沒理她,牽着和婧的手把她拉近了,繼續追問:“想說什麼?跟母妃直說。”
和婧望着蘇良娣鼓了鼓嘴,喃喃說:“蘇良娣跟我說,她搬到晴芳閣之後比在北邊過得好多了,時常能去何母妃那裡坐坐,蘭婧也喜歡她。”
“嗯,那是因爲她照顧過蘭婧一陣子,後來也都常走動,怎麼了?”
和婧便又低着頭道:“可是……喬奉儀過得不好,母妃能不能讓她也搬出來?”
“喬奉儀過得不好?”玉引眉頭一皺,“怎麼個不好法?”
和婧就跟她細說起來,她掰着指頭數,說跟喬奉儀同住的江良娣和王保林位份都比她高,份例肯定也比她多。可是,江良娣總讓人去跟喬奉儀借炭,喬奉儀不好意思不借,可借了又不見她還。
“喬奉儀身邊的青杏都凍病了!”和婧皺着眉頭爲喬奉儀打抱不平,“前兩天,我跟表姐幫喬奉儀要過一回炭,江良娣還了一點兒。可是……我們也不能總幫她要啊!過年時我們沒空去找她怎麼辦!”
哎呀小丫頭你一年比一年靈啊!
玉引對她這成長很滿意。遇到麻煩了,她知道自己先去幫忙,但同時也能意識到以自己的能力不能一直一直幫下去,便想到找更有力量的人求助。這樣的想法是對的,尤其在家裡,她很願意看到和婧在遇到問題時能想到找家人一起解決,而不是自己一個人使勁兒,家人卻不知情。
她想了想,只問和婧:“你跟喬奉儀說過你能幫她晉位、讓她從北邊搬出來嗎?”
“沒有。”和婧搖搖頭,“我不知道母妃會不會答應,所以不敢跟她說。”
和婧你真的特別棒!
玉引把她摟過來好好誇了誇,跟她說這事母妃沒意見,等母妃跟你父王商量商量。
和婧就心滿意足地走了,臨走前把正熟睡的阿狸從旁邊的羅漢牀上扒拉下來,阿狸委屈得一聲悠長的“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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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之後玉引把這事忙忘了,晚上孟君淮來時,她只記得自己有個事要跟他說,具體是什麼卻想不起來。
直至二人在榻上纏纏綿綿時她忽地記起,一拍他的後背:“我想給喬奉儀晉晉位份。”
正吻在她肩頭的孟君淮擡起臉:“啊?”
他一臉“你現在跟我說這個?”的神色,玉引也覺得很抱歉,趕緊解釋自己方纔一直沒想起這茬,怕一會兒再忘了所以趁熱打鐵。
“……”孟君淮一陣無語,不得不先從她身上下來,不然這姿勢聊正事實在太奇怪了。
他邊蓋被子邊揶揄:“還好……還沒開始,要是再過一會兒你突然說這個,小心。”
玉引鑽到他懷裡:“小心什麼?”
孟君淮輕咳:“小心爲夫從此不舉。”
“……”她在他胸口一捶,詳詳細細地把今天的經過說了,她說,“我覺得和婧這事做得特別好,而且晉晉喬奉儀對府裡也沒什麼別的影響,就依了她唄?”
她琢磨着讓喬氏單住一處也好,幾個孩子一直愛去找她玩,可北邊那麼大點地方有什麼可玩的啊?給她個獨門獨院,誰都能舒服些。
孟君淮沉思了一會兒卻說:“緩緩吧。”
“緩緩?”玉引不解。
“嗯。”孟君淮點頭,“母后說過年把她帶進去一同見見,估摸着少不了要賞她些東西,若你這會兒再晉她位份……”
“你怕把她的心養大了?”玉引問,孟君淮點點頭:“府裡亂七八糟的事還是少些好。再者,孩子們喜歡她,你又跟她不熟,不知道是什麼脾性。”
她想想,這樣也好,這兩件事擱在一起確實容易讓人飄飄欲仙。她便答應下來,跟他說她年後會多召喬氏來正院說說話,晉位的事情則等到二三月份再說。
“嗯,具體的你看着辦。”孟君淮說着手上一環她,翻身就把她又箍在了身下,吻了吻,他正色確認了一下,“沒別的事了吧?”
“嗯……”玉引也正色想了想,“沒了。”
他滿意地應了聲“好”,這才放心地吻了下去,接着便是芙蓉帳暖,**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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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便是除夕,闔府再度起了個大早,各處全都忙起來。這回幾個孩子全都到了能進宮賀年的年齡,於是一個不落地都早早就被弄醒。正院裡,和婧還好,左不過多打幾個哈欠,阿祚和阿祐則坐在榻上一臉呆滯,只要片刻沒人跟他們說話,他們就能一頭栽回去接着睡。
“阿祚你起來!”和婧再度去喊栽回去的阿祚,坐在妝臺前的玉引向她招招手:“好了好了,先不管她。”
她把已經收拾妥當的和婧叫過來:“你去北邊看看喬奉儀收拾好沒有?她頭回進宮,你去跟她說說話,免得她太緊張。”
頭一回進宮是很容易慌神的,玉引記得自己還俗之後第一次進宮都慌得心跳不對了。母親後來還打趣她,說她越大越沒出息,道她第一次進宮時才四歲,天不怕地不怕地到處跑。
她反駁說那叫初生牛犢不怕虎。
北邊,喬氏因爲進宮而不得不起個大早,她儘量將聲音放小不吵旁人,無奈這三合院就這麼大,實在難以完全不出動靜。
於是她正梳着頭,便見江氏帶着丫鬟進來了。
江氏沒好氣地一把推開門:“喬妹妹,你能安靜點兒不能?我們知道你要進宮,你用不着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做給我們看,啊。”
“姐姐恕罪。”
喬氏懶得跟她多爭。大半年相處下來,她也知道江氏是個嘴巴刻薄的,平日裡就是這樣逮誰看誰不順眼,跟她頂嘴那是自討沒趣兒。
她便轉回身讓青杏繼續給她梳頭,江氏也不走,抱着臂往門邊一倚:“嘖嘖,妹妹你真是好運道啊。”
喬氏沒應話。
“我說當初怎麼突然把蘇氏提拔上去了呢,合着也沒什麼太多道理,左不過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江氏歪在那兒一句句地說着風涼話,“你命好啊,趕上在新王妃進來之後入府。瞧瞧我們這幾個老的,哪個也入不得王妃的法眼,扔在這兒過得沒滋沒味的。”
江氏越說越在自己心裡拱起了火氣:“虧得王妃還生了張慈眉善目的臉,這陰起來也夠陰的。”
“不許你說我母妃!”她話音沒落,身後一聲稚嫩的怒喝。
正院裡,孟君淮自己更完衣後便忙着哄兩個小兒子去了。這倆被逼着換衣服之後就開始鬧覺,讓睡也不肯睡了,奶孃哄也沒用。
可又不能讓玉引來哄,她那套命婦的冠服穿起來麻煩得很,再讓她過來哄哄孩子,沒出府就得累出個好歹來。
於是玉引坐在妝臺前邊看着珊瑚往自己頭上加發髻邊聽孟君淮在後面苦哈哈地哄:“阿祐不哭!爹給你講故事啊?不然唱個曲兒?哎爹不會唱曲兒……”“阿祚!阿祚停!別哭了!你可是當哥哥的!”
然後兩個孩子:“哇——”
玉引撲哧一笑,問他:“你還打算晚上帶他們一起睡覺嗎?”
“……不提了。”孟君淮悲憤道。想起自己三兩天前突發奇想的拿主意,覺得自己肯定腦子裡有水。她說晚上哭起來哄不住他還跟她爭,現在才知道是真的不好哄啊……
他揹着手踱到她身後:“還是他們睡他們的,咱們睡咱們的,和平相處。”
“爺。”楊恩祿的聲音傳過來,二人看過去,楊恩祿道,“北邊剛來人回話,說大小姐在北邊……”
他沒說完和婧就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母妃!江良娣說您壞話!”
……啊?
玉引一訝,和婧走到她面前才停下,小臉上的憤怒清楚得很:“今天正好進宮!讓她一起去!省得她看母妃和喬奉儀不順眼!她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