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宮裡,定妃聽兒子說完喜訊,笑得合不攏嘴:“這是真的?玉引?有孕了?”
孟君淮也笑着:“是,她就是突然沒胃口,吃不下東西。讓大夫一診脈才知道,兩個多月了。”
“這可真是個好事啊!”定妃慨嘆道,“我先前聽說她長久吃素可能身子不好,得先調養,還當三年五年內不能指望着她有孩子了,沒想到這麼快……”
“咳……”孟君淮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他想起玉引也埋怨說“我真沒想到這麼快就會有孩子,都怪殿下!”
是,可不都怪他麼?怪她三更半夜讓她念經的時候太多了。
他笑了笑說:“我也沒想到,她自己都覺得意外,現下還天天緊張是男是女呢。”
定妃嗤地一笑,轉而又斂住:“你可得把她照顧好了。本宮不管你是不是一心盼嫡子,你都不許在她跟前說。這女人懷孕的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若覺得你想要兒子,心裡就會更不安生。本宮知道你還沒有嫡子,但你也要知道,你的妻子好好活着也很重要。即便她已是繼室,但你若再娶個繼室,也是很難再找到像她一樣識大體的姑娘的。”
“是,兒臣明白。”孟君淮一哂,“再者,兒臣也沒一心盼着兒子,男孩女孩都一樣,玉引生下來的,日後肯定都是好孩子。”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定妃面顯欣慰,想了一想,又告誡說,“但你也不能因爲疼她,忽略了其他幾個孩子。阿祺還不知事,和婧、阿禮、蘭婧卻慢慢都大了,你莫讓他們覺得你這當父親的爲了他們沒出生的弟弟妹妹忘了他們,那對他們不好,對玉引的孩子也不好。”
“是。”孟君淮又應下來,神色輕鬆地寬慰定妃,“您剛說玉引識大體。這麼個識大體的王妃放在府裡,就算兒臣想扔下另幾個孩子不管,您覺得她幹嗎?”
“行行行,你會說,我不跟你爭。”定妃笑瞪他一眼,端然懶得跟兒子多爭,現下心裡想得全是兒媳。
一個時辰後,玉引聽孟君淮說完進宮見定妃的始末,笑得十分開心。
“真噠?母妃誇我識大體?”她眼睛都是亮的。
孟君淮從果盤裡拿了個桑葚餵給她,聽言失笑:“這至於讓你這麼意外?你覺得自己不識嗎?”
“我以前覺得母妃不喜歡我嘛……”她說罷將桑葚一咬,又笑得眉眼一彎,“挺甜的!”
玉引就喊幾個孩子進來吃,她們正在院子裡玩得高興,但她一喊,她們還是立刻進來了。
和婧手裡原抱着阿狸,繞過屏風後凝脂瞧見了,趕緊上前擋住。
“大小姐……”凝脂指了指和婧懷裡的貓。
和婧一吐舌頭,道了句“我忘啦!”,就立刻把貓交給了琥珀。
這是大夫叮囑的,說有孕的時候最好不要養貓。可是和婧喜歡阿狸,玉引自己也不捨得把阿狸扔了,便不許阿狸進正屋。
和婧洗乾淨手後坐到桌邊一邊吃水果一邊看玉引,左看右看,怎麼看都沒覺得母妃的肚子變大,皺皺眉頭:“父王,您不是說弟弟妹妹會很快長大嗎?還是看不出來呀!”
“十月懷胎,若你現在就能看出來,弟弟妹妹生出來得多大?”孟君淮喂繼續喂玉引吃桑葚邊笑答,想起定妃的囑咐,又道,“吃完去喊你弟弟來,父王看看你們這幾天練的字。”
和婧並不怕被查功課,爽快地點頭答應:“哦,好!”
結果兩刻之後和婧阿禮就都受打擊了。因爲孟君淮不止看了他們的字,還看了夕瑤夕珍、以及阿禮的兩個堂哥的字,其中夕珍和兩個堂哥都比他們兩個年長,練字時間長,筆力也更足,一下就把和婧和阿禮的字比得醜兮兮的……
阿禮失落地站在一邊不吭聲,和婧扁着嘴去拉夕珍:“表姐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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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親王府。
孟君涯接着錦衣衛回稟之後沉默了良久。
他之前着人順着魏玉林給十弟送禮的禮單查,私心以爲那些厚禮總有來路不正的,查出來便是一條罪名。
卻沒想到魏玉林做事這麼滴水不漏。
錦衣衛能查到的所有線索,不論拐了多少道彎,最後的結果都歸在了“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所賜”上,換句話說,所有的東西按記載來說,都是魏玉林得的賞,並不涉及行賄受賄,也沒有搜刮民脂民膏。
這些記載是真是假卻不是他們能查下去的了。再深一步的相關事宜,如要查,便只能往宮裡挖,現下宮裡卻是魏玉林的天下。
孟君涯長嘆了口氣,問身邊宦官:“四弟那邊怎麼樣?”
“咱王妃今兒剛去過。”宦官躬身回道,“說是見了齊郡王妃,瞧着精神尚可,讓您不必擔心。另外府裡的事有各府一併幫着打點,沒出什麼亂子。”
“嗯。”孟君涯點了點頭,繼而便在深思,爲什麼頭一個被找麻煩的是四弟?
最先發現疏漏的人是六弟,然後駁了東廠面子的,是和淑敏公主一母同胞的七弟和十一弟。四弟在這一件件事裡都顯得默默無聞,平日在朝中更是從沒冒過頭。
若說他有什麼惹眼的地方,那大概只剩下一條……
嫡出。
謹親王的眉心微微一跳。
現下的嫡出皇子只有兩個,一個是他,一個是四弟。
他的母后在生他時便難產離世了,目下的皇后,算起來是他的姨母,在母后離世三年後當上的皇后,而後生下的四弟。
因此他和四弟格外多了幾分親緣,素日也更親些。現下細想四弟的處境,謹親王心驚膽寒。
如果東廠真是因爲四弟嫡出的身份而拿他開刀,這事可就深了……這是真真正正的“狼子野心”。
而且下一個就會是他自己。
可要如何先把四弟摘出來呢?不得不承認,魏玉林離父皇比他們更親近,他可以上疏爲四弟說情,可若魏玉林再搬弄幾句是非,就很可能既幫不了四弟,還把自己也攪進去。
謹親王躊躇了良久,思緒忽地一順:“備份厚禮給戶部張大人,近來若哪處鬧了水患、蝗災等禍,得着信兒便直接告訴本王,就說本王有要事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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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郡王府,孟君淮一早醒來就聽楊恩祿來稟了話。舅舅告訴他說,謹親王要近來水患、蝗災的信兒。
孟君淮一奇:“怎麼個意思?”
“沒說。”楊恩祿回道,“張大人說是謹親王殿下壓根就沒說,他也不明白什麼意思,只好先知會您一聲。”
那大哥這是不想讓他問?暫且不能讓他知道?
若不然,大哥肯定有話直說了。那是他的親舅舅,告訴舅舅就等於告訴他。
孟君淮便壓了壓心裡的好奇心。這是正經事,就算再好奇,不該問的也不能問。
他便道了聲“知道了”,看看還在睡的玉引,問楊恩祿:“該安排的都安排好沒有?都是王妃的孃家人,若有什麼不妥的,她們要擔心。”
玉引有孕的事傳出去,她的孃家人自然是要來看看的。
府裡都知道王妃是什麼樣的人家出來的,一大家子十好幾位正經命婦,單論爵位比不過王爺,可要論家中勢力,還真說不好誰高誰低,誰也不敢顯出疏漏讓她的家人擔心。
不過玉引自己沒什麼可緊張的,要來的人一個是她伯母、一個是她母親,都是從小看着她長大的人。
於是她醒後直接交待珊瑚“母親她們來了,不用通傳通稟那麼麻煩,都是一家人,你見着了直接請進來就是了”。
於是邱氏和方氏一進門,就因爲眼前的場景而傻眼了。
彼時玉引正歪在榻上,一手拿着本書在看,另一手拿着個燒餅吭哧吭哧在啃。啃得口乾了,腳尖點點倚在榻上另一頭的孟君淮:“殿下,我喝口水?”
孟君淮哦了一聲,就從榻邊小桌上端了茶盞遞給她,接着他剛要靠回去,便看到了傻在門邊的兩位婦人。
然後他也傻了。
邱氏勉強回了回神,看看女兒又看看他,欠身:“殿下。”
一貫刻板些的方氏則還沒回過勁兒來。
孟君淮走過去一揖,道了聲“岳母大人”,又向方氏一揖,叫了聲“伯母”,然後扭頭就瞪楊恩祿,意思是:你怎麼不安排人在外面候着,往裡稟一聲呢?
楊恩祿心裡這個冤,他心說王妃不讓啊!
孟君淮趕緊緩出合適的笑容請二人落座,玉引則因爲被大伯母撞見方纔那幕有點心虛,匆匆地下榻來見禮。
四人一併在桌邊坐下,她就覺得大伯母的目光在她面上劃來劃去。
邱氏陰着臉把女兒嘴角沾着的芝麻摘了。
方氏這才餘驚未了地一咳:“王妃您……挺好的?”
“嗯、嗯……!都挺好的。”玉引一邊答話,一邊緊張地掃了眼不遠處妝臺上的鏡子,想看看自己嘴邊還有沒有芝麻。
方氏儘量不失禮地提點了她一下:“您現下有孕了,是得多注意,得隨着自己的喜好,讓自己過舒心。但、但您……”她深吸了一口氣:“您畢竟還是……王妃,有些事還是注意着點。”
玉引不喜歡聽大伯母的數落,但這回她被數落得特別服。
剛纔的吃相確實很不文雅,身爲一個名門貴女,這種事根本就不該有。
所以連孟君淮都是一副“謹聽長輩教誨”的模樣。
方氏則顧忌逸郡王本尊在這兒,不敢說她說得太直,點到即止之後畫風一轉:“不過這是膳房的人不懂事,點心哪有做這麼大的?做成兩口一個的送來不就是了!”
“……不是。”孟君淮悶悶地和玉引互望一眼,替她解釋,“這不是府裡做的。怪我,我從地安門給她買的。”
方式和邱氏:“……???”
這事還真不怪府裡。
玉引近來胃口都不好,但不貪酸也不貪辣,就是偶爾想吃口噴香可口的燒餅。她總覺得府裡做出來的味道不夠足,孟君淮一琢磨,就問楊恩祿:“京裡有沒有哪家店做燒餅做得好?”
楊恩祿又把手底下的宦官全問了一圈,得出的結論是地安門那兒有家燒餅攤,賣的最好吃。
王府在東直門,離地安門不算近但也不遠。孟君淮就每隔一天買一回,一回買夠吃兩天的。
還回回都親自去。
頭一回就把人家嚇着了。
要說京裡這些有絕活兒的店,見着達官顯貴大駕光臨那很正常,但像他這樣烏央烏央帶着一堆下人、一羣護軍來,來了之後卻不是下人來買,而是馬背上的爺親自進店問“能放多久啊?怎麼吃合適啊?有孕能不能吃啊?”的,沒見過啊……
做燒餅的老大爺都被他問傻了,後來再一打聽,得知是逸郡王……更嚇了一跳!這是正經的皇子啊!
他第二回去的時候,人家就說以後這店不開了,專門負責給他府裡做燒餅,給他送到門口,保證精益求精。
孟君淮還得趕緊把人家攔下來,解釋說大爺您可別,我家王妃是修佛的人,不愛給人添麻煩,您該怎麼開店怎麼開店,我自己來買就行了。
所以他也沒跟人提把燒餅做小點啊……沒準兒做小了口感就不好了呢?
眼下他就只能跟玉引的大伯母說:“您甭擔心,她素日都很注意儀數,也就是自己待着才隨意點,旁人瞧不見,自家人跟前又不用見外,沒事。”
玉引低着頭聽他打圓場,聽得臉都紅了,偷偷一擡眼看到大伯母臉上的震驚,她又想笑。
大伯母肯定覺得她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匪夷所思……可是她好喜歡這種感覺啊!
方氏只覺得自己的認知都被顛覆了。
她都不敢躺在榻上拿腳尖踢着夫君,讓夫君幫她端水,玉引嫁的可是個王爺!
邱氏倒是看得開些,她笑了一笑,只囑咐說:“好好安胎是最要緊的,晚上要早些歇着,唸經別念到太晚。”
孟君淮悚然一驚,看向玉引時滿臉的震驚端然是在說:你連這話都跟你娘說?
玉引一觸他的目光,連忙遞個眼色回去: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個方向,你別心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