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荷蘭鼠的肚子一天天鼓脹起來,大紅心裡樂開了花。
看着女兒的經營有了起色,蕭登殿和黃玉秀也充滿希望,更加主動地承擔了家務和其他輔助工作。
大紅預料到很快就要進入一個更加繁忙的時期,心裡又生出一個想法,印一些傳單。之前的傳單都是從小白那裡拿的,存在許多缺陷,主要是文字說服力遠遠不如口頭版本,需要把二者的優點結合起來。好在原來的那些傳單數量有限,十幾分鍾就發完了。
新的傳單,不能再是原來那個樣子,她要把有價值的新信息、新概念、新說法全部加進去,特別是“萬能血型”和“癌症剋星”這兩點,對人的吸引力太大了。至於這些說法是不是符合科學,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得到大家的肯定纔是最最重要的。
關於傳單的作用,大紅也作過一番思考,傳單的作用,不僅僅是擴大知名度,讓人知道有這麼個東西,更重要的是,發傳單要收回錢來。原來的傳單,上面留的都是阿姆丹公司的地址和電話,自己發傳單是爲他人做嫁衣裳了。這次重印,要印上自己的地址,只有這樣,才能把錢收到自己手裡,否則對不起那二分錢的印刷費。
那一夜,大紅奮筆疾書,連抄帶改十來遍,都在整理傳單稿。
早晨,把三輪開到縣城以後,大紅又來到了好久沒有來過的市場。記得市場深處有一個打字複印店,縣裡的打字複印店不多,這是其中的一家。兩年前,她去那裡找過工作,因爲打字速度太慢,人家沒有錄用她。
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她認真開着車,留心尋找那家打字複印店,但半天也沒有找到。後來向人打聽,才知道那家店鋪已經搬遷,現在改爲童裝店了。
看來,她得到市場外面其他地段去找。
一面開車,大紅一面任自己的思緒飛馳。她幻想將來有一天可以在市場裡租一個店鋪,專門賣荷蘭鼠。還沒找到打字店,她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畫面。路邊有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正守着個籠子賣東西,賣的正是荷蘭鼠!
一個二尺寬的鐵絲籠子裡,擠着四五隻荷蘭鼠,有的黑白相間,有的黃白相間,一個個油光水滑。幾個七八歲的小朋友圍在那裡嘰嘰喳喳吵着,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纏着讓媽媽買,卻被媽媽粗暴地推開了。她就躺在地上打滾。
最終媽媽撇下她,一個人走了。見那番表演不能操控媽媽,小姑娘飛快地爬起來,登登登跑過去追她媽媽,一面發出更加淒厲的哭聲。
大紅從三輪車上下來,她假裝成顧客,蹲在籠子跟前,和老太太親熱地聊了起來。
“奶奶,這是啥呀?”
老太太一口河南口音:“這是荷蘭豬,一隻十塊,兩隻十五,三隻二十。”
大紅逗她:“我看明明是兔子嘛。”
老太太點點頭:“對,荷蘭豬,也叫荷蘭兔,還叫荷蘭鼠,學名是豚鼠。”
大紅明知故問:“養它幹啥呀?”
“養着玩,也能吃肉。”
“這麼可愛的小兔子,咋捨得吃?”
“可愛了才吃它,老虎不可愛,也沒人敢吃它,是不是這個理兒?”
大紅連連稱是。又問:“您是咋養起這個東西來了?”
老太太愁眉苦臉,說是看廣播電視報上的廣告,說是好養好繁殖,還包回收,就專門去了趟省城,好不容易養大,下了崽,等到回收的時候,那個公司搬家了,電話都找不到。
“騙子,騙農民的人都不得好死!”她發出憤怒的詛咒。
大紅問:“那個公司的名字,您還記得嗎?”
老太太想了半天:“叫,叫阿姆丹公司。”
大紅覺得心跳開始加快:“什麼時候和他們聯繫的?”
老太太說:“三天前聯繫的。”
大紅心裡咯噔一下,自己受騙了,不僅那個經理騙了她,連小白也騙了她,小戎擔心的事情果然出現了!
她匆匆忙忙在市場裡找了個公用電話,給阿姆丹公司打過去,她多麼希望裡面傳出小白的聲音。
“嘟嘟嘟嘟……”裡面傳來持續的忙音。
大紅不甘心,又給小白打傳呼,但是十分鐘過去了,沒有任何迴音,阿姆丹公司和小白,都像蒸發一樣失蹤了。
她突然覺得臉上涼涼的,一摸,手溼了,自己流淚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老太太跟前。
“奶奶,實不相瞞,我也是養荷蘭鼠的,也是從阿姆丹公司買的,我們都受騙了!走,咱們報案去!”
老太太搖了搖頭:“俺早報過案了,沒啥用,派出所的人說這種案子太小,根本管不過來。”
大紅說:“縣城不管,不能到省城報案嗎?”
老太太說:“省城俺也打過電話了,說法都一樣,這種騙子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這個省騙了人,就又跑別的省了,你到哪裡抓去?那些殺人搶劫的大案都不好破,別說這種小案子,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上了當,還能有啥辦法?以後小心點就是了。”
大紅覺得老太太說得有道理。
但她仍然不甘心,就把三輪車開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一個年輕的民警接待了她,大概問了下情況,做了個簡單的筆錄,就讓她回去等消息。
大紅直覺得天旋地轉,站不穩當,好半天才撐着三輪車站住。
她心裡既罵騙子該死,又罵自己愚蠢。她把這些日子經過的所有事,都重新放電影一樣重放了一遍,發現這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騙局,這種騙局就是專門爲自己這樣的傻瓜量身訂製的。
一種巨大的孤獨和羞恥感向她襲來。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她也不想傾訴。她太好強了,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失敗,也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的脆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纔回過神來,哪裡跌倒哪裡爬,不服輸的個性,讓她昂起頭來。哪怕有天大的困難,她也必須咬緊牙關,堅持下去。絕對不能因此就被壓垮!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想出一個好辦法,把自己從這種困境中解救出來。
她又把三輪車開到了市場裡。
找到剛纔那個老太太的時候,她發現賣荷蘭鼠的人又多了兩個,一箇中年男人,還有一個十五六的孩子,都開着三輪車。
賣的人一多,價格馬上就跌下來了,剛纔是一隻十塊,兩隻十五,三隻二十;現在變成了一隻八塊,兩隻十二,三隻十五,五隻二十。
但無論他們怎樣吆喝,仍然是看的人多,買的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