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慨嘆命運的不可捉摸的同時,雷加還注意到了自然之神對那些接收神諭的人們的稱呼:我的孩子們。這是隻有神詆同擁有自己血脈的後裔說話時才能使用的稱呼,這也解釋了爲什麼在最後的時刻,這位預見到自己未來的神詆會獨獨選擇這裡作爲改變命運的地點——這些神之後裔的一切都已經和神聯繫在了一起,他們無疑是最可信任的人。
這趟的神廟之行最大的收穫就是確定了自然之果確實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而既然那些貴婦們能夠隨口說出這個名字,就證明至少在諸神隕落之後,這些自然之樹結出的果實依然曾經流傳在世間。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希望,根據雷加的瞭解,除了諸神,這個宇宙中沒有神廟力量能夠摧毀一棵自然之樹,人們能夠做的,最多隻是把它從一處地點挪到另外一處地點,而只要自然之樹還在,自然之果就會不斷從樹上結出來。
雷加並沒有馬上離開這座神廟,儘管以遊魂形態存在的世間已經所剩無幾,他還是細細搜尋着神廟的每一個角落。他相信,作爲神廟最珍貴的寶物,祖先復活的唯一希望,那些神之後裔們不會這樣輕易讓它被別的實力搶走的,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在別人衝進這裡之前,那些祭司們已經提前轉移走了自然之樹,而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很有可能,這座神廟裡留有某些關於自然之樹的下落的線索。
遊魂的終於沒白費,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努力搜索,一本被隱藏在某處暗匣內的日記印證了他的推測。
“某月某日,我感到了一絲不安。儘管這個僞神只是竊取祖神神位的盜賊,爲了不讓其懷疑,無數年來,我一直像個真正虔誠的祭司那樣對其祈禱,但今天,這種祈禱卻沒有得到絲毫迴應…”
“某月某日,芬拉從希望之野回來了,我幾乎無法認出他的樣子,這個被稱爲僅次於半神的法師已經面目全非,對他的傷勢,我完全無能爲力——幾天以前我就失去了神賜的力量,然而與這相比,他帶回的消息更將讓我震驚…”
“某月某日,我完全失去了對神力的感應,現在的我甚至連最基本的神術都無法施展…”
“某月某日,所有人都在驚慌不安,祖神保佑…”
“某月某日,國王和他的大臣們來到神廟,這些下賤的東西顯然聽到了風聲,他們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恭順,他們甚至企圖染指神廟的財富。祖神在上!如果我還有一點神力,我會毫不猶豫地把那些傢伙變成最低等的小蟲子。”
“某月某日,這個世界瘋了,所有人都開始盯着神廟。一夥盜賊今天居然試圖闖進神廟,雖然護衛武士們消滅了他們,但這羣武士的眼神已經開始有了變化…”
遊魂耐着性子一頁頁翻看着這神廟末代大祭司手寫的日記,最終,在日記最後的部分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內容。
“某月某日,他們終於要對神廟下手了,這些可惡的爬蟲,瀆神者,祖神復活後會讓他們永遠在地獄中受到折磨!我必須保住自然之樹,那是祖神復活的希望,爲了這個,我可以做一切事情,索恩,我最信任的孩子,但願你不會令我感到失望…”
雷加如獲至寶地閱讀着這之後的部分,儘管在歲月侵蝕之下變得有些殘破,通過殘留的字句,那位無比忠誠的大祭司的計劃依然大部分被他所瞭解,在那之後,他毫不遲疑地毀掉了這本日記,然後離開了這座神廟。
從地圖上看,這個名叫克文的王國位於聖恩多思帝國的西南方,面積大約相當於後者的一半,若干小國和一望無際的沙漠成了兩者間天然的屏障,它的東西兩面被羣山所包圍,如果一直沿着這個王國的正南方前進,就會到達這個文明區域的邊界,遺忘叢林。
與赫諾爾森林不同,遺忘叢林在遙遠的年代並非是沒有智慧生物居住的蠻荒之地,這裡曾經是精靈們的聖地,他們在這裡興建起自己的神廟,並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王國,一羣有着火焰一樣顏色頭髮的精靈成爲他們的王者。他們是這片叢林的主人,只有極少數與之有相同信仰並且身體力行的人才會被允許進入這裡,這些人,正是同自然之神有着血脈聯繫的祭司們。
作爲自然之神最忠誠的僕人,在諸神隕落後的年代,精靈們被那位末代大祭司認爲是唯一可以保護自然之樹的人,那個被其稱爲索恩的祭司正是帶着這自然之神復活的希望去投奔精靈王國,假如這個祭司沒有在路上出意外的話,這棵出產自然之果的樹木應該已經被移植到了遺忘叢林之中。
翱翔在叢林上空的天際,雷加在操控撒特爾魔鷹的同時認真搜索着叢林的每個角落,絲絲縷縷的精神力量像一張巨大的蛛網般遍佈在數百米方圓的區域,任何一點微小的,與周圍環境不同的能量波動都無法逃過遊魂的探查。
雷加很清楚,要想從面積至少相當於一個半聖恩多思的遺忘叢林裡找到自然之樹,這種探查的方法並不比從大海撈針強多少,但他並沒有放棄的打算。在動身前往遺忘叢林之前,他曾經以遊魂的形式潛入過皇家藏書館,從那裡的某些記載中,他確切地得知,在這個國家的歷史上,自然之果確確實實曾經出現過,儘管最近一次的出現是在數百年前,這充分說明還是有人能夠在浩瀚如海的叢林裡得到那珍貴的果實,既然這樣,他同樣有可能找到自然之神最後的財產。
一聲充滿憤怒的鳴叫在這時從下方傳來,接着,一個黑影從密林中沖天飛起,在眨眼間便接近到雷加寄身的魔鷹跟前十幾米的地方。
這是一頭全身火紅的大鳥,雙翅展開,翼展至少在五米以上,鋼鉤一樣的利爪,閃爍着血一樣光芒的尖喙,以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即使是最遲鈍的人也能夠感受到它身上具有的危險性。
血鷹,一種極爲少見的魔獸,它們的羽毛比鋼鐵還要堅硬,利爪能夠撕碎花崗岩,和它們飛行的速度相比,撒特爾魔鷹簡直就像是蝸牛在爬,更重要的是,它們有着極強的領地觀念,任何敢於在它們上空飛過的鳥類都將受到最猛烈的攻擊。
如果雷加真的只是一頭魔鷹的話,此刻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殺死,但對於一個迫切需要肉身的遊魂,這頭血鷹卻是送上門來的禮物,在血鷹的雙爪抓住撒特爾魔鷹的身體並將之撕成兩半的同時,他已經離開進入到了前者的身體,只是一瞬間,這性情殘暴的魔獸就成爲了受人擺佈的傀儡。
毫無疑問,和撒特爾魔鷹相比,這頭血鷹的身體更加適合這項搜索工作,僅僅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雷加就已經飛過了之前一整天才飛過的距離,如果按照這個速度,最多一個月,他就可以完全飛遍整座叢林。
一絲似有若無的波動在這時傳入到他的——確切地說,是血鷹的——腦海,那是某種呼喚。在這看似微弱的召喚中,雷加感受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威嚴,那具被他操控的身體有一瞬間幾乎脫離了控制,準備向召喚傳來的方向飛去。很顯然,響應這個召喚已然成了這具身體的本能,即便已然失去了靈魂,在召喚的面前,血鷹依舊受到了影響。
這個現象立即引起了雷加的警覺,他知道,只有那些擁有強大精神力量的人才能夠在血鷹這樣的強力魔獸身上留下如此這樣的召喚烙印,如果他能夠順利融合魔法之祖的靈魂碎片,同樣也能夠做到這一點,但現在,他只能在對方面前甘拜下風。
遊魂的心中飛快地轉着念頭:如果他不響應這對血鷹的召喚,那個召喚者一定會發覺異常,在這座叢林中招惹一個強大而未知的存在無疑將使自己的搜索受到極大干擾,而一旦響應,根據他對召喚法則的瞭解,除非完成召喚使命,否則他現在的這具肉身將牢牢地受到召喚者的約束,這同樣會影響他達到目的。
在迅速盤算了其中的利弊後,雷加最終還是決定響應這個呼喚,在空中劃過一個弧線,遊魂操控着血鷹的身體飛快地向遠處的某個地點飛去。
這是一處位於林間的,面積至少在十幾平方公里的空地。儘管已經破敗不堪,雷加還是從空地上殘存的一些痕跡認出,這裡應該是某處神廟的廢墟,在這些七零八落的廢墟正中,一個數十米高的高臺上,佇立着唯一一間保存完好的神殿,在這間神殿的周圍,繚繞着無數道彷彿有生命的靈蛇般的電光。以這個神殿爲中心,數不清的魔獸靜靜地站立着,它們有的是來自同一族羣,有些則是彼此不同戴天的仇敵,其中還有不少幼年的魔獸,然而無論哪隻魔獸,在這一刻都表現得無比安靜而恭順,彷彿靜候主人來臨的奴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