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收服(3)

“作爲暴風之神主人的兒子,我們從小就被寄予了厚望,”卡維留下的影像繼續着自己的講述,“但說實話,就魔法方面的天分和造詣來講,儘管比我早出生兩小時,我的哥哥其實比不上我,無論在哪種形式的較量中,我總是能獲得勝利。”一抹得意的微笑出現在他的嘴邊,這個法師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然而即便如此,我的哥哥從來沒有因此而對我有任何的不滿,我們永遠是最親密的夥伴,在我們彼此的心目中,對方永遠是最重要的——比父母還要重要。”卡維緩緩述說着往事,“在我三十歲的時候,在我的哥哥才成爲七階法師的同時,我通過了大法師的測試,人們稱呼我爲天才,視我爲暴風之神的驕傲,當我和哥哥一同出現的時候,人們的眼中只有我,卡森的一切都被我的光環所掩蓋。”

“那時的我既驕傲又粗心,我把一切視作理所當然,在我的心中,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爲了讓卡森分享我的快樂,我幾乎每一次出席重要的聚會都會把拉上他。”卡維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但我錯了,我忽視了卡森的感受,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的哥哥,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已經悄悄離開了暴風之神。”

“我無法形容心中的痛悔,是我讓他被迫離開了自己溫暖的家,我必須把他找回來。在他離開後的一個月,我也離開了法師塔,就算走到世界的盡頭,我也要帶着他回家,我要親口告訴他,就算我成爲神詆,他也永遠是我的兄弟。”卡維留下的影像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在經歷了無數的艱險之後,我終於找到了卡森,令我欣慰的是,他那時已經成爲偉大的魔法之祖的弟子,而且,更讓我高興的是,他早已經原諒了我,你無法想象,當他親口和我說我們還是兄弟,並且主動和我擁抱時我心中的喜悅。”

“在那以後,我離開大法師塔,開始在世界各處遊歷,我不打算再回去,就讓卡森成爲暴風之神的主人吧,我從來沒有把那當成志向,追尋魔法和力量的真諦纔是我的目標——順便說一句,爲了彌補對卡森的虧欠,我在旅行中一直用的是他的名義,我相信,這些事蹟與聲望對他接任法師塔主人會有用處的。我的驕傲和自負讓我無視法師們的戒條,在走遍大陸上所有的文明區域,並且遊覽了另外幾個大陸之後,我把目光投向了魔界,並且爲自己的探索積極地做着準備。終於,在我順利成爲九階法師的第二年,憑藉卡爾倫權杖的幫助,我突破空間壁壘,來到了魔界,在哪裡,我遇到了除卡森之外,我一生中最愛的人,我的溫娜。”

一抹溫暖的笑意出現在卡維的臉上,這個暴風之神歷史上少有的魔法天才眼中的愛意濃得就算瞎子也能看出來,他的聲音也變得輕柔起來。

“我們相愛了——這聽起來很可笑,一個大法師和一個以殺戮爲職業的潛行魔,但我們千真萬確地愛上了彼此。我們一同探險,一同戰鬥,我們甚至約定,當我成爲禁術法師後,我會用每個禁術法師一生只能用一次的永久召喚把她帶到凡間,然後,我們將再也不分開。”

“在認識溫娜的第十個年頭,她懷上了我們的孩子,儘管惡魔的孕期遠比人類長得多,我還是像傻子一樣不停地觀察着她肚子的變化,那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充滿了活力。然而正像人們常說的那樣,我把一生的歡樂都揮霍掉了——卡爾倫權杖在魔界能量的長期侵襲下開始受到腐蝕,而沒有了權杖的保護,任何一個禁術法師以下的凡人都無法在魔界生存,我只能返回凡間,等待權杖的自我修復,或者我自身成爲禁術法師,而由於懷孕,溫娜無法和我一同離開魔界,但這卻成了我最悔恨的事情。”

卡維的聲音開始顫抖,這個在暴風之神歷史上被視爲傳奇人物的法師居然開始啜泣,通過留言的影像,雷加和克倫絲姐妹可以清楚看到他臉上的淚痕。

“當我終於突破了那道對所有法師來說似乎都不可逾越的界限後,我回到了魔界。然而我的溫娜,我親愛的溫娜,還有我的孩子,她們已經不在我們原來的住所,潛行魔家族把她們抓了回去,你完全可以想象我當時的憤怒,我幾乎摧毀了整潛行魔的聚居地,可我依然沒能找到我的愛人——作爲懲罰,那些可惡的傢伙把她賣給了一個大惡魔。”

“但沒有人能夠把溫娜從我手裡奪走,”卡維的語氣中流露着無比的堅決,“即使是大惡魔也不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瘋狂地尋找着溫娜和我的孩子們的蹤跡,從一個大惡魔到另一個大惡魔,我把他們打倒在地,逼着他們說出把我的愛人賣到什麼地方,兩年的時間裡,至少有十幾個在旁人看來不可一世的大惡魔成了我的手下敗將。”即便沉浸在失去愛人的悲傷之中,雷加仍舊可以聽出對方的自豪,在凡間的歷史上,很少有誰敢於獨自一人闖入魔界並且做下這樣的事蹟。

“我的行爲終於激怒了魔界的強大存在,在尋找溫娜的過程中,一個魔王找到了我。”卡維的影像開始晃動,這是魔力不足導致的現象,這個法師劇烈地喘息着,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失敗了,魔王的強大讓我難以抵禦,最終,我逃回了凡間,我知道,留給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那個魔王的法術正在侵蝕我的身體。”

激烈的咳嗽聲從卡維嘴裡傳出,影像變得越發不穩定,然而他終究堅持了下來,接着說道:“這可能是我最後的留言,爲了保險起見,我把它藏在法師塔頂層大廳的某個暗室中,只有法師塔的主人才能找到它——但不包括卡森,如果他知道是誰殺了我,就算是魔王,他也會去報仇的,可那隻能是送死。後來者,不管你是誰,我請求你,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務必幫助我找到我的妻子和女兒,告訴她們,我並沒有拋棄她們,即使我的靈魂去了冥界,我依然會永遠愛着她們……”

魔法影像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四處飛舞的光點重新聚合成水晶球,然後因爲失去魔力的支撐掉在地上。

“維拉爾,”雷加輕聲對發呆的克倫絲姐妹說道:“只是篡奪了寶座,他既沒有法師塔主人的血脈,也不懂得只有主人一系纔會的法術,因此即便在這裡住上一百年,他也無法找到這個水晶球。”

“他爲什麼不告訴我們?”克倫絲輕輕搖着頭,像是在發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他應該早點告訴我們真相。”

“正如你聽到的,卡森並沒有發現這個水晶球,”雷加說道:“因此,他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只知道一點,你們是他的兄弟的孩子,而當時,你們認定是父親拋棄了你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的兄弟補償你們。”

克倫絲沉默着,竭力保持着平靜,然而那不斷顫抖的嘴脣卻出賣了她的內心。

並不是所有的惡魔都冷血而惟利是圖,事實上,雖然大多數的惡魔都嗜血而好戰,其中相當一部分對於家庭和親情的重視甚至超過了人類,這一點並不難理解——在遠比凡間危險千百倍的魔界,除了少數強大的存在,沒有哪個惡魔能夠不依靠別人而單獨生存,而與自己有着相同血緣的家族成員無疑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對於這些惡魔而言,他們可以整天生活在謊言和陰謀之中,可以爲了利益出賣前一刻還親熱地稱兄道弟的人,但絕不會背叛自己的家人,也絕不容忍家人的背叛,正是因爲這樣,爲了和卡維在一起而脫離家族的溫娜纔會遭到潛行魔家族的嚴厲懲罰,也同樣是因爲這個原因,一直認爲父親拋棄了自己姐妹的克倫絲纔會對從未謀面的卡維恨之入骨。

“我們做錯了,”一直沒有出聲的克倫絲的妹妹這時突然開口說道。和她的姐姐那冰冷的聲音相反,這個與之在相貌上幾乎一模一樣的人魔混血兒有着甜如山泉一樣的聲音,她看着克倫絲,再次重複了自己剛纔的話,“我們做錯了,我們不該那樣對待卡森伯父,父親從來沒有拋棄我們,他愛我們,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克倫絲突然失聲痛哭,這個從來都把自己隱藏在冰冷的面具後的女子終於無法壓制內心的真實情感,她甚至沒有發現束縛自己的魔法枷鎖早已消失,只是本能地抱緊她的妹妹,兩姐妹就這樣互相擁抱着,任憑淚水從眼中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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