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和她的母親放聲痛哭,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越發讓人看熱鬧。
我和荊明月兩個真想看戲來着,可惜這個人真和我們有血緣關係。我們是不能直接出手的。我們不動,荊家人便更不好做了。真真是惱人。
別說我們不顧念骨肉親情,親情,這輩子已經被我們身邊的人佔得滿滿的,再也騰不出地兒來給他們。雖說血脈不可割捨,可惜我們並不是那麼的善良,更何況,若是真的是我們的親人,也該爲我們想想,這是荊明月的繼任晚宴,多少隻眼睛看着,他們便是由天大的委屈,也該給我們留點餘地,有什麼私底下解決不行嗎?
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擺在檯面上,逼着我們妥協?可惜我們從來不是良善的人,便是良善,也不會給他們。
荊家千百年傳承,可以對任何人下狠手,便是骨肉至親,礙着家族了,也不會手軟。
二十幾年沒有見過一面的人,陌生人也不過如此。突然跳出來說要讓我們給他女兒續命,這安的是什麼心?我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一點,他們值得我們頂着荊家的傳統,爲他們破例麼?
就今天看來,不值得。
也許我和荊明月的出生也有他的緣故,可惜,不管是誰,老媽都能必須生出繼承人,具體是誰完全沒有必要講究,如果不是老媽當初昏了頭,哪裡輪到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和荊明月心裡門兒清,該是我們的,他們想都別想要佔了一點便宜,便是我們不要的,他們這般噁心我們,也沒動道理給他們。
更不要說他們的要求不低,續命?若不是母親大人早有準備,我怕也是得在柳生瞳的身體裡龜縮幾年,便只能尋下一個了,不然,我也就蝸居在魂戒裡,與無邊無際的黑暗作伴。
就他這樣,背叛了人還敢找上門自己背叛的人負責,合該被穆安擠兌。
我真的懷疑老媽那麼好心留下這個人,是爲了娛樂我和荊明月的,怕我們太無聊。
那人不甘心半日天,看着我和荊明月,眼睛突然透亮,“穆先生,您位高權重我們惹不起,可說出的話哪裡有不認的道理,便是我餓另一雙兒女,也絕不會答應你這等作爲?想要拋棄病重的寶兒娶我的寶生,我告訴你,你做夢!我就是死,也決不答應!”
我啞然,突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跡部倒是很好說話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不盡然,“憑他這話,本大爺以後見他一次收拾一次。”
我忙攔住他,“別!惡人自有人磨,這人跟一塊牛皮膏藥一般,甩都甩不掉,還是別沾上了知道不?”
好了,笑話茶的差不多,我也沒心情給別人提供更多的笑料,對荊明月是一個眼色,他便明瞭。想來他也忍不下去,本來就是從來沒有受過半點委屈的人,何必要因爲血緣關係而委屈自己?
太不值得。
正要招手讓人來叫來宋長老的時候,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突然爆笑出來,爽朗的笑聲讓寂靜如林的宴會場更顯得諷刺。
“姓岳的,十幾年不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要臉。”
只聽這話,我便和荊明月三個掌事極有默契後退再後退,捎帶上跡部和忍足,恨不得讓人堆把自己給淹沒了。
“得!宋長老不用叫了,這回只能看他人品如何,”荊明月摸摸下巴,略帶惋惜,“只希望父親大人不要玩得太狠。”
來人正是我們離家出走已久的父親大人。在我和荊明月還在八歲的時候,夫妻兩個一起那以後離開,直至十幾年後的今日,他才捨得露面。
心裡又是欣喜又是埋怨,不知道該拿怎樣的態度對他。
當然,認出他的人不知我們家的人。
在場的人驚悚一片。
年紀長的自然而然尋找安全位置,年紀輕的,估計好奇也不敢往前湊,不消幾秒,父親大人和那個姓岳的人周圍便隔出一個真空地帶。中間只剩下父親大人,嶽姓中年人,寶兒,寶兒的母親,還有被父親大人一直看着的穆安。
心繫穆安的文宸月幾次想要站到穆安身邊去,可惜被韓非齊死死拽住,根本不讓她上前。看她憤恨的樣子,我很可憐她,她也許不知道,韓非齊這是救了她呢。
場上父親大人終於移開目光,看向寶兒。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那個姓岳的看見父親大人,便一直抖個不停,哆哆嗦嗦話也說不出口。
父親大人笑盈盈地,擡起一腳便將姓岳的踩在地上,“穆安是我看好的女婿,你想都別想給你那病秧子女兒,明白?”
寶兒和她母親被這一出嚇得失聲,連褲兜哭不出來,只是兩眼如同清泉一般不停地流,臉色愈加蒼白,纖弱的身姿搖搖欲墜,我見猶憐。
父親碾動腳掌,姓岳的便痛的跟殺豬似的,臉色漲得青紫。
父親接着道,“孩子們給你面子,請你出去,你倒是喜歡得寸進尺反而下他們的面子,你女兒是女兒,我女兒就不是女兒?二十年年前我能廢了你的身手將你丟出荊家,今天我就能當着所有人的面,要了你的命!”
說罷擡起腿來,笑着向我們走來。
那姓岳的倒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咳嗽幾聲從地上爬起來,咆哮,“混蛋!別以爲我不知道,當初就是你讓人引誘我,將我從主事配偶的位置上拉下來,我今天豁出去了,就是死了,也不要你佔着我的位置耀武揚威!”
父親大人道,“你確定?”他對寶兒的母親道,“是你去勾引的他?讓他被趕了下來?”
寶兒的母親臉色蒼白如紙,絕美的臉上流淌的全是淚水,幾欲言,都說不出口。
寶兒恨聲道,“爸!您怎麼能這麼說?你和媽媽相愛才有了我,不是嗎?媽媽辛辛苦苦爲您操持大半生,愛情親情都是情啊!”抽噎,繼續道,“媽媽那麼愛您,我也那麼尊敬您,你怎麼就不能多我們想想?”
寶生母親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囁嚅,“寶兒,別別說了。媽媽我就是命苦啊~~~”一聲嘆息,繞樑三日不絕,曲折蜿蜒,委屈之意盡在其中。
姓岳的被心愛的妻女看得低下了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寶兒見好就說,卻朝着我開炮,“爸爸,您早就說過,我的同父異母姐妹是個冷血的,我還不信,今日我是長見識了。看着爸爸您被人欺辱,還跟沒事人一樣。爸爸,我錯了,原諒我的天真,原諒我還把她當做血親姊妹,從今天起,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姊妹!”
姓岳的本來還不甘心,但見父親大人的眼神,下意識瑟縮一下,被寶兒和寶兒的母親扶起來,半推半就就要走。
哪隻父親大人根本沒有打算放他們走,父親大人冷笑道,“你們攪了我兒子的宴會,罵了我的女兒,還想完好無損全身而退?”
姓岳的護在妻女面前,梗起脖子,“你還想對我們做什麼?”
“做什麼?你如今的家產,還是寶生媽給的吧,你也真好意思,拿着女人的錢養小老婆,算了,我和你說這麼多做什麼?來人,把這姓岳的拖出去打一頓,讓我出出氣,另外,這女人,”寶生的母親,“從荊家除名,他們名下所有的產業全給我收回來。”看着荊明月,“兒子,你沒意見吧?”
荊明月狗腿,從人羣裡鑽出去,“父親說什麼就是什麼,兒子我什麼意見都沒有。”
來人極有眼色,在他們開口反抗之前,便堵住了嘴,託的拖拽的拽,全拉了出去,哭得最厲害的寶生也沒從她口裡漏出點什麼。
我拉着跡部,小心從人羣中往後邊退。跡部不明所以,卻是問也不問,配合我往外邊走。
父親大人仍是焦點,他高聲道,“家門不幸,讓你們看笑話了。犬子走馬上任,還望各位多多提攜合作啊。”看似歉意謙虛的話,實則狂妄的很,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敢笑出來,一定會馬上給丟出宴會。
一陣寒暄,沒有人會沒有那麼沒眼色,都是說哪裡哪裡的謙遜。對着父親大人這般生猛的角色,打都不敢大意。
我甚至聽見同樣窩在後面的樂柒徵興奮地叫道好酷好酷啊!弄得她身邊的皇甫瀟滿身醋味,很是不爽。可惜又捨不得收拾她。
所以啊,下孩子就是不能太寵了,不然,就只能像皇甫瀟這般,給自己添堵。
退到門口,還是沒人注意到,所有人都被父親大人的光芒迷惑,所有注意力都給了他。
然就在我和跡部準備撒腿狂奔的時候,父親大人道,“寶生,到我身邊來。”極具穿透力的聲音直接越過人羣,朝我砸來。
我愣在門口,擡起的腿都來不及放下。
“你這孩子,還不過來?”
我哭喪着臉,轉身,拉着跡部回到宴會中心。
毫不意外,荊明月幸災樂禍的臉。
我那個恨啊恨!
“你這孩子,鬧什麼彆扭?你也曾經是荊家的主事,做什麼小家子氣?我們捧在手心裡寵的孩子,你啊,受委屈了。”感慨,滿是感慨,那張仍然還年輕的臉上都是故作滄桑。
右眼皮跳動不止。
不由得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