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酒懷裡抱着暖爐,緩步穿過迴廊,走到蓬萊閣,轉身進了屋。
青葵從裡面迎了出來,擡頭看到她的神情,愣了一下,細聲問道:“王爺……王爺還沒醒來?”
沈凌酒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青葵咬脣,儘量用歡快一些的語氣說:“已快到晚膳時間了,小姐晚上在哪裡用膳呢?”
沈凌酒將暖爐放在桌上,手撐着額頭,“先不傳膳了,讓我靜一靜。”
青葵擔憂的看着她,抿了抿脣,小心翼翼地離開,又給她輕輕的關上門,屋裡的燭火很亮,亮得她眼睛發痛,她從來都不知道,人的一生可以如此漫長,一天的光陰可以如此難熬。
揉了揉額頭,她微睜開眼睛,看着宣室一角,還遺留着大婚留下的一些喜氣遺蹟,她目光茫然起來,趴在桌上,髮釵上的珠玉發出清脆的碰撞之聲,原以爲他今日能夠醒來,她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她將頭上他第一次送她的白玉釵拔下來,握着冰涼的簪子,她目光漸漸失了焦距,“從明日起我會燒香禮佛,誠心敬拜,我願意用我三十年的壽命換他在我身邊多待三個月,就三個月,可以嗎?”
她看着瑩瑩發光的白玉,視線模糊,“我不是在祈禱,我是在乞求。最卑微的乞求,一個妻子無能爲力的乞求,我沈凌酒這輩子——曾經貪得無厭,不敬神佛,玩世不恭,滿身缺點,即便如此,上蒼還是讓我遇到了他,他是上蒼留給我最好的禮物,真的,很多次我都在想,別說嫁給他,就是遇見他,便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了,他既是你們賜給我的禮物,留給我最珍貴的東西,爲什麼又要殘忍的奪走?我可不可以用後半生的幸福來換取和他短暫的一朝一夕?可不可以再眷顧我一次?”
沈凌酒伏在桌上小聲的抽泣。
窗上投映着一個高大而瘦弱的人影,肌膚似雪,眉目如畫,素衣黑髮縈繞間,是一朵如梅如菊的容顏。這個昔日威風凌厲,貴爲天下最善戰最有權勢的男人,而今在屋內女人的一番言詞下,表情零散的潰不成軍,他內心涌現出一股難以啓齒的悲涼,咬緊牙,忍下滿腔的酸澀。
蕭摯垂頭,鼻子猛然一酸,不受控制的,眼底已然一片溼潤,這王妃——真是任性了些。
青葵一口氣堵在胸口,整個人都在顫抖,她捂住嘴,轉身跑到杏花林中放聲哭出來,蕭摯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抽痛。
沈凌酒在桌上趴了許久,看着一盞茶漸漸冷卻,看着燭臺上的蠟燭流下一連串紅淚,看着屋內的燈芯逐漸泯滅,就在她準備起身時,她聽到身後的門被推開了,她心下一緊,聽到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是他嗎?
可以往他走路,都是幾乎聽不到聲音的。
就在她發怔的瞬間,一雙手握住她的肩頭,將抱在懷裡。
聞着熟悉的龍涎香,她後背繃得直直的,就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醒了?”
他抱了抱她,纔將她放開,看着她紅紅的眼眶,他輕聲道:“嗯?哭了?”
沈凌酒眨了眨眼,感覺眼皮很重,應該是腫了,她靠在他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孕婦情緒本來就不穩定,這是正常的。”
他坐下來,替她擦掉眼淚,“餓了吧?”
“嗯。”
他起身要去吩咐廚房傳膳,她慌忙拉住他道:“你別走。”
“我不走。”說着他走到門口吩咐蕭摯去傳膳。
用過晚膳後,幾日不曾睡好的沈凌酒終於敢合上眼了,不過睡得卻不踏實,半夢半醒之間,總是要睜開眼看一看身邊的人還在不在。
幾日後,帝都開始降溫,到了下午,竟下起了小雪,雪花不大,卻紛紛揚揚的撒在枝頭屋頂。
沈凌酒已經五個月身孕,顯懷了,小腹隆起,每日都在司行儒的督促下下牀走動,天氣太冷了,大燕的冬季很短,也不冷,今年還是第一次下雪。
司行儒不准她外出玩雪,每日只是扶着她在屋子裡走動一番。
若沈煜書來了,他便打起傘幫她擋住風雪,嬤嬤和青葵都必須隨行。
回來一趟,她嫌冷,又烤着炭火縮到牀上,裹着被子動都不願動一下,司行儒看着她笑,“往年冬天,你都是這麼過的?”
沈凌酒露出個臉,可憐兮兮的道:“看到沒,臉都凍紅了。”
司行儒抿脣笑她,“分明是見了本王害羞。”
這鬼天氣是真冷啊,說出來的話熱氣騰騰,彷彿瞬間就會結成冰。
沈凌酒哼了一聲,低聲說:“臭不要臉,你不能對我說這麼不要臉的話了……”
“爲何?”他似笑非笑的問。
“孩子大了,能聽懂了,會笑話我。”
司行儒看着她的面紅耳赤,笑道:“怎麼會笑話你,我在教兒子怎麼討姑娘歡心。若他能聽進去,也是受益匪淺。”
沈凌酒神色一正,“萬一是女兒怎麼辦,你可真是不操心。”
“是女兒就像你這般,看到優秀的男人,先下手爲強,總歸不會錯的。”
沈凌酒:“……”
“我又困了。”沈凌酒望着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豬了,吃了就睡,睡了又吃。
司行儒理所當然的點頭,“睡吧,我陪你。”
“不要你陪,你還是去研究你的商鋪吧。”
沈凌酒發現這個男人真的閒不下來,不讓他當官了,他索性在家裡研究起商業賺錢的門道來,還讓人幹了不少齷齪事,列如,開了不少古玩字畫的店面,將他寫的廢稿都拿去賣,竟有不少官家小姐,偷偷派人匿名去買,生意十分火爆。官不當了,便將他的君如客棧開遍了帝都。
王府已經金山銀山了,不知道他賺那麼多錢做什麼。
晚上他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裡面小生命的輕微跳動,她神色複雜的看着他問:“他又不冷,你摸着幹什麼?”
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很神秘的道:“你怎麼知道,他此刻不是在享受着我撫摸他?”
沈凌酒像看傻子一樣的看着他,“你想當爹,想的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