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相見的誤差
把世界拋在身後吧!
即使只是啊 那一剎。”
——《哭牆》
我輸的是什麼。
光知道悔悟, 也洗清不了自己。
躲開了一撥又一撥的人羣,肖邦和大叔,算是精疲力竭地背靠着背, 挨着路邊的臺階坐下。待撫平氣息, 他倆的神情沒見着有多狼狽。
“我還以爲你早就嚇傻了。”大叔發現肖邦今天出奇的鎮靜。
肖邦拍拍肩上的灰塵, 道:“緊張又有啥用。考試之前, 我從不擔心。考了之後, 睡覺都不安穩。會考總簡單吧。大家寫的寫,抄的抄。可我就是擔心自己通過不了,然後, 覺得告訴別人自己的擔心,實在太丟臉了……”
大叔愣愣:“哼, 我高中是有過考不及格。但, 會考我是過了的。”
“其實, 我也沒想早戀。只是那時覺得很不公。”肖邦說起來,“他們沒怎麼用功, 考試照樣能過,而我,花心思,想讀書,卻弄了個悲慘的結果。所以, 我報復地開始不去在乎成績。上網, 泡妞, 打架……”
大叔看看肖邦, 沒說話。
“後來, 當成績下來。三門,我都沒通過。真正面臨補考, 看着自己的名字被貼在通告欄裡,我才感到難受。那真是噩夢。”肖邦按着額頭,語氣愈發無奈,還是絕望,“一無是處的我,幹什麼……最後,都是讓人失望。”
一切是我自己促成的,有能抱怨的東西嗎。
“如果那時沒追麻雅,就不會有現在的事情了。”肖邦說,“我從沒想過,麻雅會因爲我,因爲我跟她分手,而轉學到雲上!”
我好怕,我真的很害怕。噩夢成真!我不想考試不及格,被人笑話;我也沒想死,被人徹底忘掉!大叔,我真的很怕,好怕。但,我能做什麼!我根本沒法改變!註定了,一切都是註定好的。
我不可能成功,不可能。
失敗,只有失敗。
還能溫柔地走進良夜?那只是躁動不安的青春,留下的笑話。
麻雅該是恨他的。
是他始亂終棄。因爲麻雅的家世,才和她交往。
最後又以她“不漂亮”爲理由,提出了分手。害得麻雅爲了變美,一氣之下轉學到雲上。
其實罪魁禍首就是他。
別說能不能找回麻雅,他現在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消失了該多好。
全部都消失了纔好。
大叔該憤怒嗎,不,他沒有。
“小鬼,我救不了你。”
你是衝着我來的,那把肖邦還回來吧。
“肖邦”的表情變得奇異,他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是模仿得不夠像,不會啊,他說的全是肖邦心裡想的,臺詞,不會有錯啊。
大叔,笑了笑:“肖邦,確實很怕死。”
所以,他將那小女孩送的十字架項鍊,當作寶貝似的,形影不離。
“肖邦”摸向自己的脖子,上面,除了頸動脈,單調非常。
大叔的腰間,既無□□,也沒手銬。這次,是赤手空拳,對付一個“人”。
男孩褪去肖邦的臉,露出了大叔不甚熟悉,幾乎每晚都會夢見的臉。
從受害者,成爲兇手,通常只是一步之遙。
只要再貼近一步,男孩長長的手指,就能穿透大叔的胸膛。
那此時,大叔在想什麼。
大叔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被殘忍地殺害,兇手卻至今逍遙法外着。這是自己的無能,讓五年前的那宗神秘的殺人案,製成厚厚的案卷,塵封在某個資料室裡。
他怨恨自己,是正常的。
小鬼,是我救不了你。
抓不到兇手的偵探……活着,等着不知何時纔會到來的真相?
那不如,死了。
“你是傻瓜嗎?
別把自己太當一回事。
你死了,那男孩的靈魂就會安息嗎!”
春上欣華拿手扣住了男孩刺向大叔的手指,但怨恨積累到頂的時候,那力道,呵,震得她的手心疼痛難當。
“你太不瞭解死人的心了。”春上欣華嘆氣,“他不是針對你。凡是活着的人,他都怨恨。你以爲你死了,他會放過其他人。大錯特錯,你看,他是不會放過任何活着的人。因爲嫉妒,嫉妒所有活着的人。”她指着自己的胸膛,染血的手掌在朝大叔招手——男孩的另一隻手,已經從後背穿過她的心口。
“春上老師……”大叔望着深受重傷的春上欣華,“你……”
她其實是想笑的,卻噴出一口血。好疼。果然很疼。
真是,討厭。她也沒想過,自己要犧牲。而且是爲了別人,犧牲。春上欣華啊,春上欣華啊,你太偉大了吧?她苦笑着搖搖頭。真不像她呢。
偵探大叔,破案是你的職責;今天,替你們去死,就是我的價值了。至於剩下的路,走好,別再得罪她了,要知道,少女……她不是麻雅,也不是善柔。
春上欣華舒展開一抹瑰麗的笑,妄圖矇住所有的不潔,血的不潔。
呵呵,時間到了嗎,原來,主人才是打不死的小強。
而我們,比起信手拈來的螞蟻,又何如?
明明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可是來不及了。
男孩想抽回手,怎料,春上欣華的雙手,將他的兩隻手都拽了住。動彈,你試試啊,我會用盡全部的力氣,哪怕是賭上龍眼。當它爆發的時候,琥珀色的光輝擴充至整個虹膜,眼白,亮,瞳孔迅速地漲大,漫溢着金色的光,在琥珀色的眼瞳中傾射出來,迸發的金光將把男孩和春上欣華包括下。
龍,惡魔,自古,便是毀天滅地的象徵。
然,這次,春上欣華周身的金光,不似那般邪惡,寒冷。溫溫柔柔,不乏遍骨的暖意。如同旭日般的光輝,彷彿平靜住靈魂,又彷彿要重生,離開這骯髒的,骯髒的……記憶,忘卻被殺的那刻。
是誰殺了我?
那個人在哪裡!殺了我的兇手!他在哪裡!在哪裡!
忘掉,被殺的那一刻,忘掉。
不,我不可以忘記。我能忘記那刻,自己是如何地不甘,怨恨,想要留在這個世上?恨那個人,讓我感覺到更多的,無盡的痛苦。
不,我可以忘記。不恨了,不恨了,不恨了,不…不恨了,儘管……
那天,有一個人殺害了我。
春上欣華,闔上了眼睛。
小鬼,讓我還你一個尊貴的……死亡。
“以龍眼之力……使其於黑暗裡毀滅,光明中重生!”
……
天空沉沒了,漫漫無際的晦霾,她裹在黑色的影子裡下墜。
爸爸,媽媽。
我好怕,失去你們。可,這難道不是對我最好的嗎。
那時,我應該能看見的。
我的命運,龍眼,沒有欺騙我。
它說,就算死了也不能得到救贖。
因爲你們是給了我生命的人。
而我卻傷害了你們。
這份罪惡……不可饒恕。
但是,現在已經不要緊了。
沒關係了,爸爸媽媽。
我要爲我的錯誤承擔代價。
天上,有我愛着的你們。
所以,不要緊的。
小欣華會永遠,永遠愛着你們。
即使,是從地獄仰望。
底下是深淵,曾經愛過的靈魂,在墜落,
像一個天使般,
輕輕的墜落。
……
光,隱隱消散。空白的空間也跟着消失了。他們回到了普通的大街上,是的,終於回來了。皆大歡喜,大家都平安歸來了,除了,那個有着琥珀色雙瞳的美麗老師。
肖邦在結尾處,倒是出現了。
大叔敢肯定,其實,他早來了,只是爲了保住小命,而躲在一旁,看“好戲”。
忍不住地,大叔掄起拳頭,肖邦下意識地抱頭蹲下:“別打頭,會打笨的!”
“你呀!”相反,大叔沒揍他,他摸摸肖邦的頭,語重心長道,“考試不及格,真有什麼大不了的。補考就是了嗎。”
“啊!”震驚地張大了嘴巴的,可不止肖邦一個人。
一隻黑貓從樹梢上跌下,葉片飄零。
這樣的結局,不算太過悲傷吧?
那裡纔是我應去的地方。
如果忘記,請回到令人思念懷戀?呵,難以抹殺的過往——…
“春上欣華。”黑貓追隨着她消散的方向,“你以爲這樣就可以逃開嗎?”
天真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