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子總能發光?
或許。
即使深埋幾尺泥沙?
或許。
會讓你的收藏品見光?
是。
即使有無辜生命被殺?
是。
他們一定會厭惡你的。
不。
“人, 總是嚮往着陰暗面。
他們狂熱,卻不如我,將這份瘋狂進行到底。
愛上吧, 愛上人的醜惡吧, 少女”
——不知名的“我”的某段對話。
又發火了!又發火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這次打劫失敗了, 因爲突然出現的一個少女。不, 即使那個少女不出現, 那位貌似大叔的人也相當厲害。他們這邊人多勢衆,怎奈,還是不能和這大叔匹敵。看, 他的身手,自己就清楚了這不是一般般的角色。但, 令自己煩躁的不是他, 而是那個少女。
一見着她, 也聽得旁邊那個小白臉愣生生地喊她“麻雅”。少女似乎很氣憤地打掉那小白臉伸向她的爪子,冷然道:“我是善柔。”她介意別人叫錯月給她的名字。
異常的怒火從心底噴涌而出!他躁動不安, 欲開口破罵。可是,他完全不瞭解自己想要說什麼,想要做什麼!只是體內有股火氣,讓他有了想毀壞一切,是的, 砸毀一切的衝動。衝奶奶發脾氣時, 感覺也是這樣奇異, 強烈!強烈到可以毀, 不僅是毀, 如果他手裡,那時有把的刀的話, 他說不定會和現在一樣做……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他從衆混混中揮刀砍了上來,身邊的人自是沒有反應過來,瞬時死傷無數。曾經的夥伴,圓瞪着眼,鮮血中,生和死劃清了界限。
大叔捂着傷口,正要趕來阻止,而肖邦盯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行兇者”,竟然嚇傻了眼,定在原地,就差拉過一邊的少女當自己替身了。
不過,幸好,他還有點良心。
纔怪。
因爲那個混混根本是朝着他身邊的少女來的!
肖邦抱着頭躲到一邊,本着絕不出手就不出手的態度,眼瞅着那名混混衝着少女而去。
不過善柔比肖邦機靈,以前就聽從老師教誨,別和歹徒硬碰硬。
善柔不會和壞人正面對抗,善柔不喜歡和任何人接觸,善柔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傷害自己,善柔的眼裡只有哥哥月。
善柔知道只有月不會傷害自己,只有月纔是真正對自己好的人,所以她必須保護好自己,不能讓月擔心自己。
月肯定不想讓她受傷,尤其是不想讓她的臉受傷。
爲了自己的安全。
善柔轉身跑了,那人也不放過的,認準了的,追了上去。
肖邦暫緩了一口氣,自己福大命大!怎料,一拳砸向腦門,疼得他齜牙咧嘴往後跳。打人的是大叔,他也實在看不下去某隻的窩囊。可時間不容他的“長篇教育”,那個女孩還等着自己去救。所以下一秒,大叔也跑得不見蹤影了。
她的氣力還是及不過男人。儘管,她已是顧不得什麼形象,也顧不得是跑進哪條巷子,又是出了哪條巷子。原以爲能很快甩掉人,可那人像是着了魔般,緊追不捨,且逢人必砍。
善柔喘着氣,拐進一條舊巷。她不必擔心會進入死巷,這裡每條巷子都是四通八達,好比人的脈絡,奔馳着,盡情玩着躲貓貓。先歇下吧,善柔靠着長滿青苔,潮溼的牆壁,大口大口呼吸着。逃過這一劫,回校,我鐵定報個田徑社。這還有工夫容她東想西想的……一陣輕響,仿若腳步聲。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卻仍自持冷靜地擡頭看去。不怕,也許只是一隻貓。
只有貓,會在人緊張,如夜裡,惡作劇似的嚇唬你。果不其然,是隻黑貓,閃着綠色焰光,上斜的眼睛,不眨不眨地瞪?是望?是凝視?複雜的眼神鎖着氣息不穩的善柔。
頷首一笑,善柔張開雙臂,似歡迎小貓跳來。牆緣上,黑貓不領情地後退着,善柔倒是有心情欺身貼近,巧至一頭栽進一個溼漉漉的胸膛。黑影,光的影子,籠罩住了她沾滿血的臉……
春上欣華好不悠閒地踱步而來,驚見巷子裡的慘像,不由“嘖嘖”了兩聲。二話不說,打了電話報了警。然後,再靜待善後的人來了。環顧四周,還有不少半死不活的。看來腿腳利索的,都已經跑了。咦?怎麼還有一個毫髮無傷,呆在那裡不動的人?
春上走到肖邦面前,看了看他胸口的校牌,恍然道:“哦,原來你就是今天新來報到的學生啊!”
肖邦張張嘴,爲眼前這個豔麗的女子癡迷。
“喂,你是要在這等上頭的人來呢?還是跟老師我去學校,以免上課遲到。”春上欣華提議。
姑且不論上頭的人的盤問有多麻煩,他可是來“臥底”的,暴露身份多不好啊,是不是。再說了,這個自稱老師的女子,長得真是美豔絕倫。早聽說雲上盡出美人胚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呵呵呵呵~~這小子想得倒挺美的。
不知是有意而是無意,肖邦就是忽略了先前那個美人。雖說善柔長得也挺漂亮的,可是……自己又不是隻挑長相的人,內心美也是很重要的!那少女陰陽怪氣的個性,怎比得上眼前這個溫柔可親的美女老師呢。
就在肖邦一個人在那胡思亂想的當兒,春上欣華則用起了龍眼,想看看先前這巷子裡發生的情景。
紅色的背景,嗡嗡作響,電線裡電流工作時的惶動,嘈雜,倒下,人,嘔吐物裡摻雜着血……一隻黑貓。
頭,機械,疼。
在那麼景象中,要辨認最清晰的不難。只是太混亂了,這些巷子畢竟是歷史悠久,在這裡發生了不少好事壞事。如果全部看見,只怕自己的大腦瞬時就得爆破了。
收回放開的意象,春上欣華理理頭緒。
那隻黑貓啊,自己可能真惹不起。上次的傷口,又在觸動她的神經。
不管怎麼說,先把這個學生帶回去吧。
看看肖邦此刻的表情,她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小子……
可能是突然興起了幾許玩意,春上欣華主動挽起他的胳膊,唉,瞧,可把肖邦給樂壞了。
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花花公子,他的眼光真是獨出一具!不知褒貶的,惟有旁人淡淡地嘆息了一聲,輕得連春上欣華也沒有聽見……
讓我慌張。包圍而來的,無法形容的聲音讓我慌張。這聲音,在馬路,工廠旁邊,經常聽聞。是機器運轉的聲音,是帶電的機械運轉的聲音,是一波波襲來,不如馬達的響徹,也不似鬧鈴般悅耳。是像網吧裡,對,是電腦,主機運作時,不正常的聲音。感染了病毒般,那時,主機箱裡傳來的“吱吱吱吱”波長很長,有節奏,平穩,令人頭疼欲裂,噁心得想吐的聲音。
如此煩躁,如此煩躁!想敲碎,敲碎,敲碎,敲碎!
手心發癢,如果用刀,可以削弱這聲音,讓這聲音從腦海裡滾出去吧。
煩躁不安的是誰?
這是小人物的悲劇。無力改變,只得放任,不安,恐懼,煩躁,衆多負面情緒吞沒自己。因爲自己一無所是,什麼都不是。成功不了,總是失敗。絕望,自己一無所用。悲哀,爲誰悲哀?爲自己……他們都是好人,惟獨自己是壞的,壞得不可救藥。
如果他還在那間屋子裡,死的就是自己本該珍視的人了。
別再逼他了,那個聲音,我求求你,別再逼他了!
沒人欣賞自己,沒人愛自己。逼迫,將一切自己看不順眼的東西,消失,統統都消失吧。你算什麼,憑什麼用你的善惡觀,價值觀來評判我的好壞。我就不是東西,怎麼樣!瘋了,瘋了,全瘋了。
和當初折騰着不肯去學校,讀書,厭惡,就連裝着喜歡也不願意。一塌糊塗的成績,自己看得都覺得丟臉,還要交學費,不如進入后街,這裡什麼都有什麼都有…
瘋了!骯髒的手,骯髒的身子,污穢,污穢,污穢……
不要,住手!
砍!砍!砍!砍!
不要,快住手!
砍!砍!砍!砍!
不,快住手!住手!
過了不久,大叔終於追了進來,卻被定格在了那裡。可能是被渾身是血的少女嚇去了,也可能是被少女懷裡,已不成人形的人嚇愣了。何其的殘忍,做了偵探這麼多年,什麼兇殺場景他沒見過。可偏偏無從見着慘不忍睹的……
少女抓着男人殘缺不齊的手,哭着望向大叔:“我喊了,我讓他住手!可是他瘋了似的拿刀開始捅自己!不停的!爲什麼不住手!爲什麼!”
男人的血灑滿了一地,外涌的血花,飛濺了少女一身。
綻放得那般妖嬈,妖嬈得令人不忍直視。
“爲什麼!”善柔不懂,一點都不懂。他沒有傷害她,卻對着自己痛下毒手。
殘忍,對自己殘忍。
“別傷害自己。”
“我會陪着你。”
“回家吧,傻孩子。”
奶奶,
白天的天空中有星星嗎?
當然有了。
可爲什麼我看不見呢?
即使你看不見,星星也在那裡。就像我們看不見地平線,但太陽,每天仍會從那裡升起。
奶奶,要是白天也能看見星星就好了。希望它晚上會出現啊!
會的。奶奶笑了。就算你看不見,就算你迷失了,它也依然在那裡,永遠也不會變。
依然在那裡,永遠也不會變。
少女的淚珠,在黑暗的巷子裡閃爍,牆頭的黑貓喃喃自語:
“我從來不接受光明,但我知道光總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