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孫嫺二婚之前,約了姐妹們一起吃飯,因爲她馬上要嫁的是一個據說挺款的哥們,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幫她省錢,指定去豪門。

酒過三巡,一羣年近30的女人就十分的沒有氣質起來,我那會兒大概真是酒後吐真言了,指着孫嫺的鼻子嚷嚷:“奶奶的,老孃他媽的最不待見的就是你!”

朱晶晶和夏新在旁邊笑得那叫一個春光燦爛,還拍着小手起鬨:“魯嶽,這話你得說清楚了,爲什麼不待見我們孫美人?”

爲什麼?我爲什麼不待見孫嫺?她人美氣質好讀那麼些年書也沒把腦子讀腐朽了,一幅賢良淑德允文允武的樣子,多少男人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從前糟蹋了一個大好帥哥生下一個未來的大好帥哥不算,後來說是感情破裂馬上又糟蹋了若干帥哥,最後金盆洗手還撈着了一個金龜,和金龜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肚子裡又懷上一個將來的帥哥了,這樣子的好命!還不把我這樣眼看着奔三卻始終碰不到良人的清秀小佳人活活氣死!!

我嫉妒啊!嫉妒得要死!所以我站起來,慷慨悲壯:“代表全天下不被帥哥重視的女人鄙視你!”

聽完我的話,夏新點着頭,也站起來:“孫嫺,代表國家的晚婚晚育政策鄙視你!”

朱晶晶於是總結陳詞:“你這個禍水!”

……

那個禍水是唯一清醒的一個,沒辦法,她現在是一屍兩命,基本上就如她家的金龜勞勇說得那般——“是我們家的大熊貓”,大熊貓啊!早些年的時候,打死人抓不到那還不用償命,打死大熊貓可是天涯海角也要被抓回來償命的!

所以大熊貓站起來了,我們就都坐下去了,我們三個,論長相加在一起不如她美,論財產加在一起不如她多,論老公加在一起也不如她多,論兒子加在一起還是不如她多——這樣子的人比人氣死人,要錢沒錢要臉沒臉要身材沒身材要男人沒男人還混個P啊!此刻只能擡起我們高貴的頭聽她用軟得發膩的聲音訓斥:“你們啊!我先說你魯嶽,你好歹也是書香門第開口閉口你媽我媽他媽,你奶奶我奶奶他奶奶,也難怪十個男人就該避着你了;再說說你,夏新,瞅你名字挺出名的,怎麼這麼沒出息,結婚這麼些年愣是沒結出個果來,知道的說你事業爲重,不知道的還指定以爲你什麼功能不健全呢?好了,我說晶晶姑娘,你已經是你家妞妞的娘了,麻煩你不要再同這兩個不經事的小丫頭摻合在一起好不?”

說完又慢悠悠的坐下,還特意的撫了一下肚子,那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害得我又生出了劫富濟貧的俠客情緒:“我靠你一萬遍!你個孫禍水!把你的大兒子給我吧,反正我也沒有男人!”

說完當然是被其他兩個女人羣毆,孫嫺的大兒子宋定韜是大家的寶貝疙瘩,當年她離婚,她媽都勸她不要孩子了,是我們三個姐妹死活掉着眼淚指天發誓將來有我們一口飯吃就有小韜韜一口飯吃才讓她們下定了決心爭取孩子的撫養權。

……

也許是昨夜和她們喝酒唱歌玩得太晚,第二天早上我竟然沒有聽到手機鬧鈴,醒過來一看只剩十分鐘,於是第101次在心底詛咒懶人方式爲什麼只有三遍鈴聲!穿衣服刷牙洗臉統共用了五分鐘,到樓下開車時心裡還在琢磨着我又要怎樣的假裝在領導面前抱怨路況了。

但是這年頭大概是真的勞動致富了,半年來小區裡新增的汽車那叫一個多,我看我的汽車前面停得歪歪扭扭而且剛好把我可以出去的路堵住的那輛雷克薩斯,全身的血液就往腦子裡涌!!!靠他一萬遍,哪個大腦得關節炎小腦缺維生素的傢伙停出來的車,再看看手錶,不早不晚,8:30,上班時間!心就開始滴血,只好拿起電話,往辦公室打電話:“喂……哎,許工您早,我是小魯啊……你好你好……這樣的,我媽昨天晚上胃不舒服,我陪她去一下醫院,上午就請假了,您幫我跟寧處他們說一下……噢,謝謝謝謝……不要緊的……好,再見。”

打完電話,我對着天空雙手合十:“老媽對不起,我今後一定好好孝敬您!老天爺,你聽見了啊,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不許懲罰我媽要懲罰就懲罰我好了。”

因爲從小被教育得太好,立志成爲四有新人,什麼社會主義的接班人,什麼五講四美,什麼事業心公德心,所以我對着那輛橫行在我面前的霸王車無可奈何,明擺着的,如果我摁喇叭把車主給摁出來,估計我會被樓上砸下來的香蕉皮西瓜皮外加洗腳水扔死;如果我選擇踹這個車子一腳,看看着小車,鋥亮的外表,醒目的凌志車標,再看看我自己那輛彆扭到死的三菱老吉普,明顯的下不了腳啊!荷包空空的人是沒有人格的,我從車裡認命的把筆記本拿下來,告訴自己:一定要賺錢,一定要賺錢……

既然沒事,就混到老媽家裡去騙吃騙喝,媽媽對我這個時候到來十分奇怪,我當然要用另一個謊言去圓前一個謊言:“早上起來胃不舒服,請了半天假。”

換來她十分關心的臉:“叫你好好吃飯,要不還是住到家裡來算了,又不是住不下,幹嘛一定要逞強住在外面?我給你熱個牛奶,蛋糕吃不吃?”

“吃吃,媽你真好!”我撒嬌,不過我可不願意住回家來,家裡的大嫂太恐怖,用夏新的話形容,那是:集天下惡嫂嫂之大成!想當年我大義凜然的貸款買了自己的單身公寓還不是怕了她常常掛在嘴上的那句:小嶽你怎麼也不交點飯錢給爸媽?說起來你的工資還比你哥高呢?

我在心裡靠他一萬遍啊一萬遍,給她兒子也就是我侄子每年的壓歲錢就不是個小數目了,加上我陪媽媽出去從來都是我付賬,還時不時地給侄子買這個買那個,哪點頂不上她和哥哥每個月交給媽媽那可憐巴巴的300塊錢?!

說到底,無非是看着我住在家裡三室二廳的房子就沒了書房,所以等到我硬氣地搬出去住,我那間當年親手佈置的閨房立馬搖身一變成了書房,如今我要真想回來,住哪裡去呢?!

爸媽是沒辦法,哥哥葉曾經對我說:“小嶽,哥沒什麼能耐,現在虧待你,將來你出嫁的時候哥一定好好幫你置辦。”

其實,有他這句話就成了,這世上沒能耐妻管嚴的男人多了去了,我還不至於爲這個和他這個血親翻臉,所以小手一揮,千軍萬馬不在話下:“沒事沒事,我怕媽嘮叨呢,這下子自由了!”

自由啊!就是常常遲到,想起這個,忍不住繼續詛咒那個可惡的懶人方式!

下午上班,許工很熱心地詢問我媽媽的“病”情,我打着哈哈:“沒事沒事,就是胃炎,老毛病了。”說完心裡不免自我辯解:胃炎誰都有啊誰都有,媽,我對不起您!

寧處找我的時候快下班了,他仍然是那張憂國憂民的臉,踱到門口,中氣十足:“小魯,你來一下。”

我乖乖的跟上去,覺得自己170身高的女人跟在一個168身高的男人後面十分的詭異,低着頭踏着小碎步很有點像當年的太監跟着娘娘,想到這裡就鄙視自己,比什麼不好去比太監,雖然都一樣沒有那個什麼但好歹我還有那個什麼,這能比麼?!

……

領導的辦公室到底不一樣,朝南的單間,還有沙發,我坐在真皮的沙發上不斷調整姿勢,直到差不多陷在裡面,屁股上的細胞不斷通過中樞神經向大腦發射信號:舒服舒服真舒服——大腦又經過分析得出結論:當領導好,有權力有地位還有真皮沙發,最重要的是獎金比較多。

在我羨慕的神思恍惚的時候,寧處清了清嗓子:“小魯,你上次那個餘熱發電的項目做得怎麼樣啦?”

“送審稿已經拿出去了,在等業主那邊確認是否要召開評審會。”

“哦,這樣的話,最近新農村建設那塊有個農村集中供水項目要上馬,要做個論證,你看看手頭的工作理一理,能不能接下來?”

我腦子裡火花一閃:新農村的工作都是政治任務,做好了不表揚做壞了要批評,估計時間又會很趕——本能就想回避:“寧處,您看,我手上還有上半年的年報沒做好,公報那塊也在等着,還有省裡面最近下了幾個水功能區劃調查的文件,恐怕也不是很空啊!”

“這些事情先放一放嘛,先把那個項目做下來,明天他們會有人來和你談,價錢麼,不低於15萬,具體你自己定,合同簽下來了你就先跟項目這塊,其它的事情可以交給小年輕們做。”

我只好低着頭說:“噢,那好。”說完站起來離開內心無比鬱悶:交給小年輕們做!難道我已經不年輕了嗎?我還沒到30歲啊!

過一會兒又開始自我安慰:也好也好,15萬12%的提成就是1萬8,一個月做1萬8也不算太差,還蠻對得起自己的荷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