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耕升那段時間在上海煩極了,曾經談婚論嫁的女朋友在異國他鄉發來電郵說要結婚了但是新郎不是他,這邊叔叔卻在催促他是不是可以結婚了。
連堂妹王佳音也操着大人的口氣:“哥,我說你都30了!30了!怎麼連個女人也沒有?要不是我曾經見過子玫姐姐,我會以爲你是玻璃!!你說你浪費不浪費啊,長得那麼好,都不出去風流一下。”
他眼光掃過妹妹的臉,口氣很陰森:“你自己怎麼不去風流,你條件也不錯啊,管我幹嗎?”
佳音沒來得及反駁,就聽見他爸爸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小升,音音說的一點不錯,你都30了,哥哥嫂嫂去得早,你就像我自己的兒子,你的事情,你不着急,叔叔心裡可着急得很。”
他無奈地揉太陽穴,作出一副爲情所困的模樣:“其實,我倒是想說,子玫就要結婚了。”
他叔叔表情十分驚訝:“喬小姐要結婚了?不是以前和你嗎?這怎麼搞的。哎,現在的年輕人,小升,算了,別難過,我剛好要辦個分公司,你先去那裡幹一陣,緩和緩和心情。”
那天他從叔叔家裡走出來,覺得心情十分暢快,主動給曾經的女友打電話祝她婚姻幸福,電話被對方狠狠地掛掉,只有一句話傳過來:“姓王的,我早知道這些年你心裡面早就沒有了我!”
他覺得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的尷尬,再打電話去是不可能的,說心裡沒有她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或許,因爲天涯海角間隔太遙遠,早就不那麼深了。
王耕升猶記得當年他毅然回國,幫正在併購重組的叔叔的公司賣命,喬子玫不情不願的來了一陣子,後來又說簽證又說什麼的買了機票回去,在機場他對她說:“我不會過去了,真的。”
當年她多瀟灑,揮揮手:“別以爲世上就你一個王耕升。”
後來是電話往來,視頻往來,越來越少。
王耕升去這個城市之前先從網上購了房子,原先若依照叔叔的意思定是要大套的,別墅最好,可是他覺得犯不着那樣顯擺,單身公寓挺好,只要物業可以,一個男人麼,房子太大了也不好打理,何況也不是準備紮根的地方。
一個人過去,他叔叔在電話裡大大地說好:“這樣好,白手起家好好幹一場,當年我和你爸爸就是這樣開始的。”
聽表揚當然是大大的愜意,但是真的站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看着車裡的大包小包他忽然哭笑不得起來,嬸嬸和奶奶,還有寶貝的音音,一家三個女人都怕他冷着餓着彷彿是到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去,爲他整理出一後備箱的行李,光衣服就從春天到了冬天,一應俱全。
要不是音音正好要考鋼琴,這一天恐怕也會跟着來,說是幫忙,越幫越忙的可能是蠻大的。
手裡拿着這許多東西,還有些必須抱着,他幾乎連前面的路都看不見,行走的十分困難,幸好電梯門前站着一位小姐,普普通通的樣子,頭髮用一個夾子簡單地挽在腦後。
王耕升初來乍到,還是很講禮貌的:“謝謝,麻煩幫我摁9樓。”
對方很合作的幫忙了,看見他拿那許多東西,輕輕問了句:“這麼多一個人拿,要不要幫你忙?”
還沒等他說不要,她已經動手奪走了他手上的不少東西,然後,朝着電梯的樓層顯示燈,一言不發的站着。
那女子是把東西給他送到門口的,王耕升說了四五遍謝謝,卻見她已經頭也不回地飄進了904的門。
真是個怪女人。
第二天早上出去找地方吃早餐,正好看見昨晚的女子穿着運動衫迎面跑來,他亮出招牌笑容:“你好。”
得到一句迴應“你好”,人卻已經擦身而過。
這年頭,是不是女人喜歡這樣欲拒還迎,還是自己沒魅力,又或者碰到的這個特別怪?!
他後來拎着食袋在大樓大堂的鏡子面前瞥了自己幾秒鐘:不會啊,確實長得還可以啊。
第三次碰到又是在電梯裡,她在打電話,低着頭聲音輕輕的:“你好,我是魯嶽……”
原來叫魯yue,單不知是哪個yue,他在一邊悶悶地想:距離這麼近,要不要打個招呼呢?
等到他決定打招呼的時候她已經走出電梯,他就跟在後面還在思索要不要說明一下自己是她的鄰居,並且感謝上次她的幫忙,然後就看見她鑽進一輛舊舊的三菱帕傑羅,發動引擎,揚塵而去。
他在心裡叫好一句:帥!
那之後他忽然熱衷晨跑起來,偏偏事與願違,常常碰不到想要碰到的那一位,有幾次聽見關門的聲音出來看看,伊人早就不見蹤影。
王耕升覺得自己的行爲有點變態,於是在單位裡十分的賣命,新項目要上馬,當然少不得處處燒香,一時間他與各個衙門的關係都空前的熱烈。
那一日同發改委的幾位領導吃飯,席間推杯換盞,他說:“我看要不給個批覆,我們這個項目也是爲新農村建設服務。”
有人回答:“前期的項目論證不到位,王經理,你也知道,現在的規矩都是很死的。”
他無奈,打聽何處可以做那些所謂的評價、論證,終一天和熱電公司的人吃飯,聽見句讓他心跳加速的話:“可研前面的水資源論證?這個麼找水資源辦呀,我知道水利局有個姓魯的工程師的,做起這個來快得不得了,前段日子我們一個餘熱發電的項目,就是找她做的。”
有人馬上接了上來:“對了,那個女孩子,叫魯嶽的吧,還是岳飛的嶽,開一輛吉普車,看着就挺厲害,走路都目不斜視,很有點男兒氣派。”
……
旁人的言語和心中的形象一一對應,他覺得葡萄酒竟然有些分量。
第二天就找到了試驗鄉鎮的頭頭,說明自己要作論證的需求,請對方出面談談,很委婉地說明了去處和可以選擇的人員,他想坐等好結局。
那幾天他常常催着鄉里面儘快幫忙辦妥手續,偏偏堂妹妹王佳音不知爲什麼居然也跑來了這座城市,他回家看見那輛雷克薩斯,便覺得頭大,隨後就接到嬸嬸的電話:“小升,音音說到你那裡呆一陣,這孩子,愛聽你的話,你幫我管着點。”
他無奈地開始了保姆生涯,把小妹安置在自己的樓下,正好有處空着的房產轉賣,連裝修都是現成的,堂妹拉着他的手:“爲什麼不讓我住你那裡?”
“我那裡小,一室半一廳,是你住那半室還是我住呢?”
也合該他運氣好,當日下午聽到心儀女子的電話,心情很好便和妹妹靠在陽臺上聊天,本想套出妹妹要來此處的真正原因,未及問起,看見那輛熟得一塌糊塗的三菱開來,被自家的雷克薩斯擋住,又見她出來跳腳,十分——可愛。
堂妹說:“這地方停車真難,我下去吧。”
他一把奪過她手上的鑰匙,看見樓下的女子正在和保安交涉,說:“你能停成那樣你下去有什麼用?”
在電梯裡,覺得重力加速度似乎作用十分強大,自己竟然心跳得很不規則,但出了大樓,聽見那震天的喇叭聲,卻又不知該怎樣打招呼,最後出口就成那樣一句:“摁那麼響你太過分了,不會叫保安嗎?”
雖然話一出口他想打自己巴掌,但見她目瞪口呆盯着自己又有些喜悅:魯嶽,從今往後,你總要記住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