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獨孤醉出現了。
這次他面對的是名滿江湖的“江南大俠”慕容一方,其人劍法通神,獨步武林數十載,傳聞已窺化境,可說是他的強硬對手。
“你是誰?”
“獨孤醉。”
“楊思卻和竇羨誠都是你殺的了?”
“怎麼,你不信?”
“我很想不信,可它卻已是事實。”
“那麼,請出劍吧。”
“請。劍名‘瀑流’,取飛瀑流湍之意,只是近十年來,已很少用之,今日得與名滿江湖的第一快劍切磋技藝,足慰老夫平生亦。”
他緩緩抽出“寒月劍”,劍尚未出鞘,刃上發出的嗡嗡劍吟已衝匣而出,如耐不住了似的。
老者面上涌出紅光,竟是十分歡喜“寒月劍”,對着佩劍道:“刃如秋水,輝映天地,真是一柄好劍。老夥計,服了吧。”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劍,在這一刻,它似乎也有了心思,以往的鋒芒都凝在了刃身上。
“小兄弟,我長你幾歲,你先出招吧。”
“我、我,武術無分長幼,還是您先吧,小子不敢冒昧。”
“呵呵,那好,既然小兄弟謙讓,我就倚老賣老一回。小兄弟,請小心,看劍。”
“瀑流劍”平推,走出普普通通的一步。
獨孤醉退一步。
“瀑流劍”自平轉斜,指向對方“歸來穴”。
獨孤醉再退一步。
“瀑流劍”迴轉,再刺“歸來穴”。
獨孤醉見他出劍數招,皆是刺向“歸來穴”,一時不知是何用意,不敢隨意回擊,於是再退一步。
慕容一方見他未能會意,便凝氣劍尖,吐聲“咄”,刺出第三劍“歸來穴”。
“得罪了!”
獨孤醉避無可避,終於出劍。“寒月劍”橫劃,蕩起無窮氣浪,撲向對方面門。
從獨孤醉攻過來的勁氣分析,慕容一方看到的是一片渺茫,根本無從下手。
於是,退!
獨孤醉的劍法“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守則巍峨如山,攻則狂風暴雨,講究不給敵人絲毫喘息,追擊!追擊!最終一舉狙殺敵人。此時劍既出手,勢必不能善罷甘休,一往如既的衝了過來。
“寒月劍”泛起薄霜,如破浪錐冰,以餓虎撲食之勢而來!
“好強!”
慕容一方驀地頓住身子,運氣馭動“瀑流劍”,在胸前畫出一個一個的圈,以淳厚緩和的內力,將獨孤醉的攻勢硬生生阻住。
雙方不斷加催內力,攻守間此消彼長,鬥了個旗鼓相當。
霧,不知從何方來,漸升漸高,將相鬥的二人籠入了懷抱,然後,又遮住了剛剛露頭的月……
由黑暗到微明,再到一片朦朧。
在什麼都看不見的景象裡,天地顯得無限寂靜,除了那兩聲粗重的喘息。
呼呼……
呼呼……
“無根無極,萬象歸一!”
隨着這聲暴喝,如珠落玉盤似的,叮叮噹噹連珠價響起,良久才漸歸平靜。
霧散盡時,現出兩人來。
相隔僅三尺。
那柄劍,二尺八寸。
劍鋒所指——“歸來穴”。
獨孤醉愕然的看着觸手可及的那位老者,倏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已經晚了,“寒月劍”化作無數道氣勁,從慕容一方胸口透入,然後,在其內凝聚成劍,破背而出!
嗤!
“瀑流劍”從主人手中滑落,跌落到塵埃,倒插在地上,劍柄猶自顫抖,刃身嗡嗡作響。
那金黃色的麥穗,迎着晚風,獵獵飛展。只是,那響聲不再是豪邁,而是憂傷、嗚咽……
在他即將倒下的片刻,獨孤醉及時抱住了他,一向冷酷剛毅的臉上此刻竟現出了鬆動。
“您、您這是……”
“原來你是丘大哥的傳人,怪道會、會這招‘歸元劍’。好侄兒,我爲什麼刺你的‘歸來穴’,現在可懂了嗎?”
“弟子懂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就如那決堤的河水,竟無可阻擋!
“好孩子,你可…咳咳…可願意改嗎?”
“大錯既已鑄成,雖萬死,莫能贖。”
“傻孩子,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咳咳……”
“師叔,師叔……”
“孩子,你聽我說,我不行了,我,咳咳……”
“不會的,不會的,您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我還要聽您的教誨,您不許、不許……”
“孩子,不要爲我浪費內力了,我、我清楚自己,我身體一向不好,如今已是大限到了。好孩子,你不要哭,試問世間,孰能不死?只是早些晚些罷了。”
“那我寧可您晚些,比我還晚。”
“呵呵,真是孩子話。好孩子,初次見面,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就送你幾個字吧,希望你能謹記,從此逢凶化吉,一生平安。”
“……您請說……”
“朝聞道,夕死可矣……”
“是,弟子記住了……”
在那瞬間,他忽然覺得老人慈祥的音容笑貌竟似極了師父,內心的思念終於爆發,伏在老人身上大哭起來……
老人的臉上保留着逝前的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