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剛意識到,可能又掉進了對方的圈套,但卻不得不說:“如果是我分管部門出了什麼事,我一定嚴懲不貸,絕不護短。”
楚天齊假裝思考了一下,說:“那得看孟克同志是什麼意見,得看這符不符合程序了。”
聽到此,曲剛把頭轉向孟克:“孟組長,你看呢?不會讓你爲難吧?”
“有些爲難。”孟克面無表情的說,“不過,要是能自查自究的話,也不失爲一種辦法。但一定要從嚴從快,要有處理方案。同時也要以點帶面,好好整頓一番,絕不能走過場。”說完,他把目光投向楚天齊,意思很明顯:局長,這麼做行嗎?
楚天齊微微點頭。本來他就是想讓孟克參與,也想把曲剛拉進來,這樣正好符合他的意思。
“是,是。”一邊答着,曲剛心裡一邊叫屈:這還連什麼事都不知道,還沒怎麼着呢,自己倒被套上了。
孟克把紙張和信封遞了過去,曲剛接在手中。
手中拿着信封,曲剛首先看向封皮上的內容,封皮正中央寫着四個大字——局長親啓。大字上方寫着“河西省定野市許源縣公安局”,信封左上角是郵政編碼。信封上沒有寫寄件人的任何信息,但從信封上幾個郵戳來看,信是從晉北省寄出的。
放下信封,曲剛看着紙張上的內容。這是幾張a4打印紙,最上面一張打印着兩段文字,文字的主要內容是舉報許源縣公安局亂收費,其中說到了交警和巡警,而且例舉了時間和地點,還描寫了當事人的樣貌。下面三張紙上,各有三份票據複印件,一共是九張票據。
看過一遍後,曲剛又翻過來,從頭看起,一張一張的看,一句一句的看。並不是他沒有看清上面的內容,而是他在想着一會兒的說辭,在想着如何淡化這件事情。交警和巡警都是自己管轄部門,他們做的不好,也就是反映自己管理不好,爲他們辯解也是在解脫自己。
連着看了三遍,曲剛擡起頭,對着孟克道:“孟組長,這就是一封匿名舉報信,這類信十有八*九都是無中生有,要不就是捕風捉影,還有的是因爲誤解。一般對待這種信,只需要簡單核實一下就可以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你看這事是不是這樣,我督促交警、巡警查一下,如果偶爾有這種現象呢,就整改一下,如果沒有的話,就全當是人民羣衆履行監督權有偏差,我們也不予追究。”
孟克冷冷的說:“這恐怕不行吧。”同時,把目光投向楚天齊。
曲剛暗暗嘆了口氣,把頭轉向旁邊的年輕人:“局長,你看呢?”
楚天齊沒有回答曲剛,而是再次在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喲,漏了一張。”說着,把張紙遞給了孟克,“孟克同志,這張紙上的內容可以讓大家知道嗎?”
孟克拿過這張紙,看了看,然後說道:“有的內容可以,有的不可以,我把允許的內容讀一讀。”說着,他清了清嗓子,讀了起來,“局長同志,這是一份補充內容,目的就是引起局領導的重視。在那幾張紙上,我列舉了一些事例,但有的地方還寫的較籠統。我現在就一個特殊事例進行詳細說明,在三月七日下午四點五十分至五點十二分,我的汽車都停在同一地點,期間並沒有挪動位置。但就是這短短二十多分時間裡,卻被罰了三次,理由都是違規停車。所不同的是,出現了三撥人,有兩撥巡警,一撥交警。
全國各地,我至少走了二十多個省份,就沒見到許源縣這種警察,竟然一事三罰。我不知道這是警察的私自行爲,還是得到了領導的授意,但我分析,在大廳廣衆之下如此做事,隊裡領導應該是清楚的,很可能他們就是在執行隊領導的決定。希望這只是個別警察的行徑,希望這不是局領導開闢的發財門路。警察隊伍要想增加經費,途徑有好多,比如向上面爭取辦公費用,比如依靠優異成績獲得獎勵。當然如果能夠得到社會認可,企業也會適當贊助的,我公司在好多地方就曾經做過這種事情。
一事三罰,說的不客氣點,是想錢想瘋了。如果那天不是因爲有急事要走的話,我一定要看看,這一事能夠幾罰。我當時反正是看到了,警察只是罰款,對於最應該糾正的所謂違規現象根本不予糾正。一開始的時候,我很納悶,後來我想明白了,之所以不糾正違規現象是爲了給‘後來者’留下生財之路,是他們之間的潛規則,否則後來者何以循環罰款。俗話說‘盜亦有道’,盜賊做事情都要講究道理,難道許源縣的人民警察竟然不如盜賊嗎?
這封信是匿名的,一是我擔心報復,二是我也想看看,看看貴局會如何對待羣衆呼聲。雖然我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但我會關注這件事,會向貴局電話詢問進展情況,也會到貴縣實地感受有無整改。如果貴局置羣衆呼聲而不顧,沒有任何改進的話,那我就會向縣裡反映,我想縣裡不應該不管的。不妨說一下,我在貴縣領導那裡還是能說上話的,有幾個領導都得給我面子,何況我這是完全佔理的事情。那天一事三罰的時候,那個警察肩上扛着一槓兩豆,身體很壯,聲音嗡聲嗡氣的,說話很不講理,要不是我打電話給……”讀到這裡,孟克停了下來,把手中的紙張給了楚天齊。
楚天齊收好紙張,接過了話頭:“剛纔孟克同志停下的地方,涉及到了縣領導,所以他就沒有讀下去。後來還有一小部分涉及到了對方的信息,也不便透露。”說到這裡,他面色一寒,“大家都聽到了吧,有什麼感想?曲副局長,你說說。”
連着咳嗽了好幾聲,曲剛講起了自己的說辭:“個別警察竟然私自做出這樣的事,是給警察隊伍抹黑,一旦查實的話,定要嚴肅處理,決不姑息。當然了,我們也不能聽風就是雨,也不能冤枉了自己同志,此事只宜小範圍覈實。因此,我想安排人手,隱密而謹慎的調查這件事,盡最大努力做到客觀公正。我現在的工作量很大,既要調查這件事,也不能荒廢了其它事情,因此時間上可能會稍微長一些,請局長理解。
羣衆監督我們的工作,這是好事,但必須正確對待,不能矯枉過正。我們自己既要監督、約束治下警察,但還是要保護他們,不能過早的下上一個危言聳聽的結論。即使存在個別不足的地方,也要以批評教育爲主,適當處罰一下就行了。連我們都不愛護自己的屬下,連我們都不能寬容屬下的瑕疵,屬下會怎麼想?那樣會寒了他們的心。”
聽對方說完,楚天齊嚴肅的說:“曲剛同志,我不贊同你的觀點,更不同意你剛纔的說法。你在前面還說一旦覈實要嚴肅處理,現在又說什麼以批評教育爲主。同時,你的思想也有問題,現在還沒有正式調查清楚,你就在給大家打‘預防針’,進行不正確的引導。說什麼‘不能矯枉過正’,還說‘要寬容屬下的瑕疵’,你這是在偷換概念,在錯誤引導大家的思想。
一事三罰,確實是笑話,天大的笑話,就像舉報信人說的‘如果她要是不走的話,真不知會一事幾罰’。我認爲這不是危言聳聽,已經再一再二還再三了,出現再四再五也極有可能。我們小小的許源縣局,竟然出現了這種笑話,一旦傳出去的話,那可真是臭名遠揚了。
聽了舉報信上面的話,不知大家怎麼想,反正我是臉紅的很,爲許源縣公安局臉紅,爲我們治下出了這樣的事臉紅。就因爲做法太過分,就因爲太的不守章法,羣衆竟然把我們的警察和盜賊相比,而且言下之意還不如‘盜亦有道’。諷刺,極大的諷刺,但這不能怪別人,怪只怪我們的屬下忘了自己的身份,做了有損尊嚴的事。怪只怪個別領導麻木不仁,思想陳舊,對屬下無原則的護短、縱容。
剛纔曲副局長說他事情比較多,可能調查要進行的很慢,請我理解。怎麼理解?羣衆能理解嗎?舉報者那裡還等着回覆,還要實地感受呢。如果你忙不過來,那就大可不必參與,孟克同志直接去查就好了。如果你實在想參與,那也可以把其它工作分出一些,讓別的同志幫忙管一下嘛!”
曲剛臉上神色不停變化着,極力壓抑着內心的憤怒。待楚天齊說完後,他馬上說道:“局長,交警和巡警被舉報的這件事情,確實是第一次聽說,我一定要查實清楚,嚴肅處理。每位班子成員的工作都不少,我的工作也不能推給別人。剛纔我就是想表達既要嚴肅處理也要實事求是的意思,可能用詞不當,讓局長誤解了。”
“好吧,剛纔孟克同志已經同意了讓你參加調查,我也要尊重他的意見,同時我也要考慮你這老同志的心情。”說到這裡,楚天齊停頓了一下,緩緩的道,“只是有些事情也不能太出格了,要適可而止。”
“是,適可而止。”曲剛心情複雜的迴應着。
“散會。”說過這兩個字後,楚天齊率先起身,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