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刻鐘之後,路漫漫原路返回,卻正好和時崎狂三以及兩個小包子遇上,她問道:“將軍大人呢?”
“他那麼重,我可搬不動他。現在他還在原地呼呼大睡吧。”
“那羣人呢?”
“被我趕走了。”
時崎狂三說着,拍了拍手,擺出廢了好大一番功夫的樣子,雙手叉腰嘟着嘴問:“先生,你可又欠我一個人情了。依我看,你還是從了我,乖乖把這件衣服穿上吧。”
說着,又拿出了那件寫着毛筆大字的羽織。
路漫漫哭笑不得:“士可殺,不可辱。大小姐你的心意,我實在無福消受。”
“哼。”
狂三哼了一聲,往前走了。
路漫漫摸了摸高杉晉助和桂小太郎的腦袋,輕聲問:“有被嚇到嗎?”
兩個小奶袋一起搖了搖。
“是高杉提出要來找我的?”
高杉低着頭沒回答,小太郎卻乖乖地點了點頭。
“哎,既然都來了,我也不能把你們都趕回去,跟上去吧,我去帶將軍大人。”
路漫漫說着,就打算往後走,卻突然被一隻小手扯住了衣角,低頭一看,卻是高杉。
“三三,你救了將軍大人之後,我們就回去,好不好?”
高杉稚嫩的腔調裡,全是沒有掩飾好的焦慮和擔心。但是被時崎狂三恐嚇之後,他並不敢把這次拯救的事實說出來。
大概這次被綁架,真的把他嚇壞了吧。路漫漫想到。
“好,辦完這些事情之後,我一定帶你們回去。”
虛驚一場之後,一行人總算到達德川定定的宮殿。
如路漫漫所料,德川定定坐回高位處理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暗殺事件,而是難民的溫飽問題。
這正是她願意插手這個世界的理由。
儘管作爲一個未來人,她知道這個時代並不會長久,但她願意爲了一個心中有民的君主奉獻自己的一點微薄之力。
不過,她這隻蝴蝶的輕扇翅膀,到底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她就考慮不到那麼多了。不時看着遠方,同時也不要在腳下留下遺憾,這樣纔好。
在一番討論之後,路漫漫提出要見見那個地區的官員。這個官員性格比較乖僻,但是頗有想法,官階雖不大,但“怪才”之名卻是舉朝皆知,這種主動開門、讓難民外逃的事情,只有他能做得出來。
路漫漫本以爲那個官員應該是像紀曉嵐一樣的文藝青年,沒想到其人實際五短身材,還略微有點肥頭大耳,竟有點像紀曉嵐的死對頭和珅。
路漫漫和一橋喜喜分別坐在德川定定的左右兩邊,看着他對德川定定恭敬地一拜,就不說話了。
“吾聽聞爾所轄區縣,近日洪水氾濫,你身爲父母官,非但不作爲,反而勸難民上京謀生。”
那個官員點了點圓圓的腦袋:“是。因爲當地已成一片汪洋,微臣的庭院也變成一片泥沼,現寄居在朋友家中。當初坐着木盆從水裡逃生之景,實在不堪回首。”
一個官員都被洪水逼迫到寄人籬下的地步,卻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恐怕也就只有這一個人。
“聽說當地每年到了這個時節都會發洪水,你事先沒有做一點準備?”路漫漫問。
官員雖沒見過這個俊美男子,但看他與一橋喜喜平起平坐,認真地答道:“自然有做準備。我事先就下發通知,讓所有縣民將家中的貴重物品或寄放到外地親戚家中,或者用防水紙包起,並且準備好數只大木盆,以便隨時逃生。”
路漫漫:……
我當然不是說的這個好不好!我問的當然是治水的事情了,霓虹人果然被自然災害嚇出集體無意識了嗎?無論走到哪兒,第一個想的都是逃生。
“說是洪水氾濫,到底是因爲河水還是雨水?”路漫漫耐着性子問。
官員眼底一亮,瞬的擡起一雙溜圓的小眼睛看向她,嘴脣翕動了半天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先生真乃高人也!”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大堆圖紙來,嘴裡滔滔不絕地開始說道:“這是我縣地形圖、河流分佈圖還有本縣數十年來的縣誌……”
路漫漫看着在眼前堆成小山的圖紙書籍,嘴角抽了抽,這傢伙肚子裡藏了這麼多東西,看樣子是有備而來的吧?怪才之名,倒也名副其實。
那個縣官拿出各種資料,就開始和路漫漫熱火朝天地討論開了,而高高在上的德川定定和一直一言不發的一橋喜喜,就這麼赤果果地被無視了。
十分鐘後,德川定定終於忍無可忍,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那個縣官背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縣官正和路漫漫討論到緊要之處,突然被打斷自然十分不滿,他扭過臉去,皺着眉看了德川定定一會兒,才說道:“大人,容我和這位先生討論明白了,再告知大人,如何?”
一橋喜喜看着他一臉分明的“乖乖,無知小兒莫鬧”的表情,內心裡哼了一聲,原來他還知道這是大人呢。
德川定定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命人搬來一個椅子,就將就着坐在兩人邊上開始旁聽了,一橋喜喜原本有點不屑,但單獨一個被晾在旁邊許久,他也還是搬着椅子坐到了旁邊。
路漫漫和這個“和珅”素不相識,甚至連他的名字也沒有印象,但是兩人在這個問題上竟然是出乎意料的意見一致,逐漸將這個問題條分縷析,漸漸發現了問題的根源。
“所以,事實上河道已經修建得相當精良,並非是河水氾濫,而是雨水沖刷、將鬆動的黃土衝散,順着盆地低窪之勢形成了一片汪洋……”
“沒錯。這件事情其實在一年前我就有所察覺了。但是與當地的領主商討時,對方卻始終不願接受不再在那塊地方砍伐樹木和種植糧食的舉動……”
德川定定聽到這裡,也漸漸明白事情的真相:“一個小小的領主,居然不接受當地官員的建議?”
沒錯,這個時期,如果只是當地的一個小領主,自然必須聽官員的話。但是這個領主將這個怪才逼得用此險招,背後肯定有一定的後臺支撐,否則怎敢囂張。
“喜喜,你之前也查過當地的事情,那個領主到底是什麼來頭?”
德川定定見縣官不再說話,知道可能牽涉到某些人物,所以轉而問自己的心腹。
一橋喜喜立刻低下頭,有點自責地應道:“回大人,當地的領主是榮管領府邸的一位管家之子。”
因爲一橋喜喜曾經蒙受榮管領(官階相當於天朝的丞相)的恩情,所以現在從自己口中說出這種事情,是讓他很爲難的。而且這種事情,通常而言都會追究主人的責任。
德川定定皺起細長的眉,喃喃念道:“榮管領?是因病抱恙,好久不曾見他了,估計也是時候見一見了吧。”
一橋喜喜低着頭沒有說話。
路漫漫對於這種官場上的明潮暗流沒什麼興趣,轉而問道:“定……將軍大人,不知道那些難民現在如何安置的?”
德川定定看向路漫漫的眼神恢復清朗溫柔:“已經發放了錢糧,給他們搭建了簡易的帳篷,暫時溫飽無虞了。”
路漫漫點點頭,但是擔憂的神色卻並沒有減少多少。
“先生還有什麼擔心?不妨說出來。”
路漫漫想了想才說:“這件事情,雖然那個領主應該揹負一定的罪責。但是不想問題解決當地雨水沖刷、黃浪滔天的問題,這些難民還是難以回去。”
那個縣官也點點頭,一臉期待地看着路漫漫:“先生看樣子是有什麼好計策?!”
“好計策倒說不上。不過聽你說的那些情況,當地應該土層疏鬆、植被稀少,我認爲不適合再毀林開荒,反而應該退耕還林,栽種果樹或者有用的花草之類。因地制宜,纔是最好的。”
德川定定和怪才似乎如被醍醐灌頂,兩雙眼睛都被點亮了,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眸、嘴角的笑意和感激都要滿出來了。
良久,胖胖的縣官終於忍不住,鼻涕眼淚一起滾了出來,對路漫漫深深一拜:“鄙人代當地百姓謝過先生救命之恩!”
路漫漫嚇了一跳,剛要去扶,卻發現德川定定也站了起來,對自己深深鞠了一躬:“‘因地制宜’。先生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請受定定一拜!”
路漫漫扶這個不是,扶那個也不是,只好眼角抽搐地受了兩人的禮,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感動:雖然只是借花獻佛而已,但是能夠幫助到別人的感受,果然是相當開心的。
隨後,幾人更加詳細地討論了一番,如何解決更好地解決難民的溫飽問題,同時商量適宜在當地種植的花草樹木,路漫漫根據當地獨特的自然風光,還提出了開發旅遊業的想法。
德川定定和怪才胖胖(就是那個縣官,路漫漫記不住名字了)在明白她的意思之後,更是大呼絕倒,差點要對她五體投地、手舞足蹈,路漫漫看着兩人真心流露的感謝與欣賞,心裡也甜滋滋的。
但是,目光一轉,卻立刻感覺到了如芒在背的森冷。
她四處看了看,看到一橋喜喜嘴角掛着一抹笑意看着自己,但是似乎又沒有什麼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