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
衆所周知,萬年前大戰乃是聖人們的救世之舉,而能讓渚聖合力戰之的恐怕也只有那幾近天道的九世惡人了。衆人臉色都變得很難看,誰會想到面前這具遠古迷屍竟是萬年前的滅世之人。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時,孔皓飛的臉色又是大變,他走到玄道子面前,沉聲問道:“這具遠古迷屍真的是屍體嗎?”
靜,無法想象的靜,衆人的呼吸甚至連心跳都彷彿停止了一般。
玄道子直直的注視着孔皓飛,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開口,他修道數百年,閱歷極深,卻也不知道安靜會給人如此大的壓力。
許久,玄道子終於將視線從孔皓飛臉上移開,面對着一衆修士複雜的目光,嘆了口氣說道:“從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我們認爲他是一具屍體。”
依舊鴉雀無聲,所有人在這一刻都選擇了沉默。
果然,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孔皓飛卻是連苦笑都笑不出來。在他看來,不僅是昆虛甚至連聖人也無法斷定這就是具屍體,否則也不會煞費苦心的以漫天星斗和諸多法寶佈下這等浩大的封印了。而從昆虛萬年來號召修士在此日夜看守這點來說,最可能的情況應該有兩種:一是九世惡人並沒有死,而是發覺不能力敵渚聖後,以一種詭秘的方法假死瞞天過海,但他本身也必定損傷極重,以至於萬年後的今天才有了一絲恢復的可能。另一種情況就是九世惡人已經死了,但卻可以通過某種方法復活。雖然孔皓飛從未聽過這等神奇的傳說,可聖人手段已是不可想象,更何況那九世惡人!無論哪種情況,想要悄無聲息的完成都不現實,所以聖人才會命昆虛弟子號召天下修士在此看守。
孔皓飛使勁揉了揉眉心,藉此梳理思緒:修士修煉,乃是竊取天地元氣以凝鍊自身,所以九世惡人不論是想恢復傷勢還是伺機復活,單靠他自己是不可能的,而與這封閉的昆虛第三層相連的,只有清溕空間!
想到此處,孔皓飛已是一臉焦急,顧不得禮儀,他一把拉過玄道子:“清溕空間是聖人所留麼?”
“大儒何有此問?”孔皓飛的話題跳轉的有些快,讓玄道子摸不着頭腦。
孔皓飛拉着玄道子走到一旁,低聲將自己的想法一一告知,聽的後者也是一臉駭然。
“清溕空間乃是大戰後經過數千年時間才緩慢形成的,我原本以爲它是此地封印的產物,如今看來恐怕與那九世惡人脫不了干係。”看了一眼滿臉擔憂的孔皓飛,玄道子安慰說:“大儒放心,我這就出去將各位師侄喚醒。魔焰初起,諸位留守道友便合力隔絕了此地,所以貴徒定不會有事的”。
孔皓飛沉默着點點頭,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麼有效的辦法,只能希望孫凌可以憑藉五常正氣和自身意志度過難關了。
拋開玄道子安排衆修士輪流封印遠古迷屍不談,孫凌此時的情況,比孔皓飛心中的擔憂更嚴重幾分。
清溕之氣奔騰翻滾,暴躁不堪,帶給年輕一代修士的心神衝擊數倍於往日。沉睡中的衆人身邊皆是黑影亂舞,心魔叢生,只有孫凌例外。
孫凌依舊蜷縮着,表情依舊痛苦掙扎,只是他身邊翻滾的清溕之氣
甚是乾淨,無一絲魔影。孫凌經歷坎坷,受到清溕之氣的影響比之他人要嚴重的多,只是他的心魔一旦生成就會被身體表面的火焰狀血斑灼燒,轉眼間化作一道灰氣被其吸收,而那血斑則會隨之在孫凌體表擴散。就在孫凌體表皆佈滿血斑時,異變又起,那些血斑竟盡數化作實體火焰,開始灼燒孫凌的血肉。
火焰無聲的跳躍着,孫凌的皮肉逐漸變紅變黑,而他本人卻依舊迷失在那些被扭曲了的回憶中,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就此下去,不出半個時辰,孫凌就會被灼燒殆盡。
啪,孫凌腰間的布袋的口繩被燒斷了,裡面的衣物、書筆等散落開來。這布袋原本爲孔皓飛所有,黑絲針織而成,材質非金非玉卻也是水火難侵,今日竟也抵擋不住這詭異的火焰,不多時就同其他雜物一般,化作了灰燼消失不見,只有一卷字帖,在這清溕空間中留下了痕跡。
這字帖就是孫凌不時瞻看的那捲,由孔皓飛親手所寫,靜以修身四個大字方方正正的刻於宣紙之上,連在一起卻意外的寧靜,厚重。
字帖散落的瞬間,宣紙還來不及舒展便化作了灰燼,而那靜以修身四個大字卻掙脫了載體的束縛,懸浮在孫凌的身體上方。字體間五常之氣迴旋流轉,彷彿自成天地,但下一刻,它們就受到同源氣息的牽引,盡數衝入孫凌的身體中。
孫凌感覺很累,悲傷,憤怒,恐懼等等那些被扭曲的回憶所帶給他的情緒,折磨的他疲憊不堪。他下意識的逃避着,慢慢的變得麻木,大腦一片混沌,甚至忘了那些記憶原來的樣子。若不是身體還時不時不由自主的抽搐,孫凌看上去就是一個死人。但是在那靜以修身四個大字入體之後,這個活着的死人,竟產生了一絲思考的慾望。
就這樣吧,死了也好,孫凌對自己消極的想法沒有任何意外,只是被折磨了這麼久讓他有些不忿,隨即孫凌產生了一絲驚奇,似乎自己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想法。
那是什麼時候呢?孫凌陷入了苦思,記憶中找不到相似的情節,可自己又什麼明確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難道是自己忘記了?
同大多數人一樣,孫凌對於明明發生過卻又被自己遺忘的事分外執着,他放下所有雜念,逼迫自己用盡力氣去回想。終於,他記起了那個高高紮起的馬尾叫風鈴兒,記起了舞着星芒的雙手屬於諸葛知秋,也記起了那一頭有着霜冷氣息的白髮,一人一劍屈一門的孔皓飛,當然還有那自己只得驚鴻一瞥的浩氣長舒。
啊~~就在孫凌記起一切的時候,無法言明的劇痛也隨之傳來,讓剛剛醒過來的他差點又昏過去。此時孫凌的身體早已殘破不堪,漆黑的皮肉中夾雜着些許白骨,孫凌一陣後怕,若自己晚醒片刻,恐怕就會長眠噩夢了。
血色火焰依舊無聲的灼燒着,孫凌都不知道這火焰從何而來,更何況應對方法了,他只得以五常之氣護住臟腑骨肉,然後用少許智信之氣截斷手腕處的火焰,試圖將其撲滅。智信二氣五行對應水土,都有滅火的效果,可將之用於應對這詭異的血色火焰時,卻不盡如人意。
五常之氣可以隔絕火焰與皮膚的接觸,卻不能將其熄滅,而一旦五常之氣消失,火焰又會重新附着在
皮膚上,讓孫凌一陣惱火。孫凌也試着用五常之氣製造封閉空間,壓縮火焰試圖讓其自行熄滅,但是這血色火焰詭秘至極,於虛空中竟也只是弱而不滅,讓人無可奈何。
清溕空間的衆人依舊沉睡,各自與心魔鬥爭着。孫凌卻是由於血斑的原因,唯一一個甦醒的,但他的處境比之他人兇險萬分。隨着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孫凌所能控制的五常之氣越來越少,可那詭異的血色火焰卻依舊如故。孫凌只得慢慢的減薄保護着身體的五常之氣,使之依舊可以包裹住自己的全身。但是當孫凌感知到體內那變小了許多的陰邪之氣開始衝擊體表,試圖與那火焰匯合時,他明白了,也絕望了。
雖然孫凌早已經歷過數次險死還生,但可以預見的痛苦與死亡還是會讓他感到格外恐懼,眼睜睜的看着那血色火焰在陰邪之氣衝破防護的瞬間席捲全身,孫凌無可奈何的接受了這種劇痛的死法。
無理由的自信和誓死抗爭的決心是少數人的優秀品質,那種即使面對不可抗拒之力依舊能堅持到最後的的品質,孫凌沒有。所以當他面着對於他來說屬於不可抗拒之力的時候,掙扎過了,努力過了,也就只能放棄了。這一刻的孫凌,雖有遺憾,卻也坦然,他閉上眼,看見了無邊的黑暗,還有一抹流光。
沒有孫凌的召喚,沒有五常之氣的驅使,浩氣長舒就這麼突兀的出現了,一如它第一次現世時那樣直接。
扇面流轉,一股沛然的氣息自孫凌頭頂沖瀉而下,將那血色火焰剝離孫凌的身體。隨後扇軸一震,浩氣長舒自行分解開來。
血色火焰大盛,孫凌暗自苦笑,原來浩氣長舒一直壓制着大部分的陰邪之氣,此時釋放出來,一時間焰火滔天,似乎再無法控制。
浩氣長舒似有靈智,似乎早有預料,各部件分工行事:五根扇骨定住孫凌臟腑,五根扇骨定住其四肢頭顱,另外五根則浮於孫凌體外一丈處。隨後扇面無風自起且不斷擴大,片刻便將所有火焰包裹起來,隨後縮小,將火焰困於孫凌與他身外的扇骨之間。一時間孫凌四周山嶽連起,雲霧瀰漫,加之大片大片的血色火焰散落其中,蔚爲壯觀。
扇軸懸於孫凌上方,緊貼扇面,連接着整個密封空間的元氣流轉,更是聚集了不少五常之氣,其中一些輸送給下方的孫凌,助其修復肉體,剩下的盡數傳給了最後一根扇骨。
最後一根扇骨乃是當年紫氣席捲龍門山時,孫凌意外得到的,此時看來,除了顏色發紫且面相光滑外並無異處。扇骨掛於扇軸之下,有如懸筆。元氣流轉,扇軸所聚五常之氣盡數輸與下方扇骨,扇骨光芒大盛,隨後發出道道紫光直指那血色火焰。
紫光有如利劍,削落大片火焰,紫光似有神奇,削落的火焰一一熄滅,化爲灰氣,雖然重新融入那縷陰邪之氣中,可聲勢已大不如前。不消多時,火焰盡數被斬滅,陰邪之氣也損傷慘重,只得回到孫凌體內潛伏起來。
浩氣長舒乾淨利落的將“不可抗拒之力”解決,直看的孫凌目瞪口呆。傷勢已恢復大半的孫凌迫不可待的呼喚那把光芒耀眼的摺扇,可是浩氣長舒並不理會,自行組合後再次潛入孫凌識海,一如他第一次現世時那樣驕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