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五年時間轉眼而逝。除了依舊行走於各處的衆多修士外,龍門山似乎並無太大變化。“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哎”龍門私塾後庭的屋檐下,一個眉頭微蹙的書生凝視雨絲許久,喃喃幾句然後發出一聲嘆息。此刻孫凌頭戴淡藍方巾,身着天青色長衫,附以白色束帶,早已不復當年的落魄摸樣。
“何故嘆息?”聽到愛徒自言自語,孔皓飛從內庭踱出,輕聲問道。
孫凌側身行禮;“老師,我等儒修每日便是這樣讀書修道麼?道家修身養性,求的是長生,佛家吃齋誦經,看的是來世。我儒家爲的是什麼?當初入道之時,我本以爲儒的存在是爲教化,可我等日日如此,豈不是浪費時間?”
“呵呵”孔皓飛笑的有些落寞,“儒家也曾極盛一時,此刻卻如此破落,你可知爲何?”
”弟子不知”孫凌回道。
“封神一役,三教雖各有損傷,卻力壓兩佛,萬年前一戰,更是導致佛教退入西蠻,如今隱跡消蹤。巫族亦是損傷甚巨,曾隱世數千年。佛巫如此,儒家怎會例外?所以現在不管在世俗還是在修士中,道家皆是主流。雖說各教皆爲教化,可道家超然物外,修的是自身,如今世俗,上至天子,下達百官,人人求仙問道。單尋藥煉丹,就不知耗費了多少民脂民膏。偏激一點,如今的道家已不是純正的道家,人人都以天下萬物皆可爲我所用的自我意識修行,是以從修界到世俗,人人爲己,亂不久矣!”。
孔皓飛略微一頓,繼續說道:“道家雖求自然,卻也重道統,世俗乃是各教派的根基。是以不論封神一役,還是萬年前大戰,道教三聖皆親入戰事。我儒家原是以世俗流派,本就行事艱辛,更何況那滿天神佛,竟無一人爲儒,是以儒家沒落,也是必然”。
說到此處,孔皓飛便停了下來,臉上堆砌了許多無可奈何,輕聲一嘆,轉身離開了。
孫凌突然覺得孔皓飛額前的一縷白髮並不完全是功fa的原因,老師心中何嘗不是跟自己一樣的想法,可是在如今,三宗七門十二洞大都是道家一脈,儒家若想有所作爲,一定要有所依仗。所以習那禁術,也是迫不得已吧!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孫凌突然又自言自語了一句,似有頓悟,然後深吸一口氣,驚喜的發現自己竟然邁入了凝神之境,於是趕緊回房修煉,鞏固境界。
修煉之餘,孫凌也曾試着召喚識海內的浩氣長舒,可惜無論他如何努力,摺扇始終不爲所動,就連大儒孔皓飛也不曾遇到過這種情況,最後只能歸根爲孫凌修爲太低,着實讓孫凌鬱悶了許久。
微風送暖,綠上柳梢。
幾日前,玄道子傳信孔皓飛,告知清濛空間三月後開啓,由於孫凌在魂蠱一事中立有大功,特許他可以隨同其他門派子弟入清濛空間修行十年。正好孫凌也卡在凝神之境有段日子了,於是師徒二人便決定提早出發,步行至昆虛。對於儒修來說,入世修行遠比打坐養氣重要的多。
伴着北歸春燕的啼叫,孔皓飛與孫凌師徒二人拖着長長的背影緩緩西行。此時孔皓飛一身
白色長衫,頭戴儒巾,腰間佩劍,再加上他故意留起來的一縷青須,儼然一代文豪。而孫凌則穿着一身藍色書生裝,揹着書簍,充作孔皓飛的書童。
空中昆虛之門大開,師徒二人再一次來到昆虛之境,心境與之前已是大不相同。
如今孫凌尚差一絲便爲人仙,有了五行正氣的壓制,即使是孔皓飛,不仔細查看的話,也極難發現孫凌體內還有一絲陰邪之氣,將那陰邪之氣完美的掩蓋起來後,孫凌搖身一變,儼然一代儒士。
“大儒有禮……”
“大儒別來無恙……”與上次在昆虛的境遇不同,路上衆人紛紛向孔皓飛稽首示意,看的孫凌一陣搖頭:看來修士與世俗凡人並無兩樣。
就在衆人高談闊論之際,昆虛之主玄道子適時出現了:“有勞衆位道友久等,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我們出發吧。”沒有客套,沒有解釋,似乎衆人也早就料到會如此,除了孫凌懷着緊張與期待的心情外,大家都默然的行進着。
孫凌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毒谷和化形門的人,不過玄道子對此卻隻字未提。雖然他很想知道諸葛知秋與風鈴兒的近況,此刻也只能先壓至心底。感覺有道目光注視自己,孫凌望過去,對方急忙轉頭避開,竟然是雲霞仙子謝冰瑩。淡然一笑,孫凌將之前諸事趕出腦海,最起碼她曾試圖勸阻那二人。
穿過浮雲殿,以及後面的明心殿,入眼僅一數百階的雲梯,渺渺不見盡頭。衆人緩步行約半日,來到一處寬大石臺。此時除了腳下的雲梯,孫凌已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事物了,周圍只是青濛濛的一片,一股說不清是寂寞還是蒼涼的感覺,在天地間瀰漫着,亂人心神。
“各位師侄注意了!”玄道子輕喝一聲說道,“雖然我們現在還不算進入清濛空間,不過想必大家都注意到了周圍的變化。大家都是人中龍鳳,但我還想提醒大家一句,清濛空間內部對心神的影響超過此處百倍,望大家謹慎,莫被心魔所累。”
玄道子輕甩手中佛塵,白光過後,一道兩尺窄門出現在平臺之上。“大家醒來可自行離去。“說完便立到一旁,示意衆人進入窄門。
看着周圍的人一個個消失在窄門之中,孫凌不免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給了大儒一個放心的眼神,便一步邁入窄門之內。
一瞬間,紛亂的往事化作五顏六色,如狂濤一般將孫凌淹沒,仿若把他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新世界。
“小小縣令,休得造次,來人,泄洪!”
渾黃的洪流,咆哮着沖垮了這片土地的希望,農戶們呆呆的望着面前發生的一切,臉上竟是說不清的平靜,亦或麻木。孫凌心中泛起深深的無力感,恨天不公,怒人不爭!所有的一切最終化作失望,爲這片曾經愛過的土地添上了一抹悲涼……
刺穿胸膛的寶劍透着一絲霜冷的味道,凜冽刺骨。霜冷?似曾相識的名字。不過孫凌已無力去想這些。那一劍沒有躲過去,謝冰瑩也沒有開口阻攔,那個雙眉入耳,帶着一臉嘲諷的男子是誰?孫凌突然變得恐慌起來,拼命的揮舞着手臂,想抓住那個梳着馬尾的女孩,迴應他的卻是面無表情
的漠視,和星芒籠罩着的背影。這一刻,孫凌萬念俱灰,死亡似乎不可避免……
痛,噬心蝕骨般的劇痛,血色的骷髏咧着大嘴獰笑着,啃噬着,卻不發出一點聲音,面前只有和自己一樣被隨意丟棄在地上的師兄。看着他,孫凌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樣子,面容枯槁,嘴脣乾裂,深陷的眼窩也會慢慢的失去光彩,然後泯滅……
清濛空間中,孫凌蜷縮着飄蕩在虛空之中,在他不停顫抖的身軀和變換的表情中,往事以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結局演繹着。伴着不時發出的嘶吼,孫凌體內隱匿許久的陰邪之氣又躁動起來,遊弋到孫凌的體表,給他的皮膚染上了大片大片火焰狀的血紅色斑跡。
“都來了嗎?”齊德隆一進明心殿,玄道子便一臉焦急的問道。
“嗯,我提前過來通知下師兄,大家隨後就到。”齊德隆也知道事態嚴重,一點也不羅嗦。
“邊走邊說。”玄道子招呼一聲,快步出了明心殿。迎面而來的竟是各大宗派的修道高人,其中甚至還有許多久不出世的隱跡強者,孔皓飛也身在其中。
孔皓飛此時也是一臉焦急,孫凌進入清濛空間不過三年,此時昆虛卻突發異變。孔皓飛知道,其實昆虛的外層和第二層清濛空間不過是爲了保護第三層存在的,雖然玄道子沒有言明,但是若控制不住昆虛深處的變化,孫凌等人恐怕會凶多吉少。
穿過雲梯,來到石臺之上,衆人發現原本霧氣般的清濛之氣變得暴躁不堪,奔騰翻滾着,如暴風雨之夜的大海一樣。
玄道子一臉凝重,也不說話,快步走過石臺邊緣,並不停留,在他右腳邁出石臺的一瞬,腳下出現了一條石鎖,衆人便跟着玄道子順着石鎖,朝昆虛深處走去。
孔皓飛出世之時,儒家已經沒落,並沒有新近弟子,所以孔皓飛乃是第一次來到昆虛第三層。咋一邁入昆虛深處,孔皓飛就被深深地震撼住了。
那是一個由封印而成的巨大的圓形空間,封印表面隱現繁星,戰旗,甚至諸多遠古法寶。十二條巨大的石鎖自四面八方延伸至封印中間,一具數丈大小的屍體懸浮在空中,被石鎖緊緊束縛着。說是屍體是因爲它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元氣流動的痕跡,但是在它身上卻溢出一股無比強大的氣息,甚至化作實體般的火焰,灼燒着整個空間。
孔皓飛不過看了數眼,就覺得心神震盪,忙移開目光,凝神聽玄道子講述異變。
“百年之約實際上是邀諸位道友看管這具遠古迷屍大家都知道了,相傳此處封印乃聖人手筆,想來諸位也心有體會。近萬年來,封印與這遠古迷屍一直相安無事,但是,”玄道子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緒,“之前有來過此地的道友想必發現了,這具遠古迷屍與之前不同,竟燃起了火焰!”
火焰只是無聲的灼燒着,看不出什麼變化。孔皓飛不知道這火焰有什麼秘密,竟讓昆虛這般如臨大敵。
玄道子環顧四周,發現衆人似乎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凝重的與其師弟齊德龍對視一眼,張口吐出一個震驚修界的消息:“這具遠古迷屍在萬年前乃是九世惡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