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凌有些哭笑不得,繼而無奈,然後又坦然起來。哭笑不得是因爲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僅身無寸縷,而且全身的毛髮也被燒光了,光禿禿的好似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無奈卻是因爲浩氣長舒,明明是自己的本命法寶,明明很強大,明明“寄住”在自己的識海里,卻一點都不受自己控制,而且自己也拿它無可奈何……可是當孫凌回想起自己在清濛空間的經歷時,又坦然起來,甚至帶着欣喜。不管怎樣,活下來了,孫凌深呼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活下來了,而且修爲也踏入了人仙之境,這對於孫凌來說,已經是很滿足了。
稍微活動了下還有些痛的身體,孫凌小心翼翼的向着清濛空間的出口移動過去。說來也奇,這清濛空間只是濛濛的一片,上不見天,下難覓地,衆人好似是漂浮於虛空之中。可孫凌想向出口移動的念頭初起,他便緩緩的向着出口飄動了。彷彿整個清濛空間可以洞悉他的想法一般。
雖然孫凌也發現了這清濛空間甚是神奇,可他還是沒有勇氣繼續在這有如暴風雨之夜的大海一般的驚濤駭浪中待下去。此刻他心中的想法只有一個:如何遮住自己光禿禿的“胴體”。
孫凌一邊苦惱着,一邊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被繚亂的黑影所束縛着的同道。雖說心魔一般只滋生於本人的意識之中,可在這清濛空間內,似有神奇的力量幫其顯化。那些心魔個個兇面惡相,赤目獠牙,即便是孫凌這顆已經被打磨的韌性十足的心臟,也有些承受不住。
“嗯嚀……”一絲呻吟夾雜在衆多痛苦的嘶吼中傳入孫凌的耳中,讓他有些驚奇,自己居然能在這麼多雜音的干擾下捕捉到那一絲呻吟,這能力委實兇殘的緊。不過略一琢磨,孫凌便釋然了,一來那絲呻吟是女聲,有如萬綠叢中一點紅。二來,這聲音的主人,他認識。
很冷,雖然現在豔陽高照,可謝冰瑩依舊覺得寒風刺骨。剛剛屏着氣包紮好胳膊上的傷口,謝冰瑩就聽到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噠、噠、噠……每一步都踩在謝冰瑩的心跳上,讓她忍不住的慌亂起來。
萬仙樓雲妃之徒,常人難以仰望的天之驕女,被青年一代修士所共同尊爲雲霞仙子的謝冰瑩,此刻卻慌亂起來,猶如虎口羔羊一般。
咬着牙,謝冰瑩慢慢的從藏身的矮牆處站了起來,雖然她眼中早已溢滿了淚水,可她還是強忍着,努力不讓淚水滴下來。自雲妃將她從青樓救出的那一刻起,她便發過誓,不會再哭。
謝冰瑩很清楚的記得,在那個人眼中,六歲的她只是兩壺酒而已。
在老鴇眼中,她只不過是個打雜的,賺錢的工具。可在雲妃眼中,她是人,是徒兒,是有血有肉,爲之費勁心思栽培的雲霞。所以謝冰瑩早就下定決心,除了師傅,無人可以再讓她低頭,無人可以再讓她流淚。
對於意志堅定的人來說,外物很難使其改變,心魔也是如此,所以固執有時候也是一種優秀的品質。謝冰瑩自拜入
萬仙樓後,鮮與外界接觸,心中所念只有報答師恩,過往經歷不過成爲她拜師的鋪墊而已,所以她輕而易舉就戰勝了那些心魔。但是……
看着面前緩步而來的人影,謝冰瑩有些慌亂,她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所以她不知所措。孫凌——謝冰瑩記得那個滿身傷痕的落魄少年,記得樂城官道一切,也記得自己明知他會死,還是任由昆玉瑞破他氣海,將其拋之野外。
謝冰瑩很固執,很驕傲,但這不代表她不善良。雖說現在的世界只是表面上的和平,可和平終歸是和平,傷人事件且鮮有發生,何況致人至死?而且謝冰瑩一直很內疚,若不是自己堅持去樂城,也就不會遇到他,也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一切了。
在昆虛再次見到孫凌時,謝冰瑩有些高興,放下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愧疚。但是也是在昆虛,她見到了令她一生難忘的白髮儒家。於是在這清濛空間內,當致人至死的愧疚與對白髮儒家的恐懼結合到一起時,謝冰瑩無法破解的心魔便出現了——白髮孫凌!
孫凌現在有些奇怪,也有些自得,雖然他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是他確實有些自得。畢竟不管從哪方面將,能成爲被衆人崇仰的雲霞仙子的心魔,意義已是不同。不過孫凌發現化身心魔的自己竟是滿頭白髮,心中的得意便消去了不少,他可沒打算習那自毀前路的禁術。
“嗯嚀……”又是一聲呻吟,將孫凌的視線從白髮心魔處引到了謝冰瑩身上。此時謝冰瑩渾身顫抖,面色蒼白,嘴角更是溢出一縷鮮血,看樣子心神已然受到了重創。
“既然當初你開口勸阻了,那便是有恩於我,此時我還了。”雖然孫凌知道謝冰瑩肯定聽不到,但他還是煞有介事的說了一句。孫凌既然以儒家弟子自居,那便依儒行事。儒家弟子恩怨分明,即便謝冰瑩當初與那二人乃是一路,但做法不同,孫凌的判定也就不同了。
話說出去了,但是孫凌心中一點底都沒有,畢竟他對於白髮儒家的理解要比其他人更深刻,所以他認爲,不管何時,對面白髮儒家時心裡發怵,都是可以理解的。
雖然心裡沒底,可既然決定幫了,終歸還是要試一試。孫凌指揮不動浩氣長舒,字帖也化爲灰燼了,所以他只得將少許五常正氣輸入謝冰瑩的體內,助其平定心神,同時以氣化劍,試圖斬斷白髮心魔與謝冰瑩的聯繫。
雖說孫凌乃是救人,但是他此時赤身裸體的漂浮於謝冰瑩身後,一手抵住其背心,一手空握在其身邊胡亂揮舞着,這形象看上去委實算不上什麼正派。
謝冰瑩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人影,也許在她看來,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望着而已了。她不知道怎樣從心裡上諒解自己,也由於對白髮儒家過於恐懼而提不起戰鬥慾望,所以她只能逃,逃到無可再逃之時,便聽天由命了。
相對於謝冰瑩的“聽天由命”,孫凌此時卻是有些錯愕。他是試圖斬斷白髮心
魔與謝冰瑩的聯繫,可沒想到結果就這麼實現了。只輕輕一揮,白髮心魔便飄散開來,化作霧氣融入空間。過程意外的輕鬆,讓孫凌感覺蓄力已久的一拳竟打在了空處,難受至極。“我儒家之本心乃天地正氣所化,小小心魔避之尚且不及,又怎會來自尋死路?果真如老師所講。”孫凌喃喃自語道。
見謝冰瑩眉目微動,孫凌便知道她要醒來了,暗叫一聲不好,扭頭便向着清夢空間的出口逃去,情急之下孫凌將五常之氣盡數佈於體外,希望這些五顏六色的光芒,可以遮住自己的狼狽。
嗯嚀……謝冰瑩努力睜開了雙眼,雖然視線很模糊,但她還是試圖看清周圍的情況。凊濛濛的空間和那些被心魔所纏繞的同道在謝冰瑩看來很是單調,她認爲自己聽到了,聽到了一句模糊的話語,所以她肯定有什麼人幫助了自己,只是醒來後看到的景象卻讓她有些失望。
謝冰瑩會想起夢中的景象,心中更是添了幾分迷惑。本來她已放棄,已經聽天由命了,可那白髮孫凌卻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舉起手中寶劍空揮一下便轉身離去了。謝冰瑩認出了那把寶劍便是當年孔皓飛於化形門一事中所用的霜冷。可空揮一下代表什麼?那冷冷的一眼又代表什麼?那句連自己也不能確定是否聽到的話語是什麼?
“小友已經出來了?害老道空擔心一場啊。不過小友爲何如此狼狽?”玄道子纔到石臺,便看到了那被五色環繞“光彩照人”的孫凌,開口喊了出來。
“嘿嘿……”孫凌乾笑着,他一出清濛空間就看到了玄道子,只不過他知道自己這點微末的五常正氣肯定瞞不過玄道子的雙眼,所以他試圖偷偷溜走,哪知道這老道如此不懂世故,竟然喊住了他。
“前輩有禮。”孫凌光着身子向着玄道子執一禮,頓時倆人都有些哭笑不得。“那個……哎,說來慚愧,心魔太過兇悍,晚輩不得已只能赤膊上陣了!”
“啊呵呵,小友能憑一己之力戰勝心魔,果真年少英才啊。”玄道子似乎也覺得尷尬,打了個哈哈
,繼而又開口說道:“老道此次乃是幫大儒傳話的,
昆虛內部出了些問題,大儒仗義出手。不過此次事關重大,恐非段時間可以解決,所以大儒讓老道告知小友,小友可自行回私塾。”
“事情嚴重嗎?”雖然知道這麼問有些不妥,但孫凌十分擔心老師,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多虧衆多同道鼎力相助,昆虛已無大礙。大儒也無事,不過處理後續事情的時間比較長,所以大儒才讓老道傳話的。”玄道子知道孫凌是問孔皓飛的事,所以解釋了一下。
“多謝前輩,晚輩告辭了。”既然老師無事,孫凌便決定自己先回私塾。
“小友慢行,老道這裡有一套道袍,雖然破舊,卻可蔽體。”說着玄道子取出一套灰色道袍,遞給孫凌。
孫凌頓時面紅耳赤,急忙接過道袍,匆匆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