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硬撐着走到二樓樓梯的轉彎處,直至完全看不到樓下的情形,終於支撐不住,跌倒在地。網:閉上眼睛,身體和靈魂一起沉進了無垠的黑暗。
“曼春,有沒有傷到哪兒?告訴叔叔,有沒有受傷?”中年人滿含關切緊張的眸子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着我。
雙手還保持着開槍的動作,因爲驚嚇而眼眶含淚卻遲遲沒有落下,“叔叔……叔叔……我……我殺人了……”
視線飄向正前方不遠處的一個男子,眉心正中一槍,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叔叔,我……我不想的……他硬闖進來,拿着一把軍刀就要刺向我……我……我正好摸到了這把槍……我不是有意的……叔叔……我好怕……”
叔叔小心地拿過我手中的槍,交給王伯,擡手替我抹去臉上的淚水,“不怪你,你這麼做只是爲了保護自己。”
緊緊抓住叔叔的手臂,想要尋求些許安全感,“不是的,我明明可以用別的不傷他性命的方法的……我……”
話未說完,客廳裡的電話突然間響了。叔叔示意王伯去接聽,他只是站在一旁,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安撫我。
通話時間不長,不過王伯似乎是在說日語。
“老爺,是阪上治郎,他……”王伯面色有些沉重的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又望了望我,才接着說道:“他說,聽聞大小姐受了驚嚇,問大小姐安好。”
“聽聞?”叔叔冷哼了一聲,“這羣日本人……”
“叔叔?”感覺到叔叔的怒氣,原本就有些瑟瑟發抖的我抖得更厲害了。
“曼春別怕,都是叔叔的錯,是叔叔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說到這裡,叔叔的神色不似之前的溫情,死死地捏住我的肩膀,說道:“曼春,你聽叔叔說,這個人如果沒死,不光是你,就是叔叔,王伯,還有小玉,以及這個家裡的所有人都別想活下去。”
“可是……”
“沒有可是,曼春,你相信叔叔,這件事不是你的錯,怪只怪叔叔沒有能力保護好你,讓人鑽了空子,差點兒害死了你。”
“叔叔……”我想告訴他,他已經把我照顧得很好了,甚至在我心裡,他比我的父親還要重要,可是他卻沒有給我這個機會說出來。
“老王,去訂一張飛去巴黎的機票,越早越好,一刻都不要耽誤。”
“我不去巴黎!”我急急叫住了王伯,反握住叔叔已經有些蒼老皺紋的手,“叔叔,你要把我送走,是不是因爲日本人又要逼着叔叔做什麼?叔叔是不是想……”
“沒有,曼春不要胡思亂想。”叔叔抽出自己的手,故作輕鬆的捏了捏我腮邊的軟肉,“你不是一直很想明樓嗎?遠在法國,就算是明鏡也管不了那麼遠的。叔叔相信,明樓會照顧好你的。”
“我不去!我要留下來陪着叔叔!叔叔把我送走就是爲了沒有後顧之憂,你一定是想……”
“曼春!”叔叔拔高了語調,壓住了我的聲音,“叔叔還要看到我們家的掌上明珠結婚生子呢!叔叔向你保證,一定會平平安安的等你們回來,好不好?”
“不好!我……”緊緊握住叔叔的手臂,怕他真的會把我送走,怕我這一走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現在是不是連叔叔的話也不願意聽了?”叔叔狠狠甩開我的手,轉過身去,背對着我,“老王,帶大小姐直接去機場,趕上那班飛機就坐哪班,就算是轉機也要讓小姐立刻離開上海!”
“我不……”
“你如果還認我這個叔叔,就乖乖聽話去巴黎。”
小玉手腳麻利地替我收拾好了行李,幾乎是把我強塞進了汽車裡。當汽車緩緩駛出汪公館的時候,我回頭望去,叔叔一個人站在黑暗中,神色全都隱在陰暗中,只是風吹過的時候,隱隱帶來一句似有若無的話語:
“所有的罪孽,就由我一個人受着,足矣……”
叔叔……
擡手擦盡眼下的淚水。
師哥那麼聰明,一直都是叔叔的最得意的學生。如果師哥回來,一定可以幫到叔叔的。
一定可以的。
只是這麼久不見,師哥,你還好嗎?
是不是……是不是已經把我忘了……
落地時,已然是巴黎的晚上了。華燈初上,塞納河看起來像是一個公主一樣,溫柔又高貴。
賽納河畔、橋欄上、洞孔旁, 對對情侶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親密的擁吻在一起……看着不禁有些臉紅心跳。
正欲轉身快步離開,卻看到不遠處一對正親得難捨難分的情侶,燈光掃在青年的側臉上,神情是那樣的滿足,投入,卻看得我只覺得遍體生寒,冷得連血液都快要結冰一般。
那副金絲邊眼鏡還是從前他過生日時,我送給他的禮物……
呆呆的愣在了原地,一時間很多混亂的想法涌上心頭,說不出的難受。我很想衝上去分開他們,很想質問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和別人做我們曾經做過的事情……
可是,當我看到他突然睜開眼轉過身的時候,我卻沒了任何勇氣,只是連忙閃身躲在一旁的大樹後面,手指緊緊地扣在粗糙的樹皮上,木刺刺進掌心冒出點點血跡。
我聽見他嘴裡低聲說了些什麼,儘管我聽不懂法語,但是我熟悉他的每一個語氣。
他每次對我說好聽的話,哄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神色,這樣的語調……
金髮碧眼的洋妞兒最是熱情奔放,沒一會兒,兩人又親親熱熱的吻在了一起。
我狼狽得縮着身子,這樣的重逢分外殘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告訴自己,閉上眼睛,不要再看了,可是,卻依舊控制不住,像是自虐一般的強迫自己看着那糾纏着的兩具身體,記住每個細節,仔仔細細地看着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那樣的眼神,從前我在電影裡看過;後來,在某些親密的時刻,我也曾經在他的臉上見過……
那是一個男人看向女人的眼神……
那是一個飽含情意與情*欲的眼神……
狠狠地要在自己的下脣上,直到口中的血腥味蔓延……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師哥,你是不是已經把我忘了……
你怎麼可以把我忘了……
身體已經漸漸麻木的時候,兩人終於相擁着離開。
寒風吹在臉上,腦海中全是男女糾纏在一起的軀體,親吻,愛*撫……他會和她在牀上糾纏,他會享受……會快樂……
胸腔裡心臟似被挖走了,空蕩而痛楚,我再也控制不住,迅速跑到一旁,一遍又一遍地乾嘔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妹紙們霸王票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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