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說,你是誰?”李成緊緊地盯着我,似乎只要發現我有任何隱瞞的地方,就要立刻開槍崩了我。
“我是中國人!”
所答非所問。
這一招還是跟明樓學的。
李成顯然沒想到我會給了這麼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一時間也沒有接話。
“那麼,我可以走了嗎?”我一邊問着,一邊稍稍的向身後退了一步。
“站住,”李成快步朝我走進了幾步,因爲我雙手一直舉着,所以他並不擔心我會偷襲,“你到底是誰?”
看着對準腦袋的槍口,我真是腿都要軟了。
“和你一樣,愛國的人。”撇着八字眉,討好的衝他笑笑,“大哥,你就讓我走唄!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萬一被別人發現我跟抗日者有關係,我可不想進76號,那裡面都是一羣變態。”
“既然同是一路人,爲何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李成明顯不相信我的說辭,“姑娘這身打扮應當不是普通人家穿戴的起的吧?”
天啊,我怎麼就忘了,汪曼春的衣服沒有哪件不是精心挑選的?隨便一件出去都抵上普通人家半月的生活費了。
裝可憐既然對他沒用,只得站直了身體。
“既然知道這一點,那您也應該知道,我們這樣的家庭,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我斟酌了下用詞,認真地看向李成,“你沒見過我的臉,即使日後相見,也不會露出破綻。我不能因爲一時私心救了你,卻拖累了我整個家族。
最重要的是,我若是有惡意,又何必叫住你?只管放任你去送死就好,又怎麼會站在這裡,讓你拿着槍指着我到現在。
而且我已經離開太長時間了,再不回去,家人會起疑心的。若是您不放心我,寧可錯殺,絕不放過,那也請您儘管開槍。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也無法反抗。
後會無期。”
說着,我便轉過身向通往街道的小巷走去。直到再次回到人流攢動的街道,身後再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這纔有些後怕的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我該慶幸劇情告訴我,中gong這個上海地下黨一向奉行的是絕不傷害無辜,這一點從後面程錦雲也不會明知有危險,還是堅持要回去救滿崽了就能看出來。
不然,李成若是不問緣由直接開了槍或者強行摘了我的口罩,只怕我都活不到明樓出手解決我的那天。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儘快回車上。
若是耽誤太久,童虎已經收隊回去,發現我卻遲遲未歸,怕是要惹人懷疑。即使不被他們發現,我也並不能確定朱徽茵明樓他們不會把這件事透露給日本人知道。
可我若是今天不這麼做,李成的死勢必會算在我的身上。
既然今我來了,自然不能再放任一條條無辜的生命在我眼前消散。
當然,我也知道,這樣的行爲無異於賭命。
我賭明樓對汪曼春並非全然無情。
我賭明樓並不會這麼快就對汪曼春下手。
畢竟,一個可以一心一意爲他,相信他所有謊言的棋子,並不是那麼好找的。
所以,李成的命我必須救,而且必須要讓明樓知道,是我救的。
風險很大,但是我必須這麼做。
哪怕作爲一個愛國抗日者,明樓並不會因爲這一件事情轉變對汪曼春的看法。但是隻要他給我時間,給我機會,我就會努力向他證明,在我心裡,對這個生我養我的祖國的感情並不比他少。
只要他願意在我跟他之間建立一種信任的關係,哪怕這種信任中依舊夾雜着懷疑與試探,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好的開始。
只要他不急着否定我,不急着給我定罪,那麼,我就還有時間,還有機會,可以好好活下去。
當我到達車子附近的時候,遠遠就看見童虎這廝正趴在駕駛室的車窗上,舉動甚是輕浮的單方面和朱徽茵說着話。
趁他們還沒看到我,迅速摘下口罩和帽子,扔進了一旁的雜物堆中。
反正這兩樣也不是什麼限量款的東西,如今也沒有dna檢測的技術,就算被有心人撿到,也查不到汪曼春的頭上。
左右看了看之後,又進了旁邊一家糕點鋪,買了一些綠豆糕和藕粉桂花糕,這才朝童虎他們走去。
“汪處長,您回來了!”朱徽茵看到我,立刻下了車,“剛剛童隊長過來說今天的行動已經結束了,就等着您買了糕點回來,向您彙報呢?”
還好是纔到。
“恩,糕點是現做的,等的略久了些。”
汪曼春對樑仲春的人一向沒有什麼好臉色,我也不必裝好人,“看樣子就是沒收穫,還有什麼可彙報的?統統都給我回去。”
“沒想到汪處長還會喜歡這些甜膩膩的糕點?”童虎依舊站在遠處,痞痞的笑着,“還是因爲舊情人回來了,所以汪處長想在幽會的時候帶上這些糕點,你一口,我一口,再重溫下舊情?”
“你嘴巴放乾淨點兒,說誰呢?”即使是在電視劇裡,樑仲春也是避開外人,兩人獨處時才這麼說。童虎不過是個小隊長,竟然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這般嘲諷汪曼春。
“我說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童虎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明樓長官剛剛就任特務委員會副主任的要職,汪處長日後只怕是要步步高昇了吧?也是,這許多事呀,還不是房門一關,家事公事就都一起解決了?哪像我們兄弟,每天風裡來雨裡去,還要看人臉色過活?”
想都不想,揚起手就給了童虎一個巴掌,指甲在他的臉上帶出了一條血痕。
童虎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動手,伸手在臉頰上輕輕按了按,露出了一個憤恨的眼神,“汪曼春,改改你的態度,或許還會有男人能愛你。”
“你——”本想再賞他一個巴掌,可是轉念一想便笑了,“陳隊長,釣魚行動進行了這麼久,卻沒有任何進展。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就是共黨安插在我們76號的間諜。有興趣跟我回76號好好聊一聊嗎?”
這一刻,真想好好感謝汪曼春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性格。
果然,話音一落,滿意地看到童虎的臉霎時變得毫無血色,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光嘴上功夫順溜有什麼用?若是再看不到童隊長的成績,即便是你姐夫樑處長,也救不了你!”
說完,不管他什麼表情,直接上了車,讓朱徽茵直接回76號。
車穩穩地朝前開着。
擡起手揉了揉額角,自從來了這裡,這裡就時不時的隱隱作痛。
低頭看向手中的糕點。
朱徽茵確實聰明,她甚至已經替我想好了藉口。
那一片除了一些路邊攤,其餘盡是些酒館茶樓,只有這一家糕點鋪。
出任務時若去酒樓茶館享受,被人發現了,就那是瀆職。而糕點這種東西,看到就順便買了,耽誤不了多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過去了。
而且,糕點鋪位置比較偏,童虎若不是刻意進去查看,並無法知曉我是否真的進去了,又或者說,是何時進去的。
而最重要的一點,朱徽茵卻不知道。
昨夜翻衣櫃時,不僅翻出了那把小提琴,還有一個保存完整的油紙。裡面的糕點早已發黴了,可是油紙上“知味齋”的商號卻保存完整。
恰巧,路邊的這家糕點鋪也叫知味齋。
油紙保存完整,還用布包裹着,顯然不會是無意中遺忘在那兒的。想來是對汪曼春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而明樓,對過去的汪曼春可以說是360度全方位瞭解,他自然會知道這份糕點對汪曼春的意義。
對汪曼春來說,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大約就是明樓和她的親生父母了。不過哪怕是父母在世,也未必就可以趕得上明樓在汪曼春心裡的分量。
我將頭埋在雙膝之間,趁機再次狠狠地在腿上掐了幾下,眼淚登時就流了下來。哭得非常壓抑,只是偶爾露出兩聲抽噎。
即使我猜錯了,這份糕點和明樓沒有半分關係,也無妨。
親生父母早逝,獨留一孤女跟着叔父長大。看到滿載回憶的糕點,憶及生死相隔的父母,一時之間難以自持,卻依舊強忍着不讓別人聽到。
看似堅強之人偶爾流露出的軟弱無助,往往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我還是在賭。
無論是朱徽茵也好,明樓也罷,我希望他們能明白,我並不是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機器。
我的過去有過美好,喜悅;如今,我也會痛,會難過。
我想要讓明樓感到迷惑。
讓他去懷疑,懷疑他所知道的那個汪曼春,那個以殺人取樂的汪曼春並不是真實的她。
很多時候,輕易得來的答案總是會被誤解爲假的。所以,我不能選擇直接向他攤牌。
可能,我現在選擇的方式也並非上上之策,但是,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最適合目前情況的一條路。
我希望,這樣矛盾的對比衝突可以引起他的興趣。讓他想要去調查,去觀察,去思考,我的所作所爲究竟是爲了什麼?又是否是在演戲?
歸根到底,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正向明樓所說的那樣,時間會證明一切。
汪曼春殺害過太多人,這是我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至少,我可以努力將這一刻的我與曾經的汪曼春區別開來。
爭取時間,也可以爲抗日多做些事。
一來,這是每個中國人都應該做的;二來,即使勝利後,汪曼春的曾近讓她無法被任何愛國組織所接受。但至少,我希望我所做的這些事,可以讓我安全的活着離開這裡。
我相信,即便是在漆黑的雨夜,也會有一盞路燈可以伴我前行。
更何況,在電視劇裡,明樓最終還是給過汪曼春活下去的機會。
只不過,當時的汪曼春已然在對明樓的癡戀以及明樓的背叛中被折磨得有些癲狂。
她執意選擇報復明家,報復明鏡,徹底斷了這最後一條生路。
但是,現在,選擇權是掌握在我的手裡的。
我所求的不過是一間屋,一張牀,餓時一碗飯,渴時一杯水。
這樣的生活,於我,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