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
拉開窗簾,輕輕地推開關了一夜的窗子,新鮮的空氣立刻夾雜着微微清風拂面而來。陽光的照耀使整個房間都充滿生機,溫暖的陽光不僅僅照耀在房間裡,更燦爛了我的心情。
沒有了那些混亂的夢境,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看着時間還早,拿起浴巾,去了浴室。
昨天特意讓司機繞道載我去了趟百貨公司,選了幾款香氣清新獨特卻不濃郁的沐浴用品。
雖說我做不到“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但是氣若幽蘭總是不難做到的。這樣似有若無的淡香,才最是牽動人心。
哼着小曲兒,擦乾頭髮,換上昨晚睡前就準備好的衣服。
坐在梳妝檯前,並不用眼線,只是拿咖啡色眼影填滿睫毛之間的空隙,順着眼部的輪廓微微拉長,之後再用小刷子暈染開來。脣膏也只是輕輕地在脣部點了點,用指腹慢慢推開。汪曼春的眉形本就不錯,不必再多做修飾,所以我也只拿眉粉掃了,把眉峰略壓低了些,使得看起來不那麼張揚。
以手托腮,照着鏡子。
汪曼春的眉眼生得極好,本來微卷的長髮也被鬆鬆的盤起,帶上一對十分小巧精緻的珍珠耳墜,鼻尖下是若隱若現的淡香。
不會太風塵,也不會太幼稚。
這樣的風情恰到好處。
對付明樓這樣的聰明人,不是原裝的我,自然不做作,纔是上上之選。
餐廳裡,汪叔父正坐在餐桌前看報紙,面前擺着香氣四溢的早餐。
“叔父,早安!”
汪叔父擡頭對我笑了笑,看起來十分慈愛,似乎昨天餐桌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曼春!”
聲音很輕,卻牢牢抓住了我的五感神識,滿心都只有一個男人的身影,連身體都好似不是我的一般。
帶着幾分激動,幾分歡喜,含羞帶怯的看向了那個正站在餐桌另一側的男人。
修長高大的身形,棱角分明的輪廓,幽暗深邃的眼眸,英挺的鼻樑,削薄輕抿的脣。我甚至來不及
做出任何反應,身體已經快步向前,撲向了男子的懷裡。
“師哥!”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明樓已經輕輕回抱住了我。姿態親暱,卻不輕浮。
心跳雖亂了節拍,可腦子裡還十分清明,我搜不由得感嘆起汪曼春的癡情。
汪曼春,你果真是愛明樓愛到了骨子裡去了嗎?哪怕是換了靈魂,身體的記憶卻無法忘記眼前的這個男人,依舊想要緊緊擁抱住他,不再放手。
強按下內心那股莫名的不捨之情,微微一掙扎,明樓就鬆開了一直抱着我的雙臂。
他只是眼角帶笑,靜靜打量着我:“長高了!”
內心裡不住的吐槽這個不走心的打招呼方式,面上卻含笑看向他:“所以,師哥,你今年有給我準備壓歲紅包嗎?”
明樓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未及說話,汪叔父卻先開了口說道:“來日方長,有什麼話也都先吃了早餐再說,不然,一會兒粥都該涼了。”
“是,叔父。”
和明樓相視一笑,分坐在汪芙蕖的左右手邊。
動手給三人各盛了一碗粥。是蓮子薏米粥,熬得非常濃稠,帶着蓮子的清甜香氣,連搭配的風醃小菜也十分爽口,叫人食慾大開,一勺接着一勺,不知不覺一碗就見了底。
“哈哈,”主位上的老者笑得十分爽朗,對着明樓說道,“你看這孩子,平時陪着我,也不見吃得這麼香。”
“哎呀,叔父!”我輕輕地跺了跺腳,“您又笑話我!”
汪叔父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明樓只是目光專注的看着我,笑得溫柔。他的目光裡暗含情意豪不遮掩,絲毫沒有演戲的痕跡。
若是汪曼春在這裡,應當會很高興吧?
這樣的想法,讓我有種偷了別人東西的羞恥感,實在是有些尷尬。只能伸出雙手假意遮住羞紅的臉頰,趁機離開餐桌,跑回了樓上的臥房。
回到自己的房間,因爲跑得太急,心跳有些不穩,靠在門上,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我必須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明樓對汪曼春並不全然就是真心的。如果我每次遇到他,都會覺得對不起汪曼春,行爲失控,那麼,我與當初見到明樓就智商爲負的汪曼春又有什麼不同呢?
儘管那非我所願,但是,如此下去,在這個人人是影帝的上海灘,遲早會被人發現端倪的。
感覺心跳略平穩了些,便慢步走到牀邊,側身躺下。
說起來,我真想去看看汪芙蕖的腦回路是不是和正常人不同。
明樓的父母是怎麼過世的,大家心知肚明。而汪芙蕖心裡其實並沒有對明樓真正信任,一直在找機會調查明樓,怕養虎貽患。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一直在撮合明樓和汪曼春,甚至對於汪曼春癡戀明樓這件事放任不管,甚至可以說是喜聞樂見的。
汪芙蕖或許是在癡想明樓會爲了汪曼春放下仇恨,爲他所用,可在明樓拋下汪曼春的時候,汪芙蕖就應該明白,他的這個學生並不是情愛至上的性情。
抱起放在一旁的小玩偶,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腦袋,疑惑道:“小熊,你說他到底想做些什麼呢?我這個侄女兒在他的心裡,又是個怎樣的存在?”
捏着嗓子扮演小熊一號:“也許叔父真的只是覺得明樓會是一個好歸宿呢?”
“好歸宿?”我冷笑一聲,“一個感情世界裡的逃兵,也算得上是好歸宿?”
小熊二號說道:“那女王大人,您是怎麼想的呢?”
“不知道,反正兩個人都沒安好心。”說完,摟着玩偶的腦袋蹭了又蹭,“不過小熊,你放心,等哪天本宮逃出昇天了,一定不會拋棄你的。”
“女王陛下,您比明樓那個影帝強多了。”玩偶一號感動得眼淚汪汪,“君若不離,妾定不棄。”
“小熊~”
“女王陛下~”
“咚咚咚!”
正和小熊執手相看淚眼的時候,傳來三聲敲門聲。
明樓在門口說道:“曼春,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工作了。”
“晚上回來再陪你聊天哦!”
依依不捨的朝小玩偶揮了揮手。路過梳妝鏡的時候,特意在臉頰上捏出了兩團紅暈。
戲既然已經開場了,就要好好演下去纔是。
本以爲今天是明樓自己開車過來的,到了車前才知道,明誠一直坐在車裡等着。一見我和明樓出來,就從駕駛室裡走了出來。
“汪小姐好!”
明誠笑起來的時候顯得特別憨厚真誠。
“好久不見,阿誠。”看着阿誠笑得燦爛,心情似乎也變得好了起來,“回頭我要是問起師哥在國外的事情,你可不許保密哦!”
“汪小姐開口問的,在下,當然是知無不言!”
得到阿城的保證,即便知道是假的,但是我還是很配合的轉過頭,得意地看向明樓。
果不其然,明樓虛指着明誠,笑罵道:“吃裡扒外!”
阿誠看着我們倆,笑容不減,並打開了靠近我一測的車門,“汪小姐請!”
另一邊,明樓也已經坐上了車。
我挨着車窗坐下後開口問道:“師哥回家了嗎?”
“你不先問問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明樓的笑意並未到達眼底,正是傳說中的皮笑肉不笑。
“那師哥什麼時候回來的?”
微微挑了挑眉:“你不知道我回來嗎?”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伸手撩起額前的碎髮,“當初,師哥不曾爲我留下,如今自然也不是爲我回來 。”
“可是,無論師哥回來是爲了什麼,只要能再見到你,我就很知足了。無論師哥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保護你的。”我扭頭看向窗外,藉着衣襬的掩護,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幾下,卻控制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並不落下,“只是,師哥,不要再拋下我一個人了,好不好?”
感覺到明樓看過來的視線,我回頭看向他,脣角努力向上,勾勒出一個笑容,“不然,窮碧落盡黃泉,我都會跟着你的 。”
“曼春……”
明樓一向深邃的眼眸認真而專注地看着我,忽而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發頂,“真是個傻姑娘。”
書上說,男人都是直線思維的生物。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都要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才能懂得。
明樓是聰明,可是他再聰明,他也是個男人。男人慣會的就是裝傻。有些話,如果你不清清楚楚的攤開在他的面前,他就會一味的和你玩迂迴政策。
我想要活下去,想要愛國,就必須要得到他和其他抗日愛國者的信任。我雖不齒虛情假意的騙人,但是現如今的情形,我也確實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微微低頭,調整着情緒。再擡頭時,除了微紅的眼眶,再也看不出哭過的痕跡,說道:“師哥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明樓似乎也有些出神,“我現在還住在酒店裡。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氣。她向來不主張名家的子弟去搞政治。”
“是啊,”輕輕撫上指尖上的薄繭,這是長期拿槍磨出來的,“若是可以安穩度日,誰又願意去過打打殺殺的日子。”
在明樓的視線看過來之前,反手握成拳,藏在口袋中。
“你現在,”明樓的語調微微上揚,似乎想要打破這個沉悶的氛圍,“還是一個人?”
“嗯。”
探究的目光看了過來:“我記得去年你在信上說,你交了一個很好地男朋友。”
將碎髮別在耳後:“嗯。”
“又無疾而終了?”
“那倒不是。”
拿不準明樓是知道結果故意提起,還是真的只是隨口問問,躊躇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比較合適。再擡頭看向明樓,他只是眉梢一挑,似乎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這麼想知道?”我捲起散落在耳邊的碎髮纏繞在指尖上,朝明樓俏皮一笑,“師哥是吃醋了嗎?”
明樓精緻的眉眼間忽然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看來,我們曼春,是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