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關中,八百里秦川。
秦嶺就橫亙在這八百里平川之南,將九州大地攔腰分成了南北兩半。
在秦嶺北麓,西起陝西咸陽武功縣,東至陝西藍田的一段山脈,千峰疊翠,景色幽美,就是素有“洞天之冠”美稱的終南山。人們常說的:“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中的南山,就是指這裡。
終南山是道家發祥地之一,傳說老子曾在這裡的樓觀臺講經。後來,全真教創始人王重陽又在終南山下活死人墓裡修道,最終創立全真教,後人在他修道的地方,又修建了重陽宮,以紀念他。而其他的像道教北五祖中的鐘離權、呂洞賓和劉海蟾都在這裡有洞府。
然而,終南山雖是道教聖地,但在終南山橫跨長安一帶的支脈上,被稱做南五臺山的地方,卻是一處佛家聖地,山上有寺廟百餘座,分佈於清涼、文珠、現身、靈應、觀音五峰之上,不過,歷經戰亂,大多數寺廟已經荒廢。
此時,在靈應峰上的一處青石臺上,一僧一道正卓然站立。
僧是白衣僧,道是青衣道。
二人沉默良久,白衣僧人終於開了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柔不生風,但卻清晰入耳:“雁魄,你想好了?”
青衣道人回過頭來,看着他道:“這已經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子,我五百年奪一舍,三舍之後,修成金身,金身之後,到如今已經過了一千四百年,二千九百年歲月,我的魂魄此時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還不能踏入仙班,本命元神就要開始走下坡路了,以後一舍不如一舍,如何還能打破結界,踏入仙界……就是僥倖踏入仙界,你以爲我法力損耗之下,還能應對仙界的爭鬥麼?如果再被那些人打入凡塵來,就只能在寂寂歲月中終老,縱使做一個陸地神仙,斂盡天下財富又如何?”
青衣道的聲音也很柔和,但在靜夜中,分明能感覺到柔如風的聲音中隱隱地有着金鐵之意,帶着一種金屬質感一樣的顫意。
白衣僧人嘆了口氣道:“可是,你也知道,那些人是不會讓你如願的,畢竟你我只是散修,沒有後臺背景,一舍五百年,整個修道界只有兩個成仙名額,根本輪不到我們……而且,雖得你當年點化,但我的修爲剛窺微道煉魂元神中成之境,金身還沒修成,碰上那幾個老妖孽,能給你的助力有限……”
青衣道人輕笑一聲,道:“你也知道,我雁魄道人一不修法,二不練佛,而是以武入道,修成金身,真正動起手來,只要他七佛八道十五仙山的幾個老妖孽不來齊全,十五套鎮山寶器不湊到一起,我都有機會!而且,就是十五套寶器湊到一起,我也未必沒有機會……”
“哦?”白衣僧一挑眉毛,他自然知道七佛八道十五仙山的鎮山寶器湊到一起,是一個什麼樣的威力。那是連天上真正的擁有道器的仙人都要退避三舍的東西,這個雁魄的雖然厲害,但也不可能這麼厲害。
看到白衣僧人眼中的疑惑,雁魄悠悠地開口道:“這一舍有兩個成仙的名額,可是峨嵋的空鏡老尼、龍虎山的齊天師和普陀山澄心老和尚都到了最後一舍,他們早在上兩舍就窺破天機,而且都已經凝就金身。你也知道,凝就金身,只要不是運氣特壞,渡雷劫是十有八九會成功的,只要出了這個仙家結界,就能凝魂化魄,凝結仙體。但按他們本門排序,一直輪不到他們!如果這一舍他們出不了這個結界,就魂飛魄散,身死道消,化爲塵泥,你以爲,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十五人還能同心一致對付我麼?”
白衣僧不由地變了臉色,道:“原來道兄你早就算計好了!”
雁魄微微一笑道:“本來下一舍時間纔是我精魄最旺的時候,但有了這個好機會,我也不得不提前發動了……而且,我來以前,已經在雁蕩山我的修行洞府留下一個分身化影,希望他們沒有注意到我,至不濟也能引得他們將這十五件寶器分做兩處,那就保險了……”
白衣僧人默然不語,沉默一會後方道:“那道兄你來找小僧是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麼?”既然雁魄道人已經算計清楚,那自然不會僅僅是來和自己道別的。白衣僧人修道之時,曾經得到過雁魄道人的指點,這一份香火情不還,總是有礙道心。
雁魄擡頭望天,默然不語。
白衣僧也不說話,倆人一般靜默起來,都擡頭看着天上。
天際之間,一輪明正從雲層裡探出頭來,明亮的月輝靜靜地撒下來,使得本來黑幽幽的山頭一時就明亮起來。雁魄道人的眼睛不由地眯了起來,明亮的月光下,普通人看着沒什麼東西,但在他這種天眼洞開的修道人眼中,一道道漣漪正在半空中盪漾着。
如果細看,這一道道漣漪,就是一道道電光小蛇,在那裡遊動。
這也就是所謂的雷劫。
修道人洞察天機,但要過這一道結界時,卻要經過雷光洗煉,如果洗練成功,那麼就會凝魂化魄,凝結仙體。如果洗練不成功,那十有八九就身死道消。
這是上古真人布的結界,就是上界的仙人也不能改變。
只要以本身法力,打破結界,引動結界後的雷光電火,凝魂化魄,就能成就仙人,那法力將會暴長,壽增一元,與天地同壽。
雁魄終於將眼光從天上回轉下來,轉頭看了白衣僧。
白衣僧也看着他。
倆人對視一會兒,雁魄擡起左手,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帶着一枚黝黑的戒指,他伸手將戒指拿了下來,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然後遞給白衣僧道:“這是一枚靈空戒,裡面放着我洞府裡的所有值得收藏的東西,……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失敗了,你能代我找個傳人,將我這一門道脈傳下去……”
白衣僧接過那枚戒指,明明是黑色的東西,在明亮的月光下,已經開了天眼的他卻怎麼都看不清楚戒指的樣子。
“真有這東西,我一直以爲是傳說……”白衣僧驚訝地咂着嘴,顯然這枚戒指帶來的驚奇感,已經微微憾動了他的道心。
“這是我修成金身後,從地心深處一個上古真人的洞府中得到的,應該是來自遠古的東西,我研究過它,其實就是現代人口中的反物質,宇宙之大,無奇不有,這個東西還有一樣好處,就是能容納靈魂,你如果這一舍找不到好的肉身,可以暫時在裡面容納靈魂……好了,子時將至,我要試着打開結界了……你保重!”雁魄道人交待完畢,再沒有看白衣僧人一眼,一身青袍突然間無風自動,一聲清嘯,如鷹鳴鶴唳,身體如一發炮彈,畢直地直往天際衝去,身體表面一下子就浮出一層紫金的輝光。
白衣僧面色一變,不由地自語道:“原來已經修成了紫金之身,怪不得……不過,爲了我的修道大業,只好對不住道兄你了!”口中說着話,卻是手指一彈,一縷火光就從手指尖上射出,只送天際,半空中,如霹靂煙花彈一般,一聲巨響,綻出點點火光。
隨着這一聲響動,四周的半空中突然亮燈一般,閃現出十幾道輝光人影,個個身上都散發出淡淡的金輝,顯然都是修成金身的人物。這樣的人物全天下不會超過二十個。
這些人一顯出身形來,一個個子高大的僧尼就從頭上一抹,將頭上那塊帕子拿到手中,往上一扔道:“天羅帕!”與此同時,一個癡肥的道人,也一伸手:“收仙網!疾!”一張大網直對着正在疾飛的雁魄道人的身影罩去。
道長的網剛出手,一個枯瘦的老僧也是一伸手,一隻巨大的銅鈸就沖天而起,直往雁魄道人的後心撞去:“雷音鈸!”僧人也是一聲輕喝。立刻,那個銅鈸上就發出攝人心魂的嘯音,隱隱若雷嗚九天。
那道黑帕子從老尼手中一閃,就消失了,然後突然就出現在雁魄道人的頭頂上,張開來,足足有幾畝地大小,一下子就遮住了雁魄道人的身形,並向他裹了下來。
雁魄道人正要衝擊結界,突然出現這麼一張帕子,他明顯一愣,懸在空中,停住了身形,做爲修道者,他自然知道這個帕子正是峨嵋的鎮山之寶,天羅帕!
在他這一愣神間,收仙網和雷音鈸已經近身。
雁魄道人臉色一變,卻是雙手齊出,口中輕喝:“掌心雷!”
只見兩團紫金雙色光從手中暴了出來,輕飄飄地擊中了收仙網和雷音鈸,就在接觸的一瞬間,紫光和金光一融,發出一道極耀眼的白光,一道雷聲就從那裡爆了出來,收仙網給這一雷打一下子失了網形,軟綿綿地跌落下來。而雷音鈸卻給這一下打得直往上飛,撞向了天羅帕,而天羅帕一見東西接近,自然就裹了下去。雷音鈸自然不甘束手就擒,幾道雷音就從鈸裡發出,震得天地一片轟鳴,天羅帕雖然裹住了它,卻也給震得顫成一團,如浪翻涌。
下面的一僧一道一尼一見,忙道一聲:“收!”
一帕一鈸就立刻回到了兩人手中。
“好一個掌心雷,不愧是散修之中的第一人!”道人收了收仙網,氣血一陣翻涌,不由地開聲喝道。卻是順着這一聲呼喝,將胸中氣血理順了。那一僧一尼卻沒開口,但寶器入手時,都不由渾身一震,悶哼一聲,嘴角就滲出血來。
就在這一交手之間,空中的十幾個人已經站好的方位,將雁魄道人圍到了中間。
人人祭出寶器,卻正是十五件寶器,寶器一出,和剛纔三件寶器出手又是不同,隱隱然一種聯結就在十五件寶器中形成,一股渾圓無縫的力道就將雁魄道人圍在了中間。
雁魄道人,四千年的老人精,這時如何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他的眼睛就看向了下面的白衣僧,澀澀地開口道:“豐僧神秀,這就是你對我當年指點之恩的報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