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內,冷宮之中。
陣陣絕望的哀嚎聲如同困獸嘶吼,讓人聽上去就覺得毛骨悚然心內發慌。自來冷宮便是內廷中最爲黑暗殘酷的所在,不管何等身份之人,到了這裡不死也要脫層皮。負責看守此地的太監更是把冷宮罪囚看作下金蛋的老母雞,千方百計壓榨勒掯,希望從石頭裡榨出油花。若是實在沒有油水的,便少不得受他們的虐待摧殘,皮肉乃至性命都可能面臨威脅。
在這種地方待久了,必然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個個心狠手辣。對於罪囚的哀嚎或是懇求根本無動於衷,若是惹急了少不得還要動用私刑,讓犯人吃些苦頭。像是這種不分時辰大喊大叫大罵大哭的,早早就吃了皮鞭或是其他歹毒刑具。可此時卻沒一個人敢對這囚犯不利,反倒是聚在一起長吁短嘆,非但不敢去打就連罵一句也不敢。還有人忍不住哀嘆道:“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他瘋沒瘋我不知道,可他要是再這樣,我就要瘋了。”
能在冷宮大吵大鬧讓太監無可奈何的,自然就只有二殿下劉宸毅一人。莫華妝爲人刻薄寡恩手段毒辣,又和劉威揚做了多年怨偶,一肚子怒氣不能找丈夫發作就只好尋手下人晦氣。在她爲皇后的十幾年歲月中,死在其手裡的太監宮娥不知多少,受過責罰的更是不計其數。如今莫家倒臺,莫華妝被關入冷宮,這些太監本來摩拳擦掌準備要報仇,也因爲劉宸毅的鬧騰,不得不偃旗息鼓暫時放棄了報復打算。
別看劉宸毅在宮中做得惡並不比莫華妝爲少,可是這些太監嚇死也不敢打他的主意。與莫華妝不同,劉宸毅畢竟是姓劉的,身上着大燕皇族的血。在皇帝對他做出明確處置之前,其依舊是這些太監宮人的噩夢。哪怕最後他難逃一死,在他被正規手續處死之前,也不能由宮人冒犯,否則哪怕是素來與二弟不對的監國太子劉宸英也不會同意。
太監們不敢得罪劉宸英,但是飲食用度方面也不可能和他之前相比,更別說劉宸英跋扈慣了,幾曾做過囚犯,是以每天都要鬧騰幾番,大喊大叫乃至破口大罵都是尋常事。值守太監除了認倒黴以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今日的情形也是一般,就在太監們無奈之時,卻聽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隨後就見一批佩戴兵器的“帶械內侍”快步走來,爲首之人一擺蠅甩道:“太子妃駕到!”
負責看守宮禁的太監頭領也是宮中二十四監總管之一,勉強算得上大貂璫這一級別,心機自是不弱。太子妃無緣無故不會到這種地方來,既然出現只怕來者不善,搞不好就會給自己惹來大禍,但又不能不逢迎,只好強做笑臉向前迎接,心裡七上八下尋思着該如何應付。
張素素臉上帶着人畜無害的笑容,語氣也格外溫柔:“聽聞二弟自入冷宮以來一直不消停,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我這個做嫂嫂的不能坐視不管。如何發落他乃是陛下的事,一介女流不便過問,只能關照他的食宿,讓他少受點委屈。今天來就是帶了二弟平日喜歡吃的百鳥朝鳳羹,勞煩公公一會送進去,讓二弟和婆母嚐嚐。”
那位總管的額頭已經見了汗,他久在皇宮如何不知張素素這行爲存着何等心思?可問題是現在太子監國,顧世維執掌朝綱,張素素和皇后實際並無差別。自己若是忤逆,她隨口就能要了自己的命。自己要是聽從,事後也少不了背鍋頂雷,算來算去竟然怎麼都是死路。饒是他素有急智,這時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張素素看出他的窘迫,微微一笑道:“宮裡的規矩我也是知道的,冷宮不能進外食,否則公公有責任。除非是陛下聖旨才能破例。可誰讓現在情況特殊,陛下在前敵打仗,我們哪能分他的心不是?太子監國,我幫他照顧兄弟,都是爲了幫陛下分憂,萬歲是不會怪罪的。倘若因爲這事鬧出什麼風波,我一力承擔就是,絕不會怪到公公頭上。”
太監微微一怔,他在宮中伺候過不少貴人,可從沒聽過這樣的言語。張素素這話等於是把責任扛在自己身上,哪怕這話不能盡信,但是將來鬧起來自己起碼可以卸掉八分責任。好消息來得太快,反倒讓他有些不敢相信,偷眼看着張素素不知該如何作答。
張素素保持着得體的笑容:“公公放心,我雖然是個女流,但也知道人無信不立的道理,既然說了這話自然就不會賴。您只管放心吧,裡面一個是我的婆母,一個是我的小叔,我還能害他們不成?您就放心大膽地去做也就是了,我這邊還有不少事情就不和您多說什麼,這百鳥朝鳳羹可是很費心思的,您千萬讓他們趁熱喝別耽擱了。”
車輦離開冷宮一路回了太子宮中,雖說如今皇宮無人,但是張素素依舊嚴守着本分,不會搬到內宮居住。等回到自己的寢宮剛剛坐下,張世傑便急匆匆趕來,見面急問道:“你幹什麼去了?”
“爹爹急什麼?女兒不過是奉旨辦事去了而已,您又何必發火?”
“胡鬧!那道密旨我和顧老都不敢擅自行動,你怎麼就敢動手?你不要命了?還是真以爲陛下有這道密旨,你就能爲所欲爲?那位是什麼脾性,大家心裡都有數。到時候他翻臉不認賬,你有幾條性命來賠?哪怕你想要他們死,也該用手下的奴婢,哪能自己往上衝。”
“看爹爹說得,您是聰明人,那些奴僕就是天生的傻子?您都不敢動手,他們哪個敢去送死?大家都不動,這旨意豈不是成了空文?再說眼下的情形不比以往,咱們沒那麼多時間拖延。總得先制了幾個害羣之馬聚斂人心,纔好修繕戰具準備應付強敵。”
“強敵?你說誰?”
“自然是神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