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雪面帶微笑。
楊陌如坐鍼氈。
“楊大人。”
楊陌打了個哆嗦,趕緊賠笑:“姐姐……”
楊千雪陡然收起笑容,正色:“叫誰姐姐呢?你可是堂堂百戶,小女子擔當不起呀!”
楊陌頭大無比,楊千雪這是演上癮了嗎?他腦子拼命轉,回想自己和楊千雪多番“交手”的經驗,總覺得這會兒楊千雪好像並不是多麼生氣,否則她剛纔會當衆玩的更大的。可要怎麼才能讓楊千雪消氣呢?
要不,試試轉移注意力?楊陌想到這裡,從腰間取出攬月雙刀,遞到楊千雪面前:“姐姐你看,你給我做的攬月弓,在戰場上損壞了,沒人會修。我只能當雙刀用。”
這招果然管用,楊千雪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原來你只有遇到事情的時候纔會想到我?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把攬月……”
楊千雪一邊數落着楊陌一邊去看攬月,初時不當回事,可是很快臉上神色一變:“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是誰做得?”
楊陌一看有效,馬上趁熱打鐵:“姐姐你是不知道,神狸人好凶的!我碰到了神狸大巫,那女人武功了得,還精通巫術,我怎麼都贏不了她,還被她砍壞了武器……”
“我給你做攬月,就是讓你對付那個大巫的。居然又被她打敗了?還把攬月都毀了,讓我說你點什麼好?”楊千雪瞪了一眼楊陌,不過目光裡已經多了幾分寵溺又有幾分關心。上下看着楊陌,確定他沒有受傷後才長出口氣,顯然嘴巴雖然兇,心裡還是擔憂楊陌受傷。
也正因爲這番打岔,楊千雪的怒氣似乎消減了不少。譚笑生拉着其他人悄悄離開,只把楊陌自己留在這。楊千雪拉着楊陌回了自己的放箭,兩人落座之後,楊千雪先是端來一碗紅豆年糕湯:“給,吃吧,這可是魏大嬸特意讓我帶來的。”
連喝了兩大口湯,嚼着美味的年糕,楊陌含糊不清地道:“嗯嗯,就是這個味!想死我了,姐姐,我跟你說,出了門才知道家裡的好,我可想你了。”
楊千雪的臉有點發熱,她掩飾地低頭,故作不在意地檢查着攬月弓:“哦,是嗎?嘴上說的好聽,那你怎麼不給我寫信?”
楊陌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楊千雪生氣是爲了這個!其實在軍營中他不是沒想過給楊千雪寫書信,可是提起筆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軍中的寒苦他不想讓楊千雪知道,可是不說這些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之間正因爲太熟悉了,反而無話可說。見面之後彼此這麼看着,心中已是無限歡暢,也不需要額外的言語說明。
只不過這種心思他自己知道就行了,怎敢宣諸於口?這時候被楊千雪當面問起,他也只能發揮自己的特長:插科打諢,矇混過關。
“我說真的!姐姐,我在打仗的時候,有一次特別危險,神狸都把我們包圍了。那時候,我的好朋友王佑,對了,他也在京城,回頭我帶他來見你……”
“嗯嗯!”楊千雪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點,絲毫不計較楊陌強行岔開話題。其實她的憤怒也是裝出來的,不這樣小壞蛋還不上了天?看他如此緊張在意自己,楊千雪心頭的怒氣也就消散了,反倒是覺得眼前的楊陌說不出的可愛,由着他耍小聰明。
回來就好!只要能見到就好。
要知道墨門武者也不是不死之軀,這次天水塞之戰,墨門同樣有不少折損。連二十四小隊的隊長都折了一個,何況其他人?
在雲中城看着前線送回的陣亡名錄以及勇士衣冠,楊千雪哪天不是提心吊膽夜不能寐?萬一某一天楊陌的名字或是衣物被人送回,自己又該如何?無數次午夜時分被噩夢驚醒,眼淚打溼枕頭。這等心思不足爲外人道,只能窩在心裡。再見到楊陌生龍活虎的樣子,自然要生氣。可是冷靜下來,看着他毫髮無損,再看到那被打壞的寶弓,想象着當時交戰情形,心頭這股怨氣早已消散。
“……他不告訴我,我也不告訴他。其實,我當時就在想姐姐,真的,差一點就回不來了。”楊陌說完,看見楊千雪低着頭,看着手中的攬月弓,好似無動於衷的樣子,不禁有些氣餒。殊不知,楊千雪心裡已經是甜的好像打翻了蜜罐子一樣了。
總之,倆人就這麼,一個說,一個聽,一個說個沒完,羅裡羅嗦鉅細靡遺,一個卻也聽的耐心,不管聽什麼都津津有味的。包括這次到天京城,要查軍械丟失的案件,楊陌都給楊千雪說了,楊千雪也就這麼聽着,也不發表意見。
直到夜深了,楊千雪才伸了個懶腰:“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想做什麼事呢,你就去做,想吃好吃的呢,就來這裡,姐姐幫你做。這家店,是我們墨門一處聯絡地,現在也就是我說了算,你要是帶朋友,就到這裡來也方便。沙場上你被人欺負了我管不到,在天京城裡我不會允許別人欺負你的。誰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聽到要走了,楊陌有些不捨,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必須走不可。否則這個所謂的聯絡地,也就失去了意義。他看看楊千雪,又問道:“姐,那這攬月弓……”
楊千雪掃了他一眼:“放着吧,我得花幾天功夫去修呢。你以爲可破萬法的阡陌珠是那麼好找的東西?”
爲了楊陌,多珍貴的東西都捨得。幸虧……自己還有一顆。
出了醉雲軒的門,楊陌回頭看了看,只見楊千雪在樓上,挑着一個燈籠,還在給他照路。楊陌心裡暖暖的,朝姐姐揮了揮手,大步走出去。
真好,這個原本是人地生疏的天京城,忽然就讓他有了幾分歸屬感!
回到百戶所,讓楊陌意外的是,幾個手下居然都沒散,在這裡一邊喝着小酒,一邊等着他。看到楊陌回來,幾個人全都圍上來問東問西。楊陌完全沒興趣解釋,只說“那是我姐姐,不信問笑生他們”,就把鍋給甩了。
譚笑生做了證,李延澤和陳東也就信了,至於人家鬧什麼花樣,關你屁事?
又喝了一會兒酒,幾個人就散了。楊陌回到自己房裡,不一會兒,有人敲門,楊陌躺在牀上翹着腳,望着天花板:“笑生?進來吧!”
譚笑生推門進來,又把門掩上。聽楊陌說了這次來天京城的真實意圖,譚笑生皺着眉頭:“你的路子是對的,如果只是神策軍在前線走私墨門兵器,那還說不好。可是禁軍武庫這件事,擺明了是燕國內部出了問題。”
楊陌拿手點指:“就是這個道理!我在想,這天京城,有什麼人能在燕皇的眼皮子底下,偷走,又運走了這麼大的一批兵器?笑生,你能想到嗎?”
譚笑生面色沉肅,似乎有些猶豫,又有些擔憂。楊陌看着他,很是耐心,並不開口催促。好半天,譚笑生才點頭:“是的,是有一股勢力。楊陌,這天京城的地下,有另外一個世界……”
“那兒,叫做鬼市。那兒的人,自稱是,鬼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