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旨意並未結束,就在王佑思忖的當口,其又繼續宣讀道:“今蠻胡南侵,天水要塞遭受重創獨力難支!爲鞏固疆防,抵禦蠻胡,特命無定軍副帥單永明,親率五翼將士,前往無定城修復城牆,與天水塞互爲犄角。魚世恩攜餘部鎮守天水塞,欽此。”
單永明一臉愕然的看向魚世恩。這道聖旨把天水塞的防衛責任交給魚世恩,對神策軍隻字不提。反過來敘功之時,則只提神策不提無定,親疏之別甚是明顯。
自從神策軍設立之初,便有人懷疑乃是劉威揚準備拿來取代無定軍。當時不管是自己還是魚世恩,都曾認爲這種看法鼠目寸光,把劉威揚的格局看得太小。可是如今看來,這怕這種看法纔是對的,不是大家把劉威揚看得太小,是自己和大帥對他估計過高。
曾經英明神武的帝王,如今看來多半已然昏聵,外敵未去就急着對自己人動手,究竟又圖個什麼?大帥又會怎麼應對,怎麼過這一關?
魚世恩匍匐於地,久久沒有起身。皇上的意思他自然看得出來,可是看出來也沒有辦法招架,只能咬着後槽牙說:“微臣……遵旨!”
雙手擡起,接過聖旨,魚世恩還沒擡頭,那天使就湊到魚世恩耳邊,用只有倆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魚大帥,皇上有句話,讓本官帶給大帥。皇上說了,他與你兩清了!”
說話間一本簿冊落到魚世恩面前。
魚世恩霍然擡頭,直視那天使。
由於這些年朝堂變化,很多新晉大臣進入朝堂,魚世恩也多半不識。是以這名文臣雖然眼生的很,但是也沒有起疑心。可是此時看來,這名大臣只怕身份很是可疑。
劉威揚經歷逼宮事件後,對於朝中文臣並不信任,這等機密事又怎會交給文臣來做?可是此人的身份不可能是冒充,唯一的解釋就是,在衆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劉威揚秘密栽培了一批文人填充入官場,作爲自己的親信羽翼。世人只知劉威揚窮兵黷武,不惜以民窮財盡爲代價養兵。卻不曾想到,他對於文臣也並未放鬆,這纔是劉威揚的手段!
魚世恩身形倒退,藉着這個空當,把賬簿攏在手中。等到天使進城之後,他才顫抖着展開那簿冊,只見當頭第一個人名,正是曹預!再往下看,個個都耳熟能詳,甚至看着名字,就能想象出每個人的音容笑貌。那,正是和曹預一起,假死從天水塞中脫身的無定軍將士們!
這份名單來自於魚世恩上報,可是現在這些名字都是劉威揚親筆寫就,且用的乃是硃筆。也就是說劉威揚以皇帝身份認可了這些人戰死殉國,以後誰要是再追查這些人的生死之謎,就等於挑釁皇帝權威。
顯然這位帝王心明如鑑,知道魚世恩所用的手段,但是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順水推舟,放過了這件事。可是,魚世恩心裡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無定軍和燕皇之間,從此就沒有半點情分了嗎?戍守北疆數百年的無定軍,怎麼就落到這種地步?當日無定城捨命救駕之功,若干年來自己苦心孤詣維持朝堂平衡,確保朝廷不至於劍走偏鋒走上激進之路,怎麼就落了這麼個結果?不該如此!
車隊的影子已經消失不見,只剩魚世恩等人在城外發呆。單永明上前問道:“大帥,我們該怎麼做?”
“陛下已經傳旨,我輩自當遵旨行事,何必多此一問?快去準備吧。”
天水塞內,劉宸英房中。劉宸英的面孔扭曲,語氣顫抖:“怎麼會?怎麼會如此?梟衛何德何能,有何資格統帥神策軍?父皇這道旨意……乃是亂命。”
“君王出口成憲,何來亂命之說?”劉宸英對面,張素素面帶冷笑,語氣裡更是充滿譏諷意味。“再說王大總管現在天水塞,不在宮中,你覺得誰能左右陛下傳這道聖旨?夫君乃是太子,說話做事都得謹慎,不能信口雌黃。冤枉我倒是沒什麼,誰讓我倒黴呢。可要是冤枉了其他人,可不是好玩的。萬一你這話讓王大總管聽到,他會怎麼做……誰說得好?夫君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佑做事很是穩當,迴天水塞之前就已經對好了口供。張素素乃是失落於山谷中,直到清晨被鐵無環找到,才救回天水塞。至於王佑則是自己尋找到道路,一路摸索回來,以此洗清張素素身上的嫌疑。可問題是他話是這麼說,劉宸英是否信就是另一回事。
他本就不是個大氣的人,更別說這等事就格外敏感,是以對張素素充滿懷疑。但是話說回來,他的懷疑也就是懷疑,做不了其他的。畢竟他既沒膽量尋王佑問清楚,也沒有膽量真的對張素素髮難。畢竟張世傑如今坐鎮界牌關,還是名義上的三軍統帥,就連太子身邊家將護衛也多是張家人。若是和張素素決裂,張家人倒戈,他的日子就越發難熬。
這些日子兩夫妻就一直處於冷戰狀態,張素素以往對太子很是敬畏,不敢與其抗衡。可是如今卻一反常態,不但反脣相譏,偶爾還會主動嘲笑他幾句。偏生太子不敢對張素素動手,吵架又不是張素素敵手,只能暗氣暗憋。
此時聽到張素素開口嘲諷,他心裡就越發冒火,忍不住道:“你少得意!”
“我得意?我有什麼可得意的?無定軍如今成了陛下的眼中釘,不知幾時就要被拔了。神策軍歸王佑統領,你手裡沒有兵權,所謂太子身份不過是個空架子,不知幾時就要倒了。我難過還難過不過來,有什麼可得意的?”
說話間她站起身形,劉宸英問道:“你往哪裡去?”
“心情不好出去轉轉。若是夫君不放心,就陪我一起走就是了,免得我一不留神跑到雪地去。不過我可得提醒你,如今天水塞情況有變,你若是離開這房間,安全能否保全,可是說不好。”
說話間張素素輕移蓮步向外走去,劉宸英望着她的背影,固然不敢發火,也不敢追出去,只能木木地立在那。片刻之後,房間內傳出瓷器破碎聲和男子的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