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鐵交鳴,火花四濺。三人的身形撞在一處,隨即分開,一道血線飛射而出,爲路旁荒草妝點上幾許嫣紅。
屠虎殺熊的草原武士與南曜才俊的較量,從一開始結局就已經註定。自從楊陌登場,莫日根就知道自己一行人九六暴露的原因。兩千人馬穿插迂迴,絕對瞞不過空中飛鳥。如果有人能如同鳥雀一樣於空中翱翔,自己這些人的行動自然就暴露得一清二楚。
墨門器械之精,竟然到了這等地步?
他可以斷定,這種人造雙翼使用上必然有限制,不是爲所欲爲想飛就飛。但是不管怎樣,有這種東西存在,自己就沒法逃脫。再說即便是草原最優秀的獵手,也不敢和墨門武者比拼叢林格鬥以及求生。自己如果逃走只會死得更快,也更沒有價值。就算註定要死,也要拉一個敵人墊背!
抱着這種念頭,莫日根一出手就是以傷換傷的草原殺法。不同於方纔的地趟刀,那是江湖武師手段,首重自保,次重攻敵。現在所用的刀法來自於神狸武士,乃是與野獸以及人類搏殺中磨練而來的武技,屬於標準的軍陣功夫。
如果把南曜和神狸的技擊之術做個比較,前者不論是深度還是廣度,都遠勝後者。但是要論起軍陣中的殺人技巧,神狸與南曜相比毫不遜色。加上草原惡劣的環境,所粹煉出的武者,不管是體魄還是血勇,都凌駕於南曜軍民之上。單純比拼血勇以及殺性,反倒是神狸略高於南曜。是以這種以傷換傷同歸於盡的武技最適合神狸,也只有草原上的武士,能把這種功夫的威力發揮到極限。
三人身上都沒有甲冑,手上拿的又是一等一的利器,全屬於攻強守弱。莫日根拼着自己挨一刀,也想要砍傷楊陌。沒想到王祐在旁及時的部位,讓莫日根這一刀徒勞無功,固然自身受傷比預想中輕,可是也沒能傷到楊陌。
他有些奇怪,王祐爲何會幫助楊陌?兩人雖然都是南曜人,但是彼此之間分屬不同組織算不上袍澤。再說梟衛何許人?一幫冷酷無情六親不認的兇徒,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便是自己的兄弟手足陷入險境,他們也不會多看一眼,又怎麼可能救墨門之人?方纔的情形自己賣了好大破綻,這個梟衛不該是狠命刺自己一刀纔對?爲何要幫墨門之人?
其實連王祐自己都沒想明白爲何會那麼做?方纔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之下完成,直到做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可是心裡半點悔意也無。如果旁人出現,他不但不會感激,還會怨恨對方來搶功勞。就算莫日根不殺了對方,他也會找機會把這個人幹掉。偏生楊陌的出現,讓他心裡反倒很是歡喜,發自本心想要和楊陌共同斬殺對手。在他十八年的生命裡,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想法,很是奇怪也很是……有趣。
楊陌其實倒不至於真被莫日根所傷,天下第一劍客親傳武藝,何至於不能自保?但是這份人情他不能不念,此時不道謝之時,他只是朝王祐點點頭,隨後手中攬月一分爲二,單刀變雙刀,雙刀旋轉如同風車一般,向着莫日根席捲而去。
雙刀如風,單刀如蛇。莫日根既學過戰陣本領,也苦練過江湖武藝,加上他斯文外表下所隱藏的怪力,一身修爲足以頡頏第一流技擊高手。雖然以一敵二多半不敵,但是與其中一人同歸於盡自問還是有充足把握。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想錯了。這兩人如果拆分開來,自己或可戰勝,至不濟也能同歸於盡。但是兩人聯手之下,實力竟然提升數倍!慢說同歸於盡,就算是想要重傷其中一人都是千難萬難。
刀光霍霍冷氣襲人,莫日根勉強招架已是困難,根本沒有餘力還擊傷人。他不相信梟衛和墨門武者會在一起訓練如何聯手攻敵。可是這兩人出手之間的默契,就算是合作多年的袍澤也萬難比肩。軍中殺法簡單直接,兩名士兵之間如何配合,自有操典可循。基本就是翻來覆去那幾招,配合的再默契遇到高手也能破解。可是這兩人所用都是極爲上乘的技擊術,和軍中刀法不能比。招數變化高明程度遠勝,實用性也毫不遜色。對拼幾刀之後,莫日根身上已經多了兩道傷口。
虛空之中,王祐和楊陌額頭上,各自射出一道紅光在空中交匯,兩道紅光彼此融合變得越發明亮。只是這光芒只存在於虛幻,肉眼難以得見,莫日根自然看不到。
這位曾經斯文儒雅儼然南曜世家子的草原勇士此時模樣狼狽不堪,身上滿是鮮血,衣衫多有破損。他怒吼着狂揮鋼刀,心中卻知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左手握於胸前,緊緊攥着胸前狼牙掛墜,眼前一片刀光血霧逐漸幻化成另一派景色。
碧綠如茵的草原上,自己縱馬飛奔。幾個可愛的孩童,騎着小馬,跟在自己後面,手中擺弄着玩具弓箭,向着四處亂射。遠方一座美麗的帳篷,託婭站在門口,朝自己和孩子們招手。是時候回去了,帶着孩子和託婭吃飯,安心在草原上放牧。遠離征戰殺伐,彼此相安無事,這纔是人過的日子。
託婭……我來了。
神狸草原上。
一身戎裝的託婭正向多狸彙報着今日的戰況,忽然間她面色一變,右手捂住胸口,臉上神情痛苦無比,豆大的汗珠佈滿光潔額頭。多狸連忙上前用手捂住她的額角,一道紅光自掌心射出遍及託婭周身,託婭緩緩坐下身子,兩顆晶瑩淚珠自眼角滾落。
多狸一把抓起託婭右手放到面前,卻見她右手緊握成拳,淡綠色的光芒自指縫間溢出。多狸連連搖頭,口內不住說道:“不可能!託婭你別這樣,肯定是法術出錯了!等我重唸咒語……”
託婭搖頭,語聲哽咽:“大巫,不必了……我們都知道咒語不會出錯,也知道同心咒發作就是這個樣子……”
“別這麼說,莫日根勇猛過人,就算戰敗也能脫身……天下那麼大,奇人異士無數,萬一有其他高人……”
託婭再次打斷多狸的話:“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大巫趕快把蘇利耶請來,讓他知道此事。再分別召見各部頭人,劫糧之計不成,我們得另想破敵之策。說不得只好硬拼,哪怕以命換命,也得把天水塞啃下來!”
她一邊說一邊猛擦眼淚,不過語氣已經漸漸回覆往日的冷靜。多狸心知託婭只是在苦撐而已,但是她的苦撐說到底也是爲了自己。不管如何安慰或是說好話都是無用,只有設法爲她報仇,纔是對友人最好的回報。
多狸點頭道:“我知道了,稍後蘇利耶統領來,你就不必見面了。回帳休息幾日,我自會設法爲莫日根兄弟復仇。”
“不……我不能走。莫日根是我的丈夫,爲他復仇是我的本分,蘇利耶統領是我的公爹,我不需要回避。另外我還想求大巫一件事,請您設法打探清楚,到底是誰用了什麼手段害了莫日根。不管兇手是誰,我都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多狸應諾道:“你儘管放心,我會拿出足夠數量的黃金,買這條消息。南曜貪財的人很多,我相信可以把這件事查清楚。報仇的事,我們一起做!”
山谷內。
望着莫日根的死屍,楊陌長出口氣。他一刀斬下莫日根的人頭,提起來遞給王祐:“送你的。”
王祐看看楊陌:“爲何要把首級送我?”
“沒有你幫忙,我就算能殺他也要費不少氣力,搞不好還會受傷。爹從小教過我,做人一定要恩怨分明。你幫了我的忙,我自然要報答你。官府講究人頭算軍功,這個對你有用,拿去吧。”
王祐看看楊陌:“你們墨門計功不靠人頭?”
“墨門弟子言而有信,不需要什麼人頭作證。說殺了就是殺了,沒殺就是沒殺,不會說謊。否則早被開革了,所以我們不講究這些。”
王祐接過人頭又問道:“墨門機關術天下第一,你如果用暗器,他早死了。何必費這麼大氣力。”
楊陌尷尬一笑:“你說的對,只是打得時侯上頭了。覺得如果用暗器取勝,一定會被他看不起,不但要殺他,還要殺他個心服口服,所以就用刀了。你也是啊,你們梟衛不也是有很多暗器?”
王祐把人頭放入隨身的革囊之內:“我如果說和你想的一樣,你信不信?”
“信啊,爲什麼不信?大家一起殺神狸人就是兄弟,兄弟的話自然相信。”
王祐愣了片刻:“兄弟麼?”隨後搖搖頭:“我的兄弟並不怎麼招人喜歡,我覺得咱們還是換個稱呼好了。走了,我們回去,看看外面的情形怎樣,再慢慢想稱呼的事,另外,我有事想找墨門幫忙,不知道你能否代爲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