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腓力!”女子急忙止住他,目光宛如皎潔的月光一般流轉,尋求身旁男人的支持。
“好了,腓力,先住手,聽聽他怎麼說!”腓力彷彿只聽從男王的號令,聽他如此說來,便後退了一步,神色恢復如初。
“你怎麼知道我的、我前世的名字?”豔后又是一路小跑着從石階上下來,比剛纔更急更快。
“哎呀,慢着,愛妃,再摔着身子!”男王眉頭一皺,站起身來,顯得十分緊張。
“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前世今生,我還知道高高在上的那位,馬克安東尼殿下,您老可好啊?”周宇標誌性地敬了一個猴禮。猴禮是什麼?就是西遊記裡孫悟空經常做出的那種動作。
“哈哈哈,無名之輩竟敢直呼本王名諱,實在是膽大包天至極。不過念在你有些見識,本王便聽聽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我的故事哪有你和豔后的故事帶勁兒啊?你們那是三角戀加弒君篡位,君王豔史加一女侍多夫。周宇心裡暗罵了一句,緊接着耐心琢磨着如何開這個口。接下來他要說的話,一定要語出驚人、一語中的,用最簡短的話征服安東尼和埃及豔后。
“安東尼指揮官,愷撒大帝託我給您帶個好!”周宇不緊不慢地道了一句。
一句話祭出,安東尼如遭雷擊一般,雖然用足了力氣屏住呼吸,可週宇還是敏銳地發現他的眼神不自主地迷離片刻,手腳劇烈地顫抖了幾下。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安東尼倏地站起身,伸出右手指着周宇問道。
“我說愷撒讓我問你好!”
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這回安東尼聽清楚了,連克里奧佩特拉都聽得真真切切,臺下這個流民的的確確說的是“愷撒”。
“你說的可是凱。。。”
“沒錯,蓋烏斯·尤里烏斯·愷撒!”重疾須下猛藥,既然安東尼大人想要答案,咱就給他個痛快,絕不拖泥帶水。
“你、你是那裡來的人?”安東尼一屁股坐在石座上,兩眼直勾勾地看着遠處,彷彿靈魂出竅了一般。
埃及豔后知他心思,忙靠過來扶住他身子,忙不迭地揉捏拍撫。
“您是哪裡來的,在下就是哪裡來的。不知道,您的黑洞之旅進展如何啊?吼吼,小的少見多怪了,看這架勢您混的不錯嘛!小的可就沒有那麼好命嘍,風餐露宿、喪家之犬,還拖着一條瘸腿。同樣是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兩口子,差距咋就這麼大捏?”
安東尼此刻是一句也聽不進,不管大都督是開玩笑還是開小差,他關心的只是凱撒的消息。
“愷撒,哦不,大帝他人在哪裡?”安東尼一把攥住豔后的葇荑,緩緩放在體側。
一步、一步,安東尼走下神壇,雙目炯炯如火炬兩束燒得大都督滿臉發燙。
“別這麼看我,指揮官大人,小的不好那口!”
安東尼當然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本人也並無龍陽之好。只是此人一張嘴就喊出了凱撒的名號,並且並非用的尊稱敬語,讓人實在無法猜透他與凱撒大帝的關係。
“大帝人在哪裡?”安東尼走到周宇身前,雙手握住他左右肩膀,用力攥緊。周宇看着雖然蒼老但滿臉威儀的安東尼,委實不好張嘴繼續編着瞎話,但這老傢伙下手有點兒狠,捏得自己好痛。
“別,大人,先放手。咱先放開手好不好?都是文明人!”大都督拿出跟地痞流氓耍無賴的那套詞兒來。
近距離觀察安東尼發現,他並不像是一個戎馬倥傯、殺伐果斷的大殺器,而略帶着點點書生氣。雖然習慣性地續着古羅馬人那種濃須和中等長度的捲髮,但面部修葺得乾乾淨淨、服飾打理得一塵不染。
“你真的是愷撒的信徒?”安東尼雙眼噙着淚花,不可思議地望着周宇。這一舉動搞得大都督好不適應,有話好好說,動不動就煽情幹什麼?又不評選感動無主之地的十大年度人物。不過話說這種評選,有靠真才實學、真材實料、真情實感的嗎?全是走後門、找關係、內定好了的。什麼?你說你相信媒體的報道?媒體轉天連自己昨天做什麼都不承認,出爾反爾、禿露反帳,你還相信它們?
“我不是他的信徒,你纔是。我是他的朋友。”周宇淡定地說,伸手拍了拍自己被安東尼抓扯後褶皺了的衣衫。此時,豔后也已經從石臺上款款移步身前,用驚奇的眼神盯着自己。
哎呀,這女人有毒。周宇跟她對視一眼,趕快移開了眼神,去往別處。去哪裡都行,反正不要與她有任何交集,只要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就會有一種胸口碎大石的窒息感。有的女人美的清新脫俗;有的女人美的嬌豔欲滴,可克里奧佩特拉的美是蝕骨銷魂的美。
不愧爲人類第一美。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在耶路撒冷;人類若有十分美,九分屬克里奧佩特拉。想到這裡,周宇又覺得這麼評價有些過頭,應該限定在自己見過的女子之中。
安東尼是愷撒最爲忠實的追隨者之一,雖然兩人曾在愷撒揮軍南征北非、安東尼代爲統治亞平寧半島之時產生巨大矛盾,但經歷了兩年的互不來往、貶爲庶人之後,安東尼還是選擇繼續追隨先王。在史料記載中,安東尼是一個優秀的騎兵指揮官,但在治國理政方面卻不是一塊好料子。
但同時安東尼也是自私的,當愷撒被長老院的長老們用卑鄙的方式暗殺死去後,他選擇了逃亡和沉默,返回羅馬時竟然還會跟弒君者談判,這一切爲他光輝的戎馬生涯塗上了重重的陰影。周宇現在有些明白,爲什麼他選擇與豔后雙宿雙棲,甚至雙雙殉情而死,也許正是因爲他胸中始終被一股悔意侵蝕,無法安睡所致。
“大帝人還好嗎?”安東尼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苦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很好,比你我都好。他不在這裡,哦對了,他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什麼?”安東尼雙眼放光。
“他說原諒你了,如果有朝一日還能與你策馬揚鞭,希望山高雲淡、歲月靜好!”
“山高雲淡、歲月靜好。。。”安東尼終於忍不住眼眶裡的淚珠,兩行老淚奔涌而下,好一個老淚縱橫、傷之慼慼。知他心思的豔后連忙扶住他,陪在身旁垂淚。不時還用嗔怪的眼神瞪着周宇,似乎是在說:明知道他心裡有這麼多放不下,還如此直白了當,不時賺他眼淚是什麼?
女人流淚是本性和專屬特權,男人流淚可就都是爲了故事和傳說而流的。周宇不知道馬克安東尼和愷撒之間究竟有多少愛恨情仇交織在一起,他所瞭解的那些完全來自於史書記載和電影電視。不過,空穴不會來風、平地也能摳餅,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殺與被殺、信任與背叛、信守與棄守,不正是人類社會幾萬年來編年史的索引嗎?
“好了,指揮官大人。既然話已經帶到了,那兄弟我就此告辭了哈。祝您和女王千秋萬代、一統江湖!”說完,周宇隨便拱了拱手,轉身就做離開狀。
“等等,尊駕請留步!”呆立在原地的安東尼一看送信之人要走,連忙止住他。
“信使風餐露宿、跋山涉水,不遠萬里通報至此,若是讓你就此離去讓安東尼如何向世人交代?也忒得沒有禮數、忝爲人君了吧?”
“哦?那指揮官大人是想請我吃飯不成?不用那麼麻煩,隨隨便便來個滿漢全席就行。對了,一會兒做SPA的時候找兩個技術好的技師。”周宇急忙站住腳,回頭口花花地說道。敢情人家根本就沒打算走,安東尼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這種人不怕跟真刀真槍的敵人打交道,就怕跟不要臉的市井流氓過招兒。
嘿,這反而是周宇的優勢,他的特點就是能屈能伸、能黑能白,你要面子我可以給你面子,你要故事我給你講故事,最不濟你什麼都不要,你總要馬屁吧?伸手不打笑臉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些道理,大都督是從小耳濡目染,上班後日積月累的。背了無數個鍋、被踏上一萬隻腳才習得的技能,到了無主之地這麼好的試驗田之上若不好好發揚光大一番,怎麼對得起自己的滿身傷痕。
“嗯,馬克。路遙寒重,信使帶着個孩子往來傳信多有不便,還是稍作休息再做打算不遲。”豔后也勸道。
“腓力,你安排一下,讓信使先暫時歇歇腳。通知下人們準備一下,一會兒我設宴宴請尊駕二人,爲你們接風洗塵。”先是朝腓力招了招手,隨後安東尼又重重拍了拍周宇的肩膀。
“哎呦,大哥。咱能不能輕點兒?”周宇眉頭一皺,一個不小心被他熊掌拍到,腳上傳來針刺痛。
“信使可是有傷在身?”安東尼面露驚訝之色。
這不是廢話嘛,剛纔你不是看着我一瘸一拐走進來的嗎?周宇氣得吹鬍子瞪眼,他就是沒有那麼長鬍子,否則非得打個繩結勒死眼前這個老不死的、裝丫挺的。
宮裡行走久的人對於這種場面事、場面話是信手拈來的,安東尼也不例外。大都督自知跟他們掰扯這些等於對牛彈琴,沒辦法,只能自己消化,假裝沒聽見他說什麼。
“來人吶,帶信使下去用藥,好生處理一番。”豔后銀鈴般的嗓子喊了起來。不出幾秒鐘功夫,石臺後面窸窸窣窣跑出來五六個成年女子,看打扮都是下人,一個個臉上黥着黑色印記,周宇知道她們也是苦命的流民出身。
轉身之時,周宇跟腓力雙目對視、停頓片刻,大都督並未因爲他剛纔出手傷了自己記仇,可這傢伙一反路上平和舒緩的態度,眼神中似乎要冒出火來,把自己生吞活剝了一般。
怎麼了這是?我動你奶酪了還是睡你女人了?沒有啊,自打到這兒來周宇連站立的位置都沒挪動過,怎麼招惹了這位將軍呢?他實在想不通。
“你最好趕緊滾開,否則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腓力藉着側身從他身前經過的機會,悄悄在周宇耳邊說。大都督納悶地撓着頭皮,任憑几個女子把他放倒,坐在地上爲腳踝敷藥,心裡亂成一團麻繩。
倒不是怕這小子用強,自打到了無主之地周宇見過的狠角色多了,這本就是個軟怕硬、硬怕橫的地界兒。不過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背地裡被人下黑手、使絆子、玩陰的,那就夠大都督喝一壺的了。最關鍵的是,自己並不知曉哪裡得罪了這位腓力將軍,無從下手、防不勝防吶!
管他呢,先治病。哎呦呦,還別說,豔后讓人給上這種藥膏抹在傷口上冰冰涼的,徹入皮肉、直透骨髓,一用就知道是好藥。
“卡尼,還疼嗎?”
“不疼了,好多了。別急,薇婭,一會兒叔叔阿姨請咱們吃大餐。終於可以不用啃餑餑了,開心不開心?”周宇坐在地上,抹着蹲在身旁小丫頭的頭髮。
一路走來,兩人之間不知不覺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關係,更像是一家人。巴丹村是走婚制,薇婭只有媽媽並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村裡成年的獵戶們都要負責贍養新生兒。這種單一家庭結構下長大的孩子,對父愛的渴望是強烈的。也許在薇婭的心中,早已把周宇當成了自己的爸爸。尤其是數次面對危險之時,這個平時看上去吊兒郎當、油嘴滑舌的傢伙從來都是義無反顧地擋在自己身前,讓薇婭體會到了從未感受過的安全感。
父愛如山,也許就是這種感覺。
周宇心裡還在反覆回味着腓力將軍的那句話,爲什麼他讓自己趕緊滾呢?難道自己出現在這裡擋了他的財路、情路還是官路?都不應該啊,初來乍到大都督一不求金玉滿堂、二不邀豔后上牀、三不拜兵部侍郎,怎麼惹到這位實權派人物實在想不通,看來只有慢慢試探抑或是腳底抹油兩條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