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前路行去,氣溫越低。周宇看了一眼身前瑟瑟發抖的薇婭,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罩上。天空中飄起了雪花,四周白茫茫一片。那匹老馬踩在結了冰碴的地面上,腳下有些打滑,一踉一蹌嚇得薇婭連忙揪住馬鬃。
“那個,就是命運峰了嗎?”周宇指了指眼前一座白頭雪山,在羣山中顯得格外扎眼。因爲,其他山峰都是錐形而它是圓柱形的。
“應該、應該是吧。好、好冷!卡尼,我好冷!好像要睡着了!”
“別睡,千萬不能睡着!”周宇用力拍了拍小傢伙的後腦勺。每隔幾分鐘他就拍她,就是怕她不知不覺凍死在馬背上。
再加把勁兒,大都督翻身下了馬,牽着馬繮走在側面。這種冰泥地面馬兒走得慢,必須要給它減負。一步一步,他不停地把手放在嘴前吹着熱氣,如果關節被凍壞死了將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薇婭!薇婭!”到了命運峰下,周宇用力拍了拍這孩子。還好,她還有意識。
“前面沒路了,需要我們爬上去。”周宇指了指直上直下的這座圓柱形山峰。
站在山下,大都督才得以仔細窺視命運峰的真容。這不似是一座天然形成的山峰,反倒是像一座巨大的水塔,周長足有一公里左右。自下而上約有百十來米的高度,邊角切割打磨得十分整齊圓潤,即使有厚厚的冰雪覆蓋,也難掩它人工雕琢的氣息。
仰視天際,命運峰的左右齊刷刷地拉着兩個白色冰棱打造的“幕布”,像是一個少女張開懷抱擁抱着整個索拉西亞。冰峰遙遙與左右山峰相連,如同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一般。兩塊“幕布”晶瑩耀眼,反射着太陽的光芒,若是盯着看上幾秒鐘,似有奪人魂魄之感。
“好、好美!”薇婭哈了哈手心,用力搓着、跳腳蹦着,不時朝上面指指點點。小傢伙從來沒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雪山。
周宇噓了一聲,雪山很美但如果發生雪崩就太可怕了。身處此地,最易引發雪崩的就是聲音。所以,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一步一個腳印踩實了再走外加不要出聲。
大都督做了一個讓薇婭等在原地的手勢,自己前去查探。奇怪,站在命運峰下觸手一摸。這山峰的質地非石非土,更不是冰雪,而是類似混凝土材料製成。周宇閉着眼睛想了好久,在哪裡見過。
對了,想到了。是“流光溢彩”那裡大壩的建築材料,也是蘇利文蝸居處的用料。想到這一點,他更加確信這座山峰,應該稱之爲高塔更爲準確一些,乃是出自人類之手。可是,在這蠻荒之地、索拉西亞極北極寒之所,建造這樣一座高塔作何用途呢?難道是爲了放哨?
齊着兩側“冰幕”底端,周宇繞了高塔半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如此光滑垂直,連個凹槽凸起都沒有,如何攀爬是好?把耳朵貼在冰牆上,呦呵粘的好疼。
突然,他感覺到巨塔內部發出了轟隆、轟隆的聲音,外立面的冰碴撲撲簌簌地震落下來,彷彿是有巨大的怪獸在塔內活動。
“過來!”周宇一招手,示意薇婭快點兒隱蔽到自己這裡。這丫頭倒也機靈,一溜煙跑過來鑽進他腋下。周宇後背緊貼着高塔,儘可能地保證目力所及範圍內沒有死角,緊張地盯着前方的雪地和空中,防止被偷襲。
“轟”的一聲,來自他的左前方,應是高塔底座正中的位置。只不過周宇現在貼着冰幕,視線被塔基遮擋看不見情況。他一手護住薇婭、一手從懷裡摸出匕首,腳步輕上加輕,貼着半圓貓腰靠近。
突然,眼前的一幕嚇了他一跳。眼前有一個人,五大三粗背對着自己,穿着非皮非布的一種衣服,看上去十分厚實保暖。這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向前走到雪窠處。
淅淅瀝瀝聲傳來,他在小便。
這人嘴上喋喋不休,眼睛一掃愣住了。糟糕,周宇心頭一緊,他的目光停在了那匹站在塔前的老馬身上。說時遲那時快,大都督急忙閃身向後跨了一步,躲在陰影之中。果然,小便之人警覺地四下張望一番,沒發現異常後又用剛尿完尿的手揉了揉眼睛,納悶地盯着那匹馬。
無論是敵是友,需要先制服他再說。周宇想到這裡,捏了薇婭手一下,朝自己身後甩了甩頭,示意她不要出來。緊接着,他趁那人圍着馬繞圈檢視的機會一個箭步躥了出去。
“你。。。”第二字還沒出口,周宇一個手刀砍在他脖頸上,此人軟綿綿地倒在大都督懷裡。意得志滿、偷襲得手的大都督剛想回身朝薇婭藏身之處做個勝利的手勢。眼前的一幕讓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原來,大都督身後也就是打暈之人出來的地方,站着他兩個同伴,目瞪口呆地看着偷襲的一幕。因爲剛纔二人正處於他視線的盲區,所以出擊時並未顧及到。哎呦,怎麼這麼大意?大都督腸子都悔青了。不過,他臉上卻是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哦,都在呢?”周宇聳了聳肩,緩緩把打暈的哥們兒放平在地上。他的動作慢之又慢,生怕一個不小心刺激到面前的二位。
“呃,二位老兄。荒郊野外、鳥不拉屎的地方,看到在下意外不意外?驚悚不驚悚?刺激不刺激?”大都督有意把兩隻手高舉、手掌攤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匕首早在剛纔襲擊之前被他別入腰後。
眼前二人對視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腰間掏出一根黑色的鋼管。周宇眯縫着眼睛辨別着那是什麼東西,下意識地一把拎起暈倒之人護在自己身前。
砰的一聲,身前遮擋之人胸口開了花。不好,是火銃。臥槽,大都督一個鷂子翻身加前滾翻,向圓塔側面撲過去。那邊對自己來說是盲區,對於用槍之人更是盲區。因爲,子彈不會拐彎。
“趴下,快趴下!”他一邊狂奔,一邊朝薇婭揮手。兩個持槍士兵砰砰又是連環兩槍,沒有追上大都督的速度,把地面打出兩個碗大的坑。
背靠着圓塔,周宇從身後包袱裡掏出馬鞭,這種柔中帶剛的武器最適合目下的局面。慢慢、慢慢地,他眼前出現一雙握着火銃的手,一手託一手握,食指扣在扳機上。
啪的一聲脆響,周宇一記馬鞭抽在那雙手上。士兵顯然沒有料到會被逃跑之人偷襲,加上手臂吃痛一個拿握不穩火銃脫了手,落地之前還走了火。轟的一聲,擊中面前的“冰幕”,咔嚓嚓一陣冰雪碎裂。
大都督一個跨步,右腳一掃把火銃踢出去老遠,防止他撿起來二度攻擊。隨後膝蓋一彈正好頂在來人的小腹之上,那人哪裡遇到過這麼陰損的招數,又是抽手又是踢襠,堪堪捂住褲襠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大都督趁他矮身之機,一個箭步閃到他身後,手裡馬鞭從他脖頸處橫着拉了過來,雙手一拽硬生生扛在自己雙肩,把那人勒得雙腳離了地。
“住手!”周宇側過頭,看到另一個士兵用火銃抵住薇婭的頭。
“你放開她!”周宇手裡馬鞭不鬆反緊,後背上趴着的那個士兵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雙手不停在空中抓騰,表情痛苦異常。
“你先放!”逮住薇婭的士兵火銃又往前抵了抵,跟一個下手如此毒辣之人談判,任誰都會留個後手。
“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放。”周宇提議。
“好!”
“一、二、三!”
“砰!”果然,獵人對上了老狐狸。兩人各懷鬼胎,數到三的時候周宇並沒鬆手,支撐腳用力原地打轉一百八十度,扭背向前。對頭那人也不是吃素的,他料定放下馬鞭的敵人沒有任何攻擊力,若要一擊必殺更待何時,於是果斷開槍向大都督射擊。
結果很明顯,火銃擊中自己同伴。那傢伙嘴角抽了抽,癱軟在周宇背上。雷霆萬鈞之時,周宇不敢怠慢,右手閃電般摸向腰際掏出匕首。左手馬鞭迴旋,乃是一個虛招,看也未看地射出匕首。
眼前的軍士一個側身,閃過鋒利的匕首,擡槍正要繼續射擊。周宇一個熊抱撲到他身上,兩人滾做一團。大都督一手摁住他持槍的手,另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那人則用騰出來的一隻手攥拳,用力擊打周宇的面門。
吃痛回防之間,那人奮力一挺掀了過來,反倒把周宇騎在身下。舉槍就打,砰的一聲。周宇急中生智,一把拍在槍身上,火銃把他腦旁的雪地打了一個大坑,崩了二人一臉冰碴和火藥殘渣。
咔、咔、咔,機簧空響的聲音。士兵面露驚愕之色,周宇心想機會來了。你沒有子彈了,接下來咱們就真刀真槍地來吧。他正琢磨着來一招肘擊,餘光掃到士兵腦後的巨大“冰幕”。“冰幕”剛纔被火銃擊中,網格由粗變細、無序蔓延,現在已是蛛網一般沒有一塊兒完整的地方。
卡啦啦、卡啦啦,不好!雪崩了。
拄在他身上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腦後的形勢,還以爲大都督嚇破了膽才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他半蹲着站起來,兩隻熊掌高高舉起,左右開弓準備給周宇來一記雙峰貫耳。
嗖的一聲,褲襠下一滑。眼前之人疾速向後退去,消失在視線裡。士兵驚訝不已,連忙起身回頭看去。原來,是那個丫頭拽着周宇的褲管把他從冰面上偷走,拉進圓塔之內。剛纔三人出來的地方,是圓塔的門。
士兵哇呀呀怒吼着朝門內走來,迎接他的卻是一大一小兩人齊刷刷地揮手。
轟、轟隆,山呼海嘯一般的雪塊、冰塊一齊壓下來。周宇眼看着那人的表情由憤怒變成驚恐,又從驚恐變爲絕望,轉瞬被雪流沖走了,除了恐懼以外毛都沒留下。千鈞一髮之際,他奮力地把門關上,用後背抵住。轉身上好門閂。
呼、呼,周宇用手背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這不是消耗體力流下來的,而是被嚇出來的。還好、還好,這丫頭先下手爲強把自己拽了進來。否則,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已經葬身雪海,再次被人發現找到應該是幾萬年以後的事情了。
喘着粗氣,周宇向薇婭豎起大拇指,示意你真棒。那小丫頭調皮地抿了抿嘴,歪着脖子做了個大都督看不懂的手勢。他猜測,應該是巴旦人慶祝勝利的手勢。
轟隆、轟隆,鐵門外的雪崩持續了好一陣。逐漸,聲音小了下來,直至萬籟俱寂、鴉雀無聲。
門是絕對不能打開的,此時一旦拉開鐵門,冰雪倒灌而入,內外不等的壓力瞬間就會把圓塔擠壓成一塊抹布,二人死得不會比外面那三個哥們兒好看多少。
既然沒有了退路,那隻能往前。哥仨是從哪兒來的呢?變他們的來路爲咱的去路,不就有了活路和出路嗎?周宇把身上的衣服緊了緊,拽起坐在旁邊的薇婭,四處查探起來。
這座圓塔是中空的,內裡處處燃着火把,把塔心映得燈火通明。周宇一手拉着薇婭,一手握着匕首,小心翼翼、亦步亦趨,生怕再出什麼岔子。這裡是密室,若是遇襲逃都沒得逃,更何況自己還護着個小的。
咦,這是什麼?塔心正中央有一個鐵籠子,大概就跟馬戲團關老虎獅子的籠子那麼大,四四方方、規規矩矩地擺在那裡。周宇靠了過去,擡頭向上望去,一眼看不到頭的頂部延展下來幾根鋼絲,勾住了這個籠子。
這、這不會是一種電梯吧?周宇回憶剛纔小便那人出門之前他的確聽到了裡面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沒準就是這個大傢伙啓動運行的聲音。
出門在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字——安全,周宇不敢大意,解下背後的包袱先從籠門丟了進去。觀察了許久,沒有什麼異常,應該不是機關陷阱。於是,他拉着薇婭最後向四處張望了一番,跨入籠子。
籠內十分簡單,除了腳底下踩着的鋼絲網,就只有眼前的一個另類槓桿。一個大齒輪咬合着幾個小齒輪,凸出在外面兩個手搖把,機器頂部直接跟垂吊下來的幾根鋼絲相連。大都督試着用手朝一個方向轉動手搖把,紋絲不動。換一個方向,吱吱呀呀,齒輪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