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的人不要太多,周宇不太習慣這種前呼後擁的別離,總會聯想到送殯。薛西斯、克津、詹索、斯芒、維迪和車賴漫幾個人在草原的晨露中簡單爲他踐了個行。安塞在人羣中哭得死去活來,路過的路人以爲家裡死了人。
這混跡於市井的莽漢還真把周宇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想想也不難理解,不打不相識的交情在幾次磨合裡升級成爲了深厚的戰鬥友誼,這種綠林好漢大多是色厲內荏,若是觸動了他們心中那塊小疙瘩,卻是比常人更重感情。
“老薛、克津大人,別送了。我們就此別過!”
“大人保重、一路順風。”克津把自己夫人親手縫製的幾件衣服打上包袱交給大都督。
“謝了,咳咳!”周宇假意偶感風寒,眼圈一陣殷紅,不知道幽冥山谷裡的妮卡冷不冷,缺不缺衣衫。
“若是需要援手,大人隨時遣人來邀!”詹索把他的箭袋備好提來。周宇笑了笑,射箭這玩意兒自己還真不怎麼擅長,不過好意他心領了。
“南部大陸就交給各位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之!再會!”
沿途路過斷頭谷,周宇與蘭斯洛特小聚了一番,心痛地告知他妮卡隕落的消息。湖上騎士一陣錯愕,沒想到如此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就這樣香消玉殞,縱使是見慣了大場面如他也一時間接受不能。
逝者如斯,願安好晴天吧。
距離天牧狩大賽決賽拉開帷幕還有四五天的樣子,周宇一行人等趕到了醉花城外。
醉花城乃是依山而建,三面環水、氣勢磅礴,一條蜿蜒九曲的河流把醉花城與外界赫然隔開,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懸在空中的城堡。高聳入雲的箭樓塔樓鱗次櫛比,一座雄偉的橋樑橫亙兩岸,河面上艄公行船百舸爭流,兩岸絡繹不絕的行人穿梭如織。
好一番熱鬧繁榮的景象,讓周宇想到了亞貝德·泰勒的那句名言:“見過建造在空中的城堡嗎?此物只應天上有,下凡人間便爲歲月奇觀。”
“大人,咱們是行船還是過橋?”博拉達下馬幫周宇執着馬轡,顯然是怕人多車亂驚了馬匹。
周宇似乎是有些時日沒有見過河流了,童心未泯地說:“班布爾,你趕着幾匹馬過橋。瑪夏和博拉達隨我坐船渡河,好酒沒坐船哩!”班布爾一聽耷拉着腦袋去把轡繩一一收起,他何嘗不想坐船體驗體驗。
“船家、船家?”還沒到岸邊,周宇便大聲呼喊着正在卸人的一個船伕。
“客官好啊,可是要渡河?”
“正是正是,我們三位,可否同乘一舟?”周宇從兜裡掏出幾粒金砂,塞給正在岸邊樹樁上纏着絞繩的船伕。
“好說好說!嘿嘿,幾位客官稍等一下,小老兒去那邊方便一下,去去就回。咱們馬上出發!”那船伕捂着褲襠撒腿就跑,估計是憋得夠嗆。
“大人,您也不詢詢價嗎?”博拉達奇道,這不像是大都督的風格啊?當年跟他賭加巴的時候可是斤斤計較得緊呢。
“博拉達,窮家富路、遠嫖近賭。現在我們隻身在外、兩眼一抹黑,能花銀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在有些行當裡面講道理是不管用的,唯有用錢來說話。就比如這腳伕的行當,看起來他們一個個是散兵遊勇,若是一人吃虧那便分分鐘能組織起一個武裝力量。”
“嗯,這讓小的想起來路上您給大傢伙講那個西遊記的故事裡面,師徒四人忘記給通天河的老龜問壽命一事。”
“哈哈,正是正是!這就是我常說的那句話,世界上所有的大道理小人書上都有記載!走吧走吧,艄公回來了!”
艄公是個四十多歲的壯年男子,麻布褲子一直挽到膝蓋以上,說自己名叫萬三,在這河上混飯吃已有三十年之久。他打着赤腳、渾身精瘦,手持一根四五米長的竿子,撐起船來一看便是個中高手。
“船家辛苦哈,我們哥仨有點兒壓秤,給您添麻煩了!”周宇套近乎地說道。
“客官太客氣了,來的都是客。況且客官給了小的足足一天的盈頭,哪能不賣些力氣呢!”艄公說的輕鬆,周宇卻從他額頭上看到顆顆汗珠滲了出來。正所謂汗滴禾下土,汗滴河下土啊!無論什麼年代,勞動人民都是統治階級最寶貴的財富。
“跟您打聽個事兒啊,船家。這幾天牧狩大賽的決賽就要開始了,是不是最近生意好做了許多啊?”
“按理說是的,這些時日醉花城裡八方來客、羣雄聚集,本來正是一年來生意最紅火的日子。唉,可惜啊。。。”艄公說了一半,擡頭看了看四周,急忙噤聲。
“船家可是有難言之隱?”周宇奇道。怎麼又難言之隱,怎麼無主之地總是缺潔爾陰洗液?
“客官小些聲,別被別人偷聽了去,有些事兒啊不是咱這普通百姓議論得起的,是要掉腦袋的!”艄公賊兮兮地說道。
“哦?那我倒是很感興趣,不如船家費些口舌給在下講講。在下是遊走四里八荒的吟遊詩人,對這些家長裡短、奇聞異事甚感興趣!”周宇挺了挺腰板,擺出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看這幾人不像是惡人,又不是醉花城裡的官爺,艄公清了清嗓子給他們講起了故事。
原來,正在醉花城上下普天同慶天牧狩大賽決賽之時,有小道消息傳聞老國王駕崩了,可是那王城一切如故、秘不發喪。旁人就在猜測,這裡面肯定有些講究。
有的人說,小王子西瑪是弒君篡位的主謀,因爲他是王位的合法繼承人,但是老國王生前曾經召集羣臣發下號令,誰治下的領主在天牧狩大賽中折桂,誰就可以繼承王位。這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最記恨在心的一定是西瑪。
所以,就算是老國王暴斃殯天,有那些王公貴族和大臣們盯着,他也不敢就此推翻老爹的九鼎之辭,只能把怨氣憋回肚子裡,老老實實地派人蔘加比賽。不過,如此一來對他也有有利的一面,否則他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弒父呢?因爲,那輸贏的規矩是老國王定下的,此番駕鶴西去之後如何裁定勝負就是他說了算。說白了,他這回可以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了。
不過,艄公最後附加了一句,這些都是坊間流言,誰也沒有證據,誰也不敢過問皇家的事情。真正與他們有關的是那稅賦,要不他怎麼說沒賺到錢呢,西瑪剛一攝政就改了王城各行各業和整個索拉西亞各地的稅賦政策,比以往翻了兩倍之多,還美其名曰是籌措大賽資金。這下可好,要比平時多付出兩倍的勞力才能吃飽飯,各個行當無不怨聲載道,一件好事愣生生讓西瑪給玩成了禍事。
“那他爲什麼不公開老國王駕崩的消息呢?”
“也許是立足未穩,想把屎盆子扣在死人頭上吧。哈哈,瞎說、瞎說而已,客官權且一聽。”
“哦,那醉花公主也任由她這個弟弟胡來?”周宇乜着眼睛,假裝心不在焉地送出一句。
“醉花公主?醉花公主一共有三位,不知客官說的是哪位啊?”艄公手上的竿子停了停。
“哦,是那位霏琳娜公主。”
“嘿,您說的是二公主啊!現在那王城裡面還稍微有些理智的就剩下二公主了。據裡面傳出來的呃消息說啊,一到夜裡王宮裡可是香豔得緊吶,大公主和三公主齊上陣,跟西瑪王子赤膊魚水,大行逆天之事。哎呀呀,想起來就覺得刺激、刺激啊!城市套路深,客官還是回農村吧!”艄公打開了話匣子,越說越離譜。說到後面,大都督啐了一口心想,這絕逼是特麼杜撰出來的,又從哪個色情小說網站上扒下來的橋段。
“哎呦,這話說的,說着說着就到岸了。幾位客官,請!”周宇愣神的工夫,船已然靠了岸。巍峨的城門正在眼前幾十米聳立,不知裡面是福是禍在等着自己。
“船家,這裡還有些金砂,一併給你算了。反正我們幾個吟遊詩人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您老家裡人口多,多點是點兒!咱們來日方長,沒準什麼時候還有用的上您老的地方,請多多關照哈!”周宇又塞給了他一把金砂。錢這東西,越花才能越開心。
“哎呀呀,太感謝客官了,太感謝了。日後要用船您隨時來這河邊喚我,隨叫隨到,絕不再收一分錢!”艄公一看到錢喜上眉梢,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大人,咱們是直接找公主報到嗎?”班布爾在岸邊已經候着半天了,上來就問。
“先等等,進城找個客棧住下,觀察觀察形勢再說。對了,前期派出來的斥候應該已經到位有些時日了吧?去聯絡點對接一下,順帶了解一下目前的情況!”周宇跟班布爾佈置,他在一個多月前就囑咐了一支十五人的小隊喬裝打扮成叫花子埋伏進醉花城。
信息時代爲什麼厲害,就是因爲信息傳遞速度快。在這蠻荒之地要想能人所不能,就得爲人所不爲。打造一個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情報網是周宇一直以來高度關注、親自抓落實的重點工作。可以說,在這件事情上,無論投入多大、多少經費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入夜的醉花城真可謂是醉、花、城,錯落有致的酒肆茶館、燈紅酒綠的妓院青樓、人聲鼎沸的賭坊競技場中,滿眼的全都是人。生意不好的得排隊,生意好的連靠近都靠近不了,別提排隊了。
“嚯,好傢伙!怎麼咱們看起來跟土老帽似的?”
“是啊,大都督,這裡比捕風城還要熱鬧上許多,真不愧是索拉西亞上最璀璨的明珠,醉花之城!”
“走,那邊看看去!”周宇一揮手,帶着哥仨往水泄不通的一個人堆兒裡扎去。
“買了買了買了啊,買好離手!”一個胸口滿是護心毛的虯髯大漢手裡敲着銅鑼,噹噹之聲震得好幾圈腦袋外的大都督耳膜生疼。他很奇怪這個小圓圈裡的人在買什麼呢?
“燙着燙着燙着嘍啊,開水開水來了哈!”周宇從旁邊的飯店桌上抄起一個茶壺就往人堆裡擠,這種流氓招數下流歸下流,但是不可否認它很管用。擁擠不堪的人羣迅速分開一條通道,讓這位“提壺哥”過去,一旁還有人罵罵咧咧:“誰他媽點的熱水啊?”“這都擠成什麼樣了還喝水啊?”
“誰?到底是哪個兔崽子站出來!”
周宇一邊用茶壺擋着臉,一邊點頭哈腰地說:“抱歉抱歉!”“借過借過!”“承讓承讓!”
一進入包圍圈周宇傻了眼,差點兒自己把剛偷得茶壺吃進去。這是一個用磚石壘起來的圓形競技場,充其量只有一米高、二十個平方米,除了一個敲鑼的漢子兩個收錢的馬仔以外,場地對角線兩端分別用粗壯的鐵鏈拴着兩隻蛇首天鷹,圍觀的觀衆們嘶吼着把金砂往競技場裡面丟,顯然是在賭這種鬥雞遊戲。
“第二局開買了哈,地獄火對怒吼天尊,買了買了哈!”
好傢伙,這倆野雞還特麼有名字,周宇訕訕一笑。尼瑪,果真是不開化的東西,就這麼個鬥雞走狗的遊戲就把人引得如此發狂?這不跟斗雞、鬥蛇、鬥蛐蛐沒什麼區別嗎?可見醉花城的這些公子哥和遊手好閒之徒精神生活是何等的匱乏?有這些時間和金錢,乾點別的不好嗎?
比如說學一學無機非金屬、凝聚態物理、PASCAL、僧伽羅語什麼的,哪一樣學好了都是制霸全宇宙的看家本領。
“大、大人,咱們賭嗎?”
“賭、賭、賭個屁,走!”周宇悻悻地拎着茶壺又出去了。好傢伙,出去比進來費力十倍。一出圈周宇跟洗了個汗蒸似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喃喃自語道。
“大人,這邊人少!快,快!”博拉達拉着周宇就往市集一個角落奔去,這小子腿怎麼又不那麼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