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索拉西亞也有法典,且是無數先人凝智慧精華、淬政商黑白、典貪偷劫戮、歷修補浣繕所成,流傳至今仍在使用,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妥啊?”
“沒什麼不妥?先不說你姑媽斐莉被處以焸刑是否人道,咱就說水王漓要收皇室成年女子的初夜權這件事,是誰定的?”
“這、這個兩百年來皆是如此。。。”
“對嘍,你也說了,皆是如此!爲什麼如此?怎麼會如此?你問過嗎?你沒有,因爲這是約定俗成,違背這個就是違法,就要遭到滅族滅門甚至摘掉帽子、王權顛覆。”
霏琳娜咬着下嘴脣,她說不過周宇,想反駁卻覺得無從下嘴,任憑哪一句在他眼裡都是漏洞和把柄。
“這也證明了,你們的法律不是真正的法律,即便所有的法律都是服務於統治階級的,無主之地上的法也太過霸道了些。說白了,這裡還是人治不是法治,誠然宇宙之內的法律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遮羞布,依我看它在這裡連遮羞布都算不上,是一塊抹布。”
大都督把無主之地上的律法貶的一塌糊塗,根本目的是要堅定霏琳娜改革的決心。這種改革不需要在解放後啓動,而是越早越好。
誰是統治者?她就是統治者。她不想改變現有的狀態,周宇就算驅逐了水王漓,把索拉西亞的自由還給這片肥沃的土地,又有何用呢?
另一個舉措也反映出周宇的用心良苦,他在南部大陸搞試點,建立委員會制度、反對一刀切,興學堂、納賢良、燒廟宇、砸鈴鐺,爲的就是要打造一個大家能夠逐漸接受、習以爲常的社會制度和彈性標準。
“你口中爲什麼總是掛着你們,聽上去好奇怪。。。”
霏琳娜認真聽着周宇所說的每一個字,她越發感覺到眼前這個人與自己的距離竟然不是一步、十步,甚至也不是一年、十年,彷彿隔着幾個世紀。
她保守了,她們之間至少隔着上百個世紀,幾乎等於兩百多個A.O.史密斯。
“霏琳娜!”
周宇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突然用力捏住了這丫頭的雙肩,倏地一下俏臉緋紅,竟讓月色無光。
“做什麼?”
“我想告訴你,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做一個拯救世人於水火的英雄。所謂的英雄主義,背後都隱藏着形形色色醜陋不堪的交易。你懂嗎?”
“我、我不懂!”
霏琳娜似乎被抓疼了,用力扭着肩膀,周宇才發現自己有些激動,急忙鬆開雙手。
“神兵們的英雄主義來自於他們的地位,說白了這些反抗動作是他們必須要做出來的,哪怕只是花架子和樣子貨。比如神兵坤,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拯救而是殺戮,只有在殺戮中他才能找到自己和快感。神兵巽更超然一些,她得把自己聖母婊的角色演到底。”
“聖母婊?英雄主義?”
“對,英雄主義。真正的英雄不會宣傳,也不需要宣傳,他們就在那裡,或死了或活着,把他們宣揚出去、散播出去、包裝出去,完全是統治者另有所圖。”
“那你、你不也是嗎?”
霏琳娜的一句話深深刺痛了周宇,說實話他無力辯解,因爲事實正是如此。大都督在庫茲西亞和索拉西亞大陸上,用足了前世積攢下來組織宣傳、動員吸收的本事,這些技巧幫助他少走了很多彎路、取得了驕人成績。
很難把他跟神兵們的做法區分開,都是想扮演救世主的人、都是戲精,到底有什麼兩樣?
“我不是英雄。”
大都督沉沉地低下頭。
“我也不想當英雄。”
“爲什麼?如果你覺得神兵和五王都是錯的,是自由和平等的敵人,那你推翻他們建立新秩序不就好了嗎?”
周宇很矛盾,他的意識始終徘徊在去留之間,身邊人的不斷死去和毀滅之王表現出來的高深莫測讓他踟躕不前、心有餘悸。他不想做英雄,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讓他害怕的那種預期時刻阻撓着他前行的步子。
“霏琳娜,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看到女王輕輕點了點下巴,大都督清了清嗓子,平靜地給她講了一個《我不是藥神》的故事,儘管那丫頭對於裡面造假和走私的概念模棱兩可,但好歹主線還是聽明白了。
“後來程勇真的被抓起來坐了監牢?”
霏琳娜意猶未盡,拉着周宇袖子問道。
“嗯,真的坐了。”
“可他是個英雄啊!”
“你錯了,我給你講這個故事的目的就是告訴你他不是個英雄,他只是個俠客。”
“俠客?”
“對,我也不想做英雄,如果可以的話,能做個俠客足矣,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英雄與俠客有什麼區別?”
“英雄是不能犯錯的,因爲他要頂着各種光環向上,而他的背後還有無數隻手在推動着,等待着攫取種種利益,這些手可能是別人的也可能是他們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說神兵們就是英雄?”
“嗯,希望我猜的不對。而俠客則不一樣,俠客只是普通人,他們有七情六慾也有喜怒哀樂,有膽戰心驚也有沾沾自喜。唯一與常人不同的是,他們在看到不平之事時會出手、會施救,哪怕自己沒那個能耐也要試上一試。這就是俠義精神!”
“阿奴,我似乎有些懂了。你是說每個人都可能做俠客,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爲英雄?”
“是的,俠客的門檻很低,他的概念是起伏不定的,有可能在這件事上你是俠客,也有可能在下一秒你就變成了罪人。我討厭英雄,英雄兩個字背後掩藏着的厚黑和利益分配簡直醜陋到了極致。”
“如果可以,希望你永遠做這裡的俠客,有我、有我分享你的喜怒哀樂,也有我等待着你講述出手施救他人的熱血傳說。”
周宇應該感謝霏琳娜,這一夜的暢談讓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前行的準則,那就是做一個俠之大者。並不是因爲霏琳娜的哪句話或者哪個表情、哪個動作,而是因爲她作爲一個認真聽自己傾訴的旁聽者,給了大都督莫大的勇氣,尤其是那種毫不猶豫的支持和不摻雜任何雜念的認可。
至於兩個人在這種相互扶持的路上能走多遠,周宇從來沒有想過。他不是巽也不是坤,沒有那麼多設計,更沒有那麼多本錢,一路幾乎是踏着兄弟們血骨鋪成的路而來,這讓他如坐鍼氈、如履薄冰、如鯁在喉。
英雄,掰掰。
可就總是在周宇頓悟人生、大徹大悟的時候會有小意外發生,這一次是他找到了俠之大者的定義時。低頭一看,霏琳娜小鳥依人地撲在自己懷裡,雙手環抱着他。
“幹、幹什麼?”
“我不希望你做英雄,做了英雄你就走了、離我而去了!”
這句話她說的倒是在理。
“不是,我是問你抱着我、撲我懷裡幹什麼?”
“暖!”
一個字,暖。周宇能說什麼呢?爲女士提供溫暖別說是俠客了,就是騎士、紳士也義不容辭啊?
“可人家漁美要是也說暖呢?”
周宇噘着嘴故意逗她。
“你敢、你敢!我打死你!”
“唉,別別,我跑不動,哎呀我這繃帶崩開啦!”
天邊泛起魚肚白,一男一女在江邊碼頭嬉笑追打着,索拉西亞的晨風不僅溫暖,居然還帶着幾縷花香,吹得人心癢癢。誰人會注意到遠處的密林中,一雙空洞的眼睛正虎視眈眈盯着這一幕。
“好了好了,我真的跑不動了,咱們也該回去了,時間久了瑪夏他們該着急了。”
“着急?我倒是絲毫看不出來,但凡你伸手的事情我看他們有把握的緊。”
霏琳娜噘嘴嘟囔着,手卻死死挽着大都督的臂彎,生怕他逃走似的。
“霏琳娜,我想教你唱一首歌。”
“唱歌?以前不是聽過你唱嘛,你總唱那些、那些淫詞浪調,那些歌詞也忒作怪了些。”
什麼叫歌詞忒作怪啊?周宇撓了撓頭皮,這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自己怎麼不理解呢?
一路上二人哼着歌回到基地,周宇倒也不避諱,任憑女王挽着自己的手臂。
挽着手臂怎麼了?我們又沒光着身子,再說就大都督現在這個身體狀態,你就是給他看花花公子也白扯啊!
“大人,您可回來了,急死我們了。”
不出周宇所料,第一個衝出來表“孝心”的仍然是班布爾。他身後若隱若現藏着一個小腦袋,鬼鬼祟祟地閃着大眼睛,一看到女王擓着大都督回來,騰地一下漲紅了臉。
“你、你們!”
漁美跳出來,指着霏琳娜的鼻子。
“唉,小妹妹,幹什麼生這麼大氣嘛!”
霏琳娜笑眯眯地低頭看着她,瑪夏分明看到她是踮了腳尖才能做出這個動作。
“你竟然、竟然挽着大將軍?”
“嗯,怎麼了?更過分的事情我也不怕當着你面做來嘛!”
“我要、我要。。。”
漁美氣得直轉圈,彷彿在找什麼趁手的兵器。圖達、傑朗、泰山、邦帥四人團把她們圍在中間,不僅不制止還一臉地壞笑。周宇更是入戲,甚至還伸出另隻手拍了拍霏琳娜的手背。
“對了,小妹妹、漁美妹妹,你不跟我講君民之禮也罷,不知者不罪。只是我要提醒你了,大將軍的手臂可只有兩條喔,你要是不抓些緊,我怕你只能去搶腳嘍!”
“沒想到你出身名門,貴爲醉花公主,居然。。。”
“嘻嘻,再見!”
霏琳娜攙着依舊“傷重”的大都督,一步一瘸地向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