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跟周宇鼾聲如雷不同的是,薇婭一直警惕地攥着小拳頭,如臨大敵一般防衛着左右。她始終無法理解,卡尼在這種環境下怎麼睡得着。
只有大都督自己才知道,既然亡靈大軍選擇把自己二人押解離開,就決計不會半路上殺了自己。何必費二遍事呢?剛纔一刀咔嚓了不好嗎?所以說,自從踏足杜班西亞,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全過。
坐在蠍子背上與騎在馬背上略有不同,因爲蠍背較寬無法垂足,人只能盤腿而坐。好處是這東西后背十分寬敞,就像一張大牀,橫着躺都可以。
“他、他一直這樣嗎?”首領納悶地看着自己身後這個一上來就呼呼大睡的傢伙,撓着頭問薇婭。
“也不是,他大部分時間都很厲害。你不要想對我們下毒手,我跟你說他睡醒了會幹掉你的!”薇婭說着,朝首領揮了揮小拳頭。
首領嘆了口氣,把頭盔摘下來,薇婭驚奇地發現,眼前之人的頭髮居然也是金黃色的。
“你、你是索拉人?”薇婭忍不住疑竇,問了一句。來自同一個大陸的出身,一下子拉近了她跟那人的距離。
“不是。”那人搖了搖頭,又把頭盔戴好。
“那你怎麼會是金色頭髮?”
“不怎麼,皮肉髮膚、受之父母,沒有爲什麼。你坐好,不要亂動,小心掉下去後面的魔蠍把你踩成肉泥。”首領冷冷地說。
薇婭吐了吐舌頭,找了個角落坐好,對他的印象彷彿沒有剛纔那麼差了。
不知過了多久,亡靈大軍緩緩停下,原來已到了一座城門之前。
“啊——”周宇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到了啊?”休息好了的大都督渾身舒坦,好奇地看着四周。眼前的城池被無數火把照得透亮,彷彿夜空裡霓虹閃爍的現代都市。
“嗯,到了。跟我進去吧!”首領話不多,但並無殺意。
大軍沒有進駐城內,而是在城外的一種“軍營”安歇。說是軍營,實際上是巨大巖體上挖鑿的一個個洞穴。他們訓練有素地將各自坐騎栓好,貌似每隻魔蠍都有自己固定的樁位。
然後這些軍士會統一排隊到巖體下面,從高空垂下來並列幾十條繩索,第一排的軍士同時行動,把繩索綁在腰間,用力拉拽一下,幾十來人同時騰空而起,繩索在位於最高處的洞穴外停下,軍士進入營房。看情況,巖體頂端應該有絞盤和值班人員負責升降繩索。
周宇看着驚奇,穴居之人果然非同凡響,大量人員的聚居原來是通過這種方式實現的。這種居住方式的好處很多,一來可以減少佔地面積,便於統一調度管理;二來不容易遭受到毀滅性攻擊,如果你沒有火箭炮或者導彈一類的武器,很難把他們“連鍋端”;三是大都督猜測這種居住方式很利於保暖,尤其在不知幾百米的地下空間。
“看夠了沒有,走吧?”首領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這小子,好生對待你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客人。
周宇訕訕一笑,撓了撓頭皮,大踏步地從城門跨進去。
這是他所見到的第一座地下城,雖然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屬於哪族控制,但確實改變了他對地下城市的概念。
大都督想象中的地下城本該是幾個燒得旺旺的火堆,一大片氈房錯落有致地圍在外圍,一羣身披獸皮、臉畫油彩的野人圍火而坐,時而茹毛飲血、時而載歌載舞。
可眼前的一切,有些不一樣。一座座結構結實、造型考究的房子鱗次櫛比,乾淨寬敞的街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腳下踩着的居然是方磚,平坦的感覺自腳下傳來,舒服的很。離開現代文明過久,周宇甚至都忘了踩着實實在在的路是什麼感覺了。
大都督把手撫上一座臨街的房牆,厚重的感覺直入心門。並非泥制、也非金石,這是一種混凝土材料製成的房舍。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疑問爭先恐後鑽入周宇的腦袋,如果杜班西亞人已經掌握和普及了此種材料和建築技術,他們還至於受制於大自然,長期忍受無光的折磨嗎?
“還要再研究一會兒嗎?”首領攤了攤手,顯然是在催促了。
“哦,不了、不了。走,將軍請!”周宇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好歹自己也是俘虜,怎麼拿出了考察團的架勢,不合適、不合理。
行了大概五六分鐘,眼前的一幕更讓他和薇婭瞠目結舌:一座直徑足有一公里長的巨大圓柱體佇立在眼前,彷彿放大了無數倍的定海神針,自下而上不知通往何方。柱體光滑平整、無窗無門,在熊熊火光照耀下泛出昏暗的白光。
應該與剛纔路過那些房舍使用的材料無二。只不過,這座巨塔實在是太高、太大了,就算繞着跑上一圈中途都得歇上一歇。
“到了,進去吧。”領着二人到了塔底,首領指着一個圓弧形的孔道說道。
“就、就這裡?”周宇瞪大了眼睛說。按理說,首領應該押解二人去見自己的上司,而作爲一城之主怎麼也得有個像樣的宮殿吧?可眼前這個孔道,看上去更像是逃難用的臨時開鑿出口,怎麼也無法與皇宮內院相提並論。
“就這裡,跟上我。問你話你答,亂說話則死!記住了嗎?”首領眼中寒芒一閃。
周宇權當他是善意提醒,聳了聳肩表示聽清楚了,不過他嘴賤舌毒的毛病不是一時半會兒改得了的。
進入通道後走了十來步,才步入一個開放的空間。周宇剛纔用步幅丈量了一番,這圓柱體的牆體足有七八米厚。要是用作防禦使用的話,別說人家還真是挑了個好地方。只要守住入口,攻方就算來個幾萬人也未必佔得了便宜。
雖是城寨要地,但這裡絕對談不上戒備森嚴。除了入口處有四名全副武裝的軍士以外,內裡十分空曠僻靜,四下望去找半天都看不到鬼影一個。
映入眼簾的只有腳下的方磚、牆上每隔五米一個巨大的火盆和眼前兩尊巨大的雕塑。那是兩尊人像,其中一個慈眉善目、雙目微閉,手中拿着一本書,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在思考;另一個滿臉橫肉、怒目圓睜,雙手擎着一條鎖鏈,鎖鏈末端拴着七八顆巨大頭顱。
這是什麼鬼,一文一武、一黑一白的,不會又是某種邪教組織的圖騰雕刻吧。周宇想到了遺禍索拉西亞幾百年的雨神教,不知道薛西斯把他們剷除得怎麼樣了。在這次宗教審判過程中,新王霏琳娜又會扮演什麼角色呢?這些謎團也許只有再次登上風輪,返回索拉西亞後才能知曉。
又向前走了片刻,來到巨大人像面前,周宇纔看清原來這裡有十幾層石階,擡頭望去石階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石質座椅,可供十個人排排坐。座椅之上,端坐一人。
“大人,剿匪之路上偶遇二人,皆非本土人士,其中竟有一孩童。事出蹊蹺,屬下不敢擅自做主,特帶回待您訊問後定奪。”首領把頭盔摘下來舉在胸前,畢恭畢敬地屈膝彙報。
什麼人這麼大譜,不會是傳說中那個帕裡拾大人吧?周宇心裡暗自揣摩,要是真遇到他自己可得好生伺候着,那無異於捧着金元寶、抱着護身符、做了金龜婿啊!
“哦,竟有此事?”殿上之人緩緩站起身,滿身的金光閃閃,看上去比吉爾伽美什的衣着還要晃眼。周宇很想多嘴問一句,你這些金子是哪裡挖的?您手裡還有金礦轉讓沒有?發有色金屬之財,一本萬利吶!
“異鄉客,你是哪裡人士?”聲音繼續追問。離着有些遠,周宇看不太清他的容貌,但從聲音判斷此人約莫五十歲上下的年紀,聲音中厚綿長、自帶威嚴,一派王者風範。
“我、我也不知道算是哪裡人士,若論根兒的話,我應該是中土大唐人士。”周宇撓着頭皮說道,他的確沒有撒謊,說是唐人沒錯。就在現下,國外中國人聚集區也叫唐人街,沒有叫漢人街、秦人街的。
“中土大唐、中土大唐?”聲音自顧自地嘀咕了一番,顯然沒有想出什麼結果。
正當對話陷入沉默之時,一陣清脆的鈴聲自石階盡頭響起。周宇不禁眯縫着眼睛看去,是誰敢在如此莊嚴肅穆的場合搖鈴,是要給自己上菜還是怎麼?如果是牛排或者披薩,自己就忍氣吞聲吃了;如果不好吃,一定要稟告面前這位大人,將搖鈴之人繩之以法、亂棍打死。
這亂七八糟的念頭剛開了個頭,周宇急忙把它掐死在腦神經末端。映入眼簾,不對,應該是闖入心扉的是一個渾身由金葉子、金鍊子、金珠子覆蓋,裸露着半個豐滿胸部和滑膩腰肢的妖豔女子。
大都督禁不住嚥了口口水,美女他見過無數,前世那種人工雕琢的美人有,今生純天然無污染的佳麗也有,可眼前這位自帶狐媚屬性的女人他卻從來未曾見過。此女身上散發着攝人魂魄的氣息,離着二三十米就能感覺到那種妖氣,無法自拔地被它吞噬着理性和自尊。
這女人有毒。周宇急忙閉上眼睛,口中唸唸有詞。此時必須要默唸幾十年鎮魂防勾引百試不爽不攻自破亙古爍今舉世無雙大媽咪媽咪哄心法,才能防止自己被這妖精勾了魂去。
讀者朋友們一定想問是什麼心法,告訴你們不要外傳: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風吹雨打。。。
“馬克,又是什麼奇事讓你沉思如是呢?”女子款款坐在男人身旁,含情脈脈地望着他,連說話的聲音都讓人骨頭一陣酥軟。
“哦,腓力剿滅餘孽之途偶遇兩個外鄉人,其中竟然有一個孩子,真是奇哉怪也。看他們頭髮的顏色,沒有一個是杜班西亞人。愛妃,你說有趣不有趣?”
“還真是呢!”妖女說着,站起身,嗒嗒嗒一步一步,緩緩從臺階上走了下來,不刻便站在大都督面前。
周宇仔細端詳着這位曠世美女,的確很美。藍色的眼珠彷彿流着湛藍的海水,眼窩深邃、鼻樑高挺,吹彈可破的凝脂之膚下偏偏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
最讓人稱奇的是,這女人居然會化妝。周宇分明看到了她紋過眼線、畫着眼影、吐着口紅。
“咯咯,馬克,還真是呢!這個流民是黑色頭髮,而那個女娃卻是與我的一樣,布朗色來的。”
原來,臺上那個老傢伙叫馬克,不會是馬可波羅吧?他穿越到這裡了嗎?如果是的話,得好好琢磨琢磨怎麼跟他攀上關係。難道跟他說,我去過長安?
“愛妃,休要靠的太近,小心。。。”
“切,要想傷你和你的愛妃,還用找這麼個機會?”周宇一口打斷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瘸腿。如果想要偷襲這對男女,還真不用等人家走下來,他只要用上四十多分鐘,怎麼也爬上去捅死二人了。
“咯咯,還是挺有趣的一個瘸子。”女子掩口輕笑,轉身噔噔噔幾步回到王座之上,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腓力,你看此二人如何處置啊?”
“回大人,依卑職之見二人雖出身莫測、形跡可疑,但一個是瘸子、一個是孩子,對我等構不成半分威脅。不如,不如放了也好。”
別介,別放啊!周宇心裡大叫不好,把我們放了我吃誰、喝誰去啊?去哪兒找這麼舒服自在的城池居住,讓他帶着孩子去外面風餐露宿,繼續瘸着腿趕路,傻子纔會去呢。
“我反對!”
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周宇,包括薇婭的一雙。
“你反對?反對什麼?”臺子上的男子詫異地問道。
“我反對把我放掉。我是奸細,你們的對頭是誰?我就是他派來的奸細!”
“哈哈哈哈!”男子一邊用手指着臺子下面的呃周宇,一邊仰頭大笑,身旁的女子也呼應起來。二人前仰後合,不住地擦着眼淚。
“居然有人跑到我面前說自己是奸細!”
“而且竟然並不知曉我們的對頭是誰!”
站在周宇旁邊的腓力皺着眉頭,這小子是不是瘋了?好生生給他創造個返璞歸真的機會,你不要。非要在這昏天黑地的亂世裡分羹,難道你真有這個本事?
“回大人、回托勒密女王,此人可能是個瘋子。不如就此放了吧,免得浪費糧食!”腓力白了他一眼,追奉道。
等等,讓我捋一捋。男子叫馬克,而這個腓力稱呼女子爲托勒密女王。這個組合和搭配,怎麼有些熟悉呢?有些耳熟有木有,有些能詳有木有?
難道,難道是馬克安東尼和克里奧佩特拉(埃及豔后)?
“請問臺上母儀天下的尊貴聖女可是克里奧佩特拉七世?”周宇打定主意,決定放膽一問。是就是,不是大不了被亂棍打出去,少不了一塊肉。
“放肆!女王名號豈容你等流民擅自呼喚?”沒等臺上一王一後開口,腓力一個肘擊頂在大都督肋下,瞬間把他擊岔了氣,雙膝跪地、彎着腰痛苦地搖頭。
薇婭急忙跪在旁邊,幫周宇揉着腰部,擡起頭來怒不可遏地瞪着出手的腓力。
真的是她,埃及豔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