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吩咐完侍衛後,胡宗憲轉而坐回到書案前,開始繼續處理先前未曾完成的事務。
正當胡宗憲提起毛筆,打算對眼前的公文作出批註時,只聽從書房外,傳來了鄭泌昌的叫喊聲。
“總督大人,大好事啊,船,有船來了!”
“什麼!”
胡宗憲被鄭泌昌所帶來的這個消息給震驚到了,不由得失神了片刻。
而就在胡宗憲愣神的這段時間,手中的毛筆一個沒拿穩,‘啪嗒’一聲掉落在面前的公文上,形成了一塊不大不小的污跡。
胡宗憲回過神來,連忙將毛筆從公文上移開,但爲時已晚,先前毛筆掉落的地方的文字,也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在這之後,只見鄭泌昌邁着急切的步伐,進入了總督府書房,其剛一進入總督府書房,便不假思索地向胡宗憲稟報道。
“總督大人,大好事啊,就在不久前,下官先前派去碼頭盯梢的那些下屬回來報告說,說是有好幾艘運送糧食的大船,到達了碼頭!”
胡宗憲在從鄭泌昌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還有一些恍惚,旋即追問道。
“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
儘管鄭泌昌對於胡宗憲所提出的這個要求,感到頗爲奇怪,但他還是將自己先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而這一次,胡宗憲的反應明顯要比先前要大得多,只見其臉上滿是笑意,輕撫鬍鬚,朗聲道:“哈哈,好啊好啊,這樣一來,浙江的那些桑農就有救了!”
胡宗憲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又重新將目光轉移到鄭泌昌的身上,出言詢問道。
“對了,這些糧食是從江西那邊運過來的嗎?”
聽聞此話,鄭泌昌的臉上頓時流露出爲難之色,思襯良久後,旋即回答道。
“總督大人,下官暫時還不清楚這些糧食是從哪裡運過來的,下官在得到這個消息以後,便馬不停蹄地跑來向您彙報,因此,並沒有對這方面進行查證……”
胡宗憲聞言,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此事,旋即吩咐道。
“你馬上派人將這些運來的糧食,都收納進糧倉之中,同時讓馬寧遠那邊張貼告示,告訴那些桑農,就說官府即將爲他們發放救濟糧!”
鄭泌昌聞言,當即神色一凜,不假思索地迴應道。
“是,總督大人!”
正當鄭泌昌打算就此離去時,只見一名侍衛急匆匆地跑進了書房,向胡宗憲稟報道。
“總督大人,您先前派出去送信的那人回來了,據他說,他還帶了一封福建巡撫譚綸的親筆信!”
鄭泌昌聞言,猛地頓住腳步,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無聲自語道:“難不成,眼前的這些糧食,都是譚綸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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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憲彷彿是看出了鄭泌昌心中所想,旋即將目光轉向那名侍衛,出言吩咐道。
“馬上讓他來見本官!”
“是,總督大人!”
侍衛很快便領命而去,不多時,只見先前被胡宗憲派去送信的那名親信,進入了書房。
其剛一進入書房,便單膝跪地,沉聲道。
“總督大人,小的幸不辱命,已經將信成功送到了福建巡撫譚綸的手中!”
那名親信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旋即從懷裡掏出信封,將其遞交到胡宗憲的面前,恭敬道。
“總督大人,這封信是福建巡撫譚綸,委託小的帶給您的!”
胡宗憲聞言,在將信接過後,旋即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嗯,辛苦你了。”
“哪裡,能夠爲總督大人效勞,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福氣啊,小的也只不過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胡宗憲聽聞此話,略微頷首,旋即吩咐道。
“嗯,行了,伱下去吧!”
“是,總督大人!”
待那名親信離開後,胡宗憲也沒有要避開鄭泌昌的意思,旋即將手中的信封拆開,開始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只見上面寫着。
“總督大人,您的信下官已經收到!”
“實不相瞞,早在兩天前,陛下那邊,便遣人給下官送來了一封信,讓下官即刻往浙江調糧,下官在收到信後,不敢有絲毫延誤,連夜派人將一萬八千石糧食裝船。”
“截止到下官收到您信件的這一刻,運送糧食的船隊,已經出發了兩天,因此,總督大人您不必擔憂,只需安心等待糧食送到即可!”
胡宗憲在將信中的內容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後,將書信放至一旁,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無聲自語道。
“原來如此,這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陛下聖明啊!”
一旁的鄭泌昌,將胡宗憲臉上那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盡收眼底,對於那封書信中的內容,也更加好奇。
胡宗憲似乎是看出了鄭泌昌心中所想,在將那封書信收好後,方纔出言解釋道。
“嗯,眼下的這些糧食,就是從福建那邊運過來的!”
眼見自己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鄭泌昌的臉上頓時浮現出驚愕之色,下意識地說道:“可那個譚綸是清流那邊的人,他怎麼會……”
只不過,鄭泌昌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胡宗憲出言打斷了。
“有時候,立場並不重要,這天底下的事情就是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事情好也好在這裡,壞也壞在這裡!”
胡宗憲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將目光轉向鄭泌昌,又緊接着補充道。
“你不妨想想看,倘若譚綸沒有送來這些糧食,咱們又該如何?”
鄭泌昌順着胡宗憲的這個思路繼續往下想,旋即,腦海中所浮現出的畫面,讓他感到不寒而慄。
胡宗憲見鄭泌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輕笑一聲,緩緩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送你一句話吧,日後說不定能夠用得上!”
鄭泌昌聽聞此話,猛地回過神來,旋即恭敬道。
“還請總督大人示下!”
胡宗憲聞言,將目光從鄭泌昌的身上收回,沉聲道。
“做事時,不問可不可能,但問應不應該!”
“不問可不可能,但問應不應該……”
鄭泌昌反覆咀嚼着胡宗憲送給自己的這句話,良久,鄭泌昌整個人彷彿似有明悟,看向胡宗憲的眼神之中,滿是感激:“下官多謝總督大人!”
胡宗憲聞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出言吩咐道。
“嗯,你先下去忙吧,一定要儘快讓那些桑農得知,官府即將爲他們發放足額的救濟糧!”
“只有這樣,方纔能夠穩住目前的形勢!”
鄭泌昌在聽完胡宗憲的這番話後,當即拱了拱手,沉聲迴應道。
“是,總督大人,下官一定將此事辦妥!”
……
另外一邊,鄭泌昌在離開總督府後,在派人接收糧食的同時,還順帶着將這個消息告知了馬寧遠。
不多時,城內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出現了敲鑼打鼓,四處吆喝的官差。
“大家都聽好了啊,官府再過幾天就會爲大家發放足額的救濟糧,還請稍安勿躁!”
“官府那邊,也已經在城內各處都張貼了告示!”
“都聽好了啊,官府再過幾天就會……”
很快,經由城內百姓的口口相傳,絕大部分的百姓,都得知了官府在近期內,即將發放足額救濟糧的消息。
對於那些種植桑苗那些百姓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一個好消息,官府能夠發放足額的救濟糧,也就意味着,自己和家人,都不必再忍飢挨餓,擔驚受怕了!
不過這其中,也存在有許多不同的聲音,例如:“既然如此,那麼先前爲什麼不給我們發足額的救濟糧,爲何要拖到今天?”
“一定是官府內有人貪墨了本該屬於咱們的救濟糧,應該揪出這些貪官污吏纔是!”
只不過這些聲音,都被桑農們給無視了,此刻他們的腦海中,滿是期待。
在城內的一處張貼有告示的地方,許多桑農聚集於此,他們在聽見那些官差們的宣傳後,便來到了張貼告示的地方。
但無奈,在場的人沒一個識字的,因此,衆人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恰好一位老童生顫顫巍巍地從旁路過,衆人見狀,連忙將其拉住,又說了些好話,方纔讓那名老童生同意,替他們念念告示上的內容。
眼見那名老童生答應,衆人當即爲他讓開一條道路,並紛紛用一種期盼的眼神看向那名老童生,而那種眼神,是老童生許久未曾見過的。
旋即,只見那名老童生冷哼一聲,趾高氣揚地從人羣爲他讓開的道路上走過,待其來到告示前,頗爲費勁地睜大渾濁的雙眼,斷斷續續地爲衆人念起了告示上的內容。
“自……自公告張貼之日起,凡……凡種植桑苗,並在官府的名冊上,留有姓名籍貫等信息的桑農,都可以領取到足額的救濟糧,具……具體的時間,靜候通……通知!”
待那名老童生將告示上的內容唸完以後,人羣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好啊,好啊,這下不用再餓肚子了!”
“是啊,這下總算能夠吃個飽飯了!”
告示上所張貼的消息,令在場的所有桑農都心情大好,對於他們來說,這代表着希望,繼續生活下去的希望!
而那名老童生看着眼前歡呼雀躍的人羣,心中也似有所悟:“老夫皓首窮經一輩子,期間更是受盡白眼,到頭來,連個秀才也沒有考中!”
“既然對功名方面已無任何念想,老夫還不如趁着身子骨還能夠活動,多做一些有益百姓的事情!”
在下定決心後,那名老童生,旋即如同來時一樣,顫顫巍巍地離開了現場。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城內突然出現了一名老童生,他每日都會守候告示旁,替那些不識字的桑農亦或者是百姓,講解告示上的內容。
百姓們對此無不感激,眼見那名老童生生活困頓,因而,對其多有接濟。
……
薊州,總督府。
此刻,只見薊遼總督楊選,將手中這封由內閣那邊派人送來的書信,頗爲隨意地放至一旁,旋即,陷入了思考之中。
不久前,朝廷那邊派人送來消息,說是讓薊遼總督楊選親自率軍,協助現任的札薩克圖汗土買罕,平息來自部落之中的叛亂。
楊選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當即開始調動輜重糧草,併爲即將到來的戰鬥,做好了預案。
楊選原本以爲,接下來只需安心等待土買罕到來,大軍就可以正式開拔,前往察哈爾部平息叛亂。
誰知,在這個節骨眼上,內閣那邊,又傳來了最新的命令!
信中的內容與先前的大差不差,只是在最後還額外補充了一句,要在協助其平息叛亂的同時,儘可能地將土買罕的羽翼剪除。
片刻後,只見楊選回過神來,感慨了一句:“唉,先前的預案又白做了!”
在這之後,楊選喚來下屬,出言吩咐道。
“去,把尚書大人請到總督府來,就說本官有要事相商!”
“是,總督大人!”
下屬很快領命而去,不多時,只見兵部左尚書楊博在侍衛的引領之下,進入了總督府。
剛一進門,楊博便察覺到了楊選的臉色有些許異常,顧不得寒暄,出言詢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楊選聞言,並沒有立刻做出迴應,只是用手指了指一旁的空位,緩緩道。
“先坐吧!”
待楊博在座椅上坐下以後,楊選當即將先前那封由內閣那邊派人送來的書信,遞交到楊博的手中,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你自己看看吧!”
楊博聞言,從楊選的手中將書信接過,開始從頭到尾地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過去,待楊博將書信中的內容瀏覽完畢,並將其放下後,楊選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連忙詢問道。
“如何?”
楊博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楊選的問題,轉而感慨道。
“看來朝廷對土買罕還是留了一手,沒有完全信任,不過這樣也好,省得養虎爲患了!”
“唉,只不過先前的那些規劃,都得重新佈置了,不僅如此,危險性也將大大提高,你此番率軍前去,可要多加小心啊!”
楊選自然感知到了楊博話中的關切之意,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開口道。
“嗯,只不過這樣一來,察哈爾部落的戰鬥力將大幅降低,在接下來與俺答汗的戰鬥中可能幫不上太多忙!”
楊博似乎對此並不在意,轉而開口道:“無妨,他們只需要替我大明流血就行,至於殺敵一事,還得由我們親自來!”
楊博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畢竟這是眼下最爲穩妥的辦法!”
楊選對於楊博的這番話也表示贊同,點了點頭,開口道。
“既然行動的目的有所變動,具體的規劃,以及輜重糧草的調動都得麻煩你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