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的人睡得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手指先動了動,祈明心卻是睡的有些沉,毫無所覺。
卞昱清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果然是被這人捏在了手心,他看了看在牀沿睡的口水直流的祈明心,心中不由的想到了前一晚發生的事情,這人應該是不知情的吧……
到現在他也沒覺得後悔,只是這事後的滋味卻是有些難以消受,他微微擡了擡腿,腰下依然扯的有些疼,渾身仍然痠痛不減,他眉頭微微皺了皺,這人醉了後簡直是放浪形骸,一點也不知節制,該說他是借酒裝瘋纔對。
他這一晚都渾渾噩噩的,都沒有睡幾個小時,現在身上四處都是紅痕,脖子上那更是無法直視,無法,只能把衣物領子弄高一點,這才遮的住。他有心懷疑,其實那人還是屬狗,不然爲何專愛咬人頸脖。
天矇矇亮的時候,他把自己身上收拾乾淨了,還費了一身勁才把那人一身衣服給弄整齊,做完這些,他簡直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直接原地施法回了客棧,只覺全身沒有一處不痠痛,躺倒牀上便開始睡,卻不想原來是發熱了。
只是那會……這人口中叫的,當真是自己的名字,這人心裡果然還是有自己的。
但是想到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他又有些黯然,前世這人爺爺,是因爲自己偶然救過一命,這才遭難;這世這人師傅中的毒可不也是妖族的麼,雖然下毒之人與他並無糾葛,可誰又知道這裡面還有沒有內情呢?
早前卞昱清以爲,只要好好的保護好這人就夠了,可是這人世間,誰沒有二三親友,這便都是他的牽掛了,想來這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自成因果,如果沒有自己這個因,那會不會,就不會有導致這人遭難的果了?
他人燒的昏昏沉沉的,只覺祈明心所有受過的苦都是自己的緣故,又突然想到先前祈明心受傷墜涯,心中愈發苦悶低沉,這燒像是越燒越高了。
朦朦朧朧間,祈明心聽到耳旁有人低吟,他擡起頭看了看,卻發現牀上這人面色竟是比剛纔還紅了。
卞昱清卻是在胡思亂想間又睡了過去。
這下他有些慌了,給卞昱清額頭上換了一塊新方巾,這燒的越來越厲害了,得出去買點草藥回來才行,可是放這人獨自在這裡,他又有些不放心。
他在屋內走來走去的,難得有些六神無主,他突然想到,陳伯人呢?怎麼不見蹤影,莫不是去了哪裡?在外間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人,他回頭看了那人一眼,還是決定出門,他輕聲輕腳的了出去,帶上門。
祁明心走後沒多久,卞昱清就又醒了,許是出了一身汗的緣故,他這會感覺人好受了點,小心的坐起後,發現身上還是痠痛難當,他長袖一揮,屋內濃烈的香味想像是散去了一些,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走了兩步之後,腿腳才順了一些。
好巧不巧,這時候陳伯推門走了進來,邊關門邊說道:“我在路上碰到明公子,他說主人你發熱了,說是要去抓藥,怎麼回事,可是昨日發生了什麼變故?”
卞昱清搖了搖頭,只說是晚上着了涼。
陳伯看着眼前人有些潮紅的面孔,半信半疑。他可不知道到一屆妖王還有着涼的時候,這個慌撒的真是有些漫不經心啊。
他昨晚被派去查閱這些年來這些青樓所收集的資料去了,很早就和這人分開了,難不成這短短的一晚上還能發生什麼事情,陳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卞昱清不想說,那他必然也是什麼都問不出來的。
卞昱清這會就一直站在窗前,盯着外頭,外面熙熙攘攘,人潮涌動,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麼,陳伯把這屋子裡的水和毛巾都換了一撥,又倒了一杯水,拿出一顆藥丸,給他遞了過去,卞昱清這才順着水吞下藥。
過了一會,陳伯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聲音的主人他昨晚才見過,他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人,發現那人似無所覺,他就走到外間,開了門。
“晚荷姑娘,你怎麼來了?”只聽陳伯詫異的問道。
要是祁明心在這,就能夠認出來,這人就是方纔和他在醉風樓短敘的那位佳人。
陳伯把這叫晚荷的女子引了進來,又輕聲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麼情報要告知主人嗎?”
只見這叫晚荷的女子嫋嫋婷婷的朝陳伯福了福身,說道:“我來看看主子,他在裡面嗎?”
許是卞昱清起來的緣故,這會晚荷在外間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沒想到,過了兩百年她還是能第一時間聞到這人身上的味道……
這下是不會錯了,那人身上的味道和主子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想起那人說的話……她只覺心如死灰。
早先她邀請那人上樓,只是因爲這人身形和她所知道的那人相似,上樓後才聞到了熟悉的香味,緊接着那人又說了那一番話,她這才拼湊起前因後果……
難道至始至終,她都走不近這人一點嗎?
陳伯朝聽到她的問話,裡間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這晚荷見狀,卻是繞過了陳伯,直接就進去了。
看着窗邊的人,她未語眼先紅,用帕子抹了抹眼角,這纔看着那人的側影說道:“主人,你當真……是不信人妖殊途麼?”
卞昱清聽了沒有說話,留給她的只有一個背影。
“我知主人心儀那人許久,可是,可是,這人已經過了一世,早已不是前世那人,主人又何苦執着呢……”她一雙眼擡起來,略帶憂傷的看着窗邊的人。
聽到這處,卞昱清纔開口,他嗓子有些啞,也沒有回頭,像是自言自語,只聽他緩緩出聲道:“都說人妖殊途,可這塵世的人間尚且那麼多怨偶;難道就因爲我是妖,所以我連這須臾的美好都不配擁有了嗎?”
晚荷聽了卻仍是一副理解不了的模樣,猶疑地說道:“我今晨……碰到他了,他說他……心裡卻是有一位佳人的……”
卞昱清聽言,卻是笑了笑,病容中竟像是透出些許輕快,只聽他說道:“把一個人大男人稱作佳人這種事情倒是他能幹得出來的。”
晚荷聽到這話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誤會了那人。
她瞪着眼看着那人,心下微酸,久久沒有言語。
卞昱清說完這話,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變回了先前沉着模樣。他看着窗外低沉地說道:“其實很多事情,我心裡都清楚,也知我和他……恐難相守。你是個好姑娘,還是不要在我身上繼續執着纔是……”
晚荷聽了沒有說話,依舊是深深的看着他,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執着,若是當真能這麼輕易就放棄,怕是,也算不上是愛了吧……
不管怎麼樣,她都會默默的守着這人,反正妖的一生那麼長,應該長的足夠他忘記那人了,待到那個時候,怕是也能得到這人多一些的垂憐了吧。
……
也不知這晚荷是什麼時候走的,祁明心回來的時候這屋子裡只剩卞卞昱清一人了,站在窗邊當風景,這人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他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那會看你燒的厲害,直覺就出門買藥去了,卻不曾想到藥我的包袱裡就有。”
卞昱清扭過頭,仔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像是確定這人沒有任何異樣,他才恢復先前沉着的樣子,面無表情地說道:“不妨事,我已經服過藥了。”
祁明心莫名覺得這人像是帶了些小情緒,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着邊際的想道:莫不是這人看他出去許久,竟是獨自生起了悶氣?
他略擡起眼,偷偷看了這人一眼,卻發現這人仍是直直的盯着他看着,他當即汗毛一豎,有殺氣?
難道這人竟是發現他昨晚夜宿青樓,發怒了?
他頓時恨不得給這人跪下,男兒膝下有黃金?不存在的,他膝下只有土。
他當即跑到卞昱清身邊,抓着他的袖子說道:“你、你、你聽我解釋,我、我、我昨晚真是不是故意夜宿青樓的,我……我就是看你去了那青樓,有些不開心,所以才一時糊塗,你可千萬要相信我!”他說的時候,眼珠子還在不停的左顧右盼。
原本卞昱清只是因爲身上不舒爽有些不耐,這下好了,怒火熊熊燃起,他現在是真的平靜不下來了……
卞昱清多熟悉這人,一聽他這說辭,便知這話三真七假,還有不少沒說。
當下便開口說道:“你是不是故意去的又與我何干!”說完便把袖子一扯,作勢就要出去,祁明心這會哪能讓他出去,出去了那還說的清楚嗎?這會就算賭上他的尊嚴也要把人留住啊!
他這人,向來是臉皮厚的賽城牆,這會豁出去後簡直是沒有臉皮的,臉皮是個什麼東西?不好意思,他沒有。
卞昱清扯了一把袖子,沒扯掉,被這人硬生生的勾住一片衣角,卞昱清往前在走,他就在地上拖着,他甚至還在心裡抽空想着,也不知卞昱清的衣服是什麼材質,質量竟是這般的好,改日也讓他給自己備一身才好。
卞昱清被他扯的痛死,口不能言,他能告訴這人,這衣服是我的花瓣嗎?不能,於是他只能憋着一身熊熊烈火,悶在心裡燒,走的是越發快了。
卞昱清被他拉住,走的不穩,到桌子那邊時不小心被那椅子絆了一腳,他本來渾身痠痛的不得了,這下更是站不住了,直直的就往後倒去,祁明心這下機靈了,苦肉計信手拈來,馬上就躺倒在地上,當起了人肉墊子,卞昱清倒到他身上時,他嚎的不知道有多厲害,不知道情況的該以爲卞昱清是砸到了他的子孫根……
卞昱清還沒喊痛,便被這人的動靜嚇了一跳,就想起身,無奈他實在是擠不出力氣了,這是陳伯好巧不巧的進來了,六目相對……
氣氛頓時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