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豹子從那間屋子裡走了出來,獰笑着看我,那眼神,就好像一隻得逞的狐狸在欣賞着自己到手的獵物一般。
我當時就不由自主的自語道:“仨豹子……”
仨豹子一邊向我這邊走,一邊點上了一根菸,他點菸的那隻手的小手指,現在已經戴上了一隻黑色的指套,這使他的整個人看起來更爲陰森。
仨豹子走到了我的跟前,站住了,深吸了一口煙後,仰起頭,深深吐出了一口煙後,對我說。“小兄弟,咱們又見面了哈。”
我就這麼傻傻地看着他,突然,他把手中的煙向我使勁一彈。我就看見點點的火光向我投來。我趕緊向旁邊一閃,緊接着,就是一個大皮鞋踢到了我的胸前。
我被這一腳踢得向後倒退了數步。緊接着,我就被四隻大手給架了起來。
仨豹子擺弄着那隻殘手,邊對架着我的人說:“先把他的嘴給我扇歪了,我看着他這臉就彆扭!”
“行,走着!”
在我身後架着我的一個人應了一聲。
緊接着,就是“啪!啪!……”
“行了,先停會兒。”一直端坐在我跟前的那個胖子一招手,對打我那倆人說。
那倆人就放下了手,這時候,我就感覺臉一漲一漲的跟火燒的似的,伴隨而來的還是我的眼淚。其實,並不是因爲他們打我,我才流淚的,而是這幾個大嘴巴子扇的我,眼眶發熱,我一眨眼,不自覺的就流出了眼淚。
“你看你那個揍兒,就這幾下子還你媽哭了啊?”仨豹子挺鄙夷的對我說。
其實,我還真不是被打哭的,不過,我這時候也不能對他解釋了,愛怎麼地怎麼地吧。我算是明白了,這是來找我尋仇的了。
那,這個胖子又是誰呢?看他的樣子,就算不是這裡面最大的,最起碼也該是和仨豹子平起平坐的人了。
難道是……金寶?!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胖子又開口了:“仨豹子,我看這小子別看長得白白淨淨看着挺弱的,不過,還有點兒剛性,有點兒意思,呵呵。”
仨豹子一聽,就說:“我操,幾巴掌就哭了,還有剛兒了,剛哪了啊?”
“他那是抽的,不是哭,你看好了。要不說我進去這些日子你他媽沒長進呢,你混、混、混,混了半天混哪去了!”那胖子開始指責仨豹子了。
仨豹子一聽胖子這麼說,身子向前一挺,剛要說話,卻欲言又止,又看了看我後就從茶托上拿起了一盞茶杯,兩三口就都喝進去了。
在他旁邊一直看着沒說話的一個人說:“我說仨豹子,你他媽是飲驢呢,有你這麼喝茶的麼?”
仨豹子被那人說了幾句,也沒理那人,就走到我的跟前,對架着我的那倆人一使眼色,那倆人就把我放開了。
“廢話我不多說,今天把你弄來,就是讓你把你那倆哥叫來,要是能來,你就沒事,要是人來不了,對不起,弟弟,就別怪哥哥我手重了啊。”
話剛說完,就一拳狠狠搗在了我的肚子上。
這一拳打得很重,我被這一拳打得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仨豹子,操你媽!”我一邊忍着疼,一邊從牙縫裡蹦出了這句話。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再說一遍?”仨豹子蹲下了身,把嘴湊到了我的耳邊問我。
“操你媽……”我說着,把頭一轉,倆眼狠狠瞪着他:“聽見了嗎!”
“我操你媽的!”仨豹子咆哮着一把就抓起了我的頭髮,緊接着就是左右齊攻,用手正反地抽我。
“啪啪啪……”無數個巴掌扇在了我的臉上。
“我叫你罵,叫你罵,你罵!……”
仨豹子越打越不解氣,彷彿是把對錶哥他們的怨恨都發泄在我的身上了。
打着打着,就從巴掌轉到了拳頭了,一拳拳的搗在了我的眼眶、嘴巴、鼻樑上。
我就覺得我的鼻子忽然一酸,一股熱流順着鼻孔傾瀉而下了。
“老三,你打個小孩本事是麼?”
就在這時候,一道我非常熟悉而且非常柔美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膜。
我擡眼看向了說話的人,這時候,我就覺得我的眼皮有些睜不開了,大概是眼睛也被打腫了。
一道窈窕的曲線浮現在我模糊的視線中。
那個身影是我至今仍不能忘懷的,玲瓏有致,完美無缺,任何一個詞來形容眼前這個人曼妙的身姿,都是那麼的貼切。
幺雞,這個人就是幺雞。一個我只見過了兩次的女人,而且這兩次的遇見,好像還都是對立面的。但是,就是她,是在這間屋子中唯一一個替我說話的人。雖然她是在不屑仨豹子的言行,但是,至少我是認爲她是在幫我說話。
仨豹子鬆開了揪着我頭髮的手,我的頭髮順着他的手指縫慢慢散落,人也隨之倒下了。
仨豹子站起身,對幺雞說:“莉姐,要不是他我的手能成現在這樣麼,我打他就是出出氣,等那個西郊的侉子來了,我他媽讓他斷手斷腳。操!”
我迷迷糊糊的就聽到幺雞語氣很冷的說:“你現在說什麼都是扯淡,等那個趙學義來了,你再表現也來的及,別拿個小孩兒出氣就行。”
接着,就是“嘎嘎”的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近。
一股香氣立時侵入進我的鼻息。
“呦,都打成這樣了。真他媽不是人!”
話音剛落,一隻柔軟的手隨之拂過了我的臉龐。
我咳嗦了幾下,努力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幺雞,說:“打我沒關係,別找我表哥,行麼?”
那張瓜子臉的美顏離我是那麼的近。我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和她說話。
幺雞看着我笑了笑,她今天穿得也非常漂亮,是一件連體的黑底印紅碎花的旗袍裝。這次她的頭髮並不是披散着,而是高高挽起了一個髮髻。
“你和我說沒有用,也不是我要找你表哥的,不過,這次你表哥是懸了。因爲……金寶出來了。”最後這幾個字,幺雞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
隨後幺雞站起了身,說:“寶哥,他還只是個孩子,你們把他扣這兒也就行了,沒必要對他動手。”
幺雞剛站起來後,我就又把眼皮耷拉下了,實在是很疼,現在我連擡眼皮都覺得很費力。
這時候,就聽那個大胖子金寶說:“你個娘們兒別跟着攪合這個,他又不是你養的,你還心疼是怎麼的,該打牌打牌去,別跟這兒攙和。”
話說到這兒,幺雞也沒有再說話,我只聽到那高跟鞋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了。
突然,我低着的頭就被一隻大手抓了起來。我的整個人就這麼被直直地拎了起來。
“有你表哥的電話吧,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打完電話你就沒事了,要不,待會兒你就會比現在更慘。別不信,我說到做到,我就是打小孩也不手軟的。這個你應該瞭解。”仨豹子抓着我的腦袋對我說。
我這時候真的很想大罵他一句,然後像電影裡那些英勇的愛國戰士一樣說句“不知道!”
但是,這個時候的我既非常恨這個仨豹子,同時我又很害怕,矛盾複雜的心情,使我不願再多說一個字了。
我覺得此刻我的雙眼是無神的,因爲我已經不敢也不願再瞪着仨豹子了。
“我操,還挺哏啊。行,看來剛纔還是沒打疼,是吧。哥幾個兒,讓他再舒坦舒坦。”仨豹子說完,就把手一撒,我就又無力的堆在了地上。
緊跟着就上來幾個人,對我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我只是雙手護着頭,身子蜷縮起來,護住我的關鍵部位,就任由他們對我施暴了。
我這個時候真的很想哭,我感到無助、恐懼,巨大的精神壓力折磨着我。
我如果給表哥打了電話,雖然不能確定他們就會放了我,但是也應該會暫時放棄對我的毆打了。
不過,我還是緊緊咬着牙,我不能給表哥打電話,絕對不能,以表哥的脾氣,他是一定會來這裡的,而現在這個形式,明顯就是他們做好的局了。表哥就是來救我,能全身而退麼,我給出的答案是,肯定不能的。
那,我就以犧牲我一個人換來表哥的平安吧,我覺得這樣值了。
雨點般的拳腳擊打在我的身上,疼痛感緊緊跟隨着我,我的神志也慢慢模糊了。
恍惚中,我看到了四輩兒、管鵬、吳強幾個,我們還是在那個大院子裡嬉戲打鬧,在小土坡上追逐,四輩兒的笑容是那樣的清晰,漸漸的,他們竟然離我越來越遠了,直至消失。我又看到了表哥,他還是上學時候的模樣,笑起來挺傻的。
“曉永,你喜歡的紅蜘蛛,給你……”
“表哥,我不要。”
“我知道你喜歡它,我還多的是了,這個就給你了。”
“表哥……謝謝表哥!”
淚水充盈了我的眼眶,從我的眼眸流了下來,直至嘴脣。
……是鹹的。
燕子,對不起了,我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還有,趙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