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報社裡工作,王老沒有帶着我出過一次採訪,他只是我精神上的導師,而我的實踐老師則是報社裡的每一個人,包括打掃衛生的阿姨,工作了三個月之後,我剛來時候的銳氣被削弱了許多,這並不是壞事,銳氣被削弱,並不代表沒有原則,而是更加懂得團隊的意義,更加學會了全面考慮,越來越能夠擔當。
我們每一個人剛剛步入社會的時候,可能都是棱角分明的立體品,但是隨着在社會上的歷練,我們的棱角漸漸被磨平了,這究竟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傷呢?我想關鍵在於你的態度吧,只要是不違背自己的良心與底線,這何嘗不是一種成長呢?
報社裡的同事們,都和我很熟悉了,並且都很喜歡我,因爲我從不喊苦,從不叫冤,而且特別聽使喚,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這樣就活得不像自己了,總是聽別人的擺佈,像個小跟班一樣。可是我們在自我感覺良好之前,總要有點成就才行吧,否則你憑什麼讓他人尊重你呢?
這樣的思想轉變在我三個多月的實習中慢慢發生,悄無聲息,甚至我自己都沒有發現。當同事們都說我成熟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發生了多大的改變。社會真是一個大熔爐,它會把你打成一塊好鋼。
我懷着這樣的態度,每一天都在報社裡積極的工作,每當有同事要出去採訪時,我都會主動的問上一句,“老師,帶上我吧。”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得到的回答通常都是“下次有機會的吧”,但是我並不氣餒,下一次,我還是會繼續問。過了段日子,就有人同意了,就會帶我出去採訪了,再過了些日子,就有同事主動外出採訪時會叫我了。我特別開心,我的努力有了結果,我的誠心打動了大家。
跟着報社裡的老師們,我跑了社會新聞、財經新聞、民生新聞、體育新聞、娛樂新聞,而且還有就會寫稿了,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一篇民生新聞稿,張姐讓我試着寫一寫。我很興奮,想到我自己寫的稿子可以在報紙上刊登了,就覺得很驕傲。於是採訪回來之後,我就埋頭苦寫,洋洋灑灑的寫了兩千多字,特別有感情。我本以爲可以很順利的通過,可是張姐給我的卻是“改!”一個重重的字。那我只好乖乖的修改了,陳姐說我寫的太複雜,太煽情了,可是我覺得這樣寫纔會有感情啊,新聞不可以有溫度嗎?沒有辦法,我只是個實習生,我可能還不成熟,張姐說讓我改,我就改吧。我改了一次,交給張姐,張姐看了看,繃着臉說,“重寫!”我吃了一驚,還不行?好吧,我只好垂頭喪氣的拿回去重寫。又寫了一次,再交上去。
“不行!重寫!”又一次打擊,可是張姐也不告訴我到底應該怎麼寫,我問她。
“張姐,我到底應該怎麼寫呢?”
“一篇最基本的新聞稿都寫不好,還能當好記者嗎?重寫!”張姐撇給我一句冷冰冰的話。
我不再說話,只有繼續重新寫。
就這樣,我在“不行,重寫”中來來回回修改了八次,最後一次,我幾近崩潰了,心裡想着,要是這次還不通過,那我就不寫了!
我將稿子給張姐審,站在張姐的身後,心中很是忐忑,張姐默默的看着稿子,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一句話也不說。看完之後,張姐只是淡淡的對我說了一句。
“放着吧,你回去吧。”我當時別提有多高興了!心裡還美滋滋的想着,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還是通過了!
可是等到第二天稿子等在報紙上的時候,我拿到報紙,興沖沖地翻找着我的稿子,如果不是那個明顯的大標題,我想我永遠都不會找到我的稿子了,因爲它已經從一篇2000字左右的稿子被修改成了300字的小稿,而且基本上我都找不到我寫的文字了。當時我的自信心與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我辛辛苦苦的寫稿、改稿,最後就得到這樣一個結果?心中很不甘。
但是我又不敢找張姐去問爲什麼,晚上的時候,我給王老打了個電話。告訴了他這件事。
“受打擊了吧?”王老在電話裡笑着問我。
“嗯,很大的打擊!我那麼辛苦的改稿,如果最終是這樣的刪減,那當初還讓我修改那麼多次幹嘛?”我略帶不滿的說。心中的苦水終於可以發泄了。
“哈哈!又不忿了!小丫頭片子,這就不錯了,第一次寫稿就想全篇被採用,你當自己水平多高呢?我當年第一次寫稿,也是被師傅折騰的半死,改來又改去,最後師傅還是不滿意,把我罵的狗血淋頭,說我笨的像頭豬,而且最後也沒用我的稿子。”王老和我說起了他的經歷。
“真的嗎?這麼慘?”我不敢相信在報社聲望那麼高的王老居然也有這麼悲慘的經歷。
“慘?當時可能都會覺得慘吧,心中多少都會有些不滿,埋怨。覺得自己的辛苦非但沒有得到報答,還換回了一頓臭罵。但是現在想一想,當時的稿子寫得就是爛,放到現在自己肯定不會發。我也會感激我的師傅,要不是他那麼負責的教導我,我是不可能被訓練出來的。”王老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我在電話這一頭仔細的聽着,成功的人都走過一段不平坦的路啊,要想學到真本事,能夠站穩腳根,那就得經歷磨難歷練。
“嗯,王老,我明白了,和你聊過之後,我心情開朗多了。”我笑着對王老說。
“嗯,好好幹,會有出頭的那一天的。堅持住,認真學。”王老在電話裡教導我。
我都銘記在心。
再過不到一個月就是金雞獎了,報社裡已經策劃這個選題好長時間了,我很幸運的成爲了其中一員,在策劃討論會上,我通常都是坐在角落裡,沒有發言的機會,但是我會認真聆聽其他人的策劃方案,然後把它們都記錄下來,自己會後再細細研究,查資料,有時候會發現一些小漏洞,和一些可以改進的地方,我就會在私底下告訴張姐,先聽聽她的意見。張姐聽了我的建議後,有點吃驚,但是很高興。下一次再開會的時候,我還坐在角落裡,聽着大家的發言。突然,張姐說出了我對於策劃的改進和建議,她開始並沒有說是我提出來的,後來大家聽後都覺得很有道理,很有必要,很有價值。這個時候,張姐纔對大家說,這些建議都是我提出來的。大家將目光都投向我,投向我這個剛到報社不到四個月的小小實習生。眼神裡起初是驚訝,然後變成了讚許,我看都有人向我點頭,我當時覺得自己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我終於可以爲大家,爲報社做點貢獻了。
之後的活動,我都有參與,我很積極熱情的投入其中,一方面是因爲我終於有了這個機會,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我在這過程中,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電影,喜歡電影的拍攝技巧,喜歡電影的詮釋方式,喜歡演員精湛的表演,喜歡導演天馬行空、獨到的思想,我發現我的文學愛好和電影有了極妙的結合,我迫切的渴望瞭解每一個電影背後的故事,我崇拜那些出色的演員,我更加癡迷於那些天才般的導演。於是我對這次金雞獎做了大量的課前準備,我看了所有的參賽電影,我深入瞭解了每一部電影中的重要演員,瞭解了每一部入選電影的拍攝過程和背影,特別瞭解了每一個入選電影的導演。這些工作量是很大的,但是我卻絲毫沒有感到累,每一天都是樂此不疲,我從中找到了快樂與滿足。
電影節開始了,我跟着報社的前輩們到現場去採訪,我們聯繫了一些知名的導演,其中就有我特別欣賞的吳宇導演和馮剛導演。我心中在想,可以看見他們,讓他們給我籤個名就是我最大的滿足了。
到了現場,我們的採訪的記者,不知道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得了急性腸胃炎,根本無法進行採訪活動,臨時再掉一名記者來已經來不及了。我當時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熊心豹膽,居然毛遂自薦,要求自己來承擔採訪的任務。他們當時聽到我這個請求時,都吃了一驚,也不相信我可以做到。於是我就將我做的功課展示給他們看,向他們說出每一部電影的來龍去脈,和他們聊我對於兩位導演的瞭解與認識,他們被我的充分的功課嚇住了,同時也很佩服我,並且很痛快的就同意讓我臨時接替採訪記者一職。
我真是興奮壞了!一個22歲的實習生,居然可以在這麼重要的頒獎禮上採訪那麼重量級的導演,說不緊張,說不興奮都是假的。
但是我極力剋制住自己的緊張與不安,告訴自己要沉着,要淡定。當吳宇導演走進我們事先安排好的採訪地點時,他其實是看到了我的,但是他並沒有注意到我。因爲他實在是想不到要採訪他的竟然是這麼個年紀輕輕、其貌不揚的小丫頭。
我勇敢的走上前去,主動和吳導打招呼。他吃了一驚,問我是誰,我告訴我,我就是今天要採訪他的記者,他聽到後更加吃驚,完全不相信我可以完成這個任務,甚至是帶有點怒氣的,以爲我們報社不重視他,安排了這麼個小記者來採訪他。
可是當我開始採訪他,向他提了幾個很正中他下懷的問題時,他就馬上轉變了對我的態度,後來,我們聊得越來越開心,吳導也放開了與我聊,因爲不管他聊什麼,我都能接上,採訪本來計劃是一個小時,可是最後,我們竟聊了兩個多小時,我當然也就獲得了許多獨家報道。
吳導走的時候,還拍拍我的肩膀說,
“真是沒有想到啊,年紀輕輕,這麼有內容,和你聊天,我很愉快啊!希望下次還能和你聊天。”吳導還給我留了電話,我真是有點受寵若驚了。
接下來的馮導的採訪同樣進行的很順利,我挖到了許多重要新聞,報社對我的表現非常的滿意,並且讓我承擔了這次電影節所有的採訪任務。
這短短的幾天裡,我迅速成長了起來,颱風穩了,採訪技巧有了,腦筋靈活了,人脈也更廣了。
這次報道結束後,我在報社裡更被重視了,領導發現了我在娛樂,尤其是電影、電視方面的報道才能,所以安排我以後都報道這類新聞,我也的確在這中間找到了快樂,做的非常開心。
一轉眼,就到年底了,報社年會上,我居然得到了優秀實習生的稱號,是王老親手頒這個獎給我的,我當時從王老的手中接過這個證書時,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那是幸福的眼淚,那是感動的眼淚,那是喜悅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