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生活,在埋首故紙堆中度過了大學三年級的下半學期。暑假裡,陳樹沒有回來,他給我寄來了新加坡的明信片,整潔的街道,花園般的城市,他戴着大墨鏡,張着嘴大笑,比出勝利的手勢,看得出來,他在新加坡過的很愉快,心情也很開朗。旅行外出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人在路上的時候,總會釋懷看開許多事情。整個人也會從此而不同。
假期,我找了一份在書店打工的工作,因爲我喜歡看書嘛,這樣我就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了。莫魚和葉青荷也沒有回家,年紀大了,大家都不喜歡回家了,反而覺得在外面才更舒服。
這一天傍晚,我正在整理書籍,快要下班了。突然手機響了,我左翻翻右掏掏,在褲袋裡找到手機,這隻手還抱着一摞書,這隻手還要往書架上擺書。我看也沒來的及看是誰打來的,就接了電話,然後將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上。
“喂,你好!”我吃力的說。
“夏天,你怎麼了?說話這個樣子。”是葉青荷的聲音。
“哦,是青荷啊。我正在上班呢。”葉青荷給我打電話,我還是挺吃驚的,畢竟我們有好長時間沒有通過電話了。
“你怎麼說話這麼費勁?”葉青荷問我。
“我正在整理書。”剛說完,我要把一摞書擺上去,結果手沒拿穩,書掉了一地,發出啪的一聲,砸到了我的腳上,我發出啊的一聲慘叫。
“怎麼了嗎?”葉青荷聽到了聲響,着急的問我。
“哦,沒事兒,書砸我腳上了,不礙事。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我問葉青荷。
“我有事情要通知你。”葉青荷溫柔的聲音裡,帶着點嬌羞,帶着點喜悅。
“肯定是好事,從你的語氣中就能聽出來了。”我說。
“嗯,見了面再告訴你。”葉青荷還買了個關子。
“好吧,我還有半個小時就下班了,我們在哪見面?”我問她。
“嗯,就在我們常去的那家燒烤店,七點鐘,不見不散!”葉青荷興奮地說,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我她的好事情。
我掛了電話後,笑了笑,不知道她究竟要告訴我什麼事情。
收拾好一切後,我和同事交了班,這天下午的時候還是晴天,怎麼到我下班的時候天就陰了下來呢?還伴着風,吹着我的身體,我感到一陣陰涼。我打了個寒顫,坐上了公車。
坐了近一個小時的公車,下班高峰期,堵車,遲到了二十分鐘。一下車,我就跑向燒烤店,我擔心葉青荷早已經在那裡等了我好久了,我可是不想遲到讓別人等我的人,同樣我也不喜歡別人這樣對我。
果不其然,葉青荷早已等在那裡了,甚至都已點好了菜,就等我就位,然後就開始烤了。
“夏天!這裡!”葉青荷站起來,揮動着手臂,叫着我的名字。
“來了!”我回答她。
我放下包,坐了下來。
“一陣子不見面,你整個人容光煥發啊!快說,有什麼好事?”我打趣的問她。
“是有好事了!”葉青荷羞答答的說。
“什麼情況?這麼扭扭捏捏的。說不說?”我一邊吃,一邊追問她。
“我和莫魚要訂婚了。”
“啊!”烤肉燙到了我的嘴角,我叫了出來。
“你沒事吧?”葉青荷遞給我一杯雪碧,對我說。
“沒事,沒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我太餓了。”其實我是聽到這個消息太震驚了。
“你和莫魚要訂婚了?”我還是懷疑自己的耳朵。
“對啊。”葉青荷幸福的說。
“可是,我們纔要升大四。”我還是不相信。
“我的父母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事情了,我媽說一定要先訂婚,把關係確定下來。”葉青荷說。
“那莫魚的意見呢?”我問她。
“他起初也是有點驚訝了,但是最後他還是同意了。我們過段日子就要回我老家,辦訂婚典禮了。”葉青荷說。
“不應該去莫魚家嗎?”我問。
“莫魚說去我家辦,他父母都移民了嘛。”葉青荷說。
“你們什麼時候走?”我知道這已經是十分確定的事情了。
“這個月底就走,我媽說下個月2號是個黃道吉日。走之前,我們一起吃個飯吧。陳樹也不在,莫魚已經通知他了,他祝福我們。”葉青荷滿臉的幸福。
“我也祝福你們!”我笑着說。
“夏天,你和陳樹就沒有可能了嗎?”
“夠了!”我大聲說到,葉青荷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是說,過去了就過去了,我不想走回頭路。”我解釋說,我沒有想到我的情緒居然會失控。
“下個禮拜六,我和莫魚會請一些好朋友,參加一個我們的簡單的訂婚禮吧,本來莫魚說,就不邀請你了,因爲都是我們在雜誌社的朋友,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來,你會來吧?”葉青荷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清澈如水,我怎麼能拒絕呢?
“好啊!”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葉青荷高興地說道。
這頓飯是我吃的最心不在焉的一頓了,我只記得葉青荷滿臉的笑容,根本記不得她的嘴裡說了什麼。
吃過飯,我們一起走出門,外面下起了雨。
“真奇怪,白天的時候,還是大晴天,怎麼晚上就下起雨來了呢?”葉青荷埋怨道。
我看着天空中飄着的雨,心中更涼了。這雨是爲我而下的,這雨下的真是時候,我走進雨中。
“夏天,你幹什麼?”葉青荷大聲問我。
“我將重要的東西忘在了書店,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吧。”我大聲對她說,然後轉身跑進雨中。
我奔跑在路上,雨水順着我的臉頰流下來。
“我在吸,不知是雨水還是我的淚滴。”
禮拜六的晚上,我按照葉青荷說的地址,找到了那家KTV,那個包房,站在外面,心中百轉千回,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推門進去。我糾結,我害怕,我忐忑。就在我在進去和離開之間徘徊時,門突然開了。
莫魚站在門裡,我們四目相對。莫魚很驚訝,顯然他沒有想到我會來。我看到了他在看到我的前一秒鐘時臉上的笑容,我知道我可以徹底放下了,如果他快樂,我還奢求什麼呢?
“夏天,是你!”葉青荷從後面走過來,一把抱住我的脖子。
“我太高興了!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
“我答應了會來,就一定會來。”我對葉青荷說,眼睛看着仍是很詫異的莫魚。
“快進來坐,我給你介紹。”葉青荷拉着我的手,向我介紹着坐在沙發上的人。可是我一個人的名字也沒有記住,甚至連他們的長相,有幾個男幾個女,我都沒有記住。
我坐在角落裡,看着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容,尤其是葉青荷,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她像今天這麼開心。我看到莫魚坐在葉青荷的身邊,牽強的笑着。他看着我,我低下頭,不去看他,因爲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我的眼淚。
“喂喂!你們說莫魚和青荷是不是應該合唱一首歌呢?”一個男生大聲說道。
“應該!”大家一起說。
莫魚和葉青荷在大家推推搡搡中,站起來,莫魚很不自然的樣子。
“唱什麼啊?”莫魚問。
“《今天你要嫁給我》!”
莫魚和葉青荷兩個人在歡快幸福的音樂中,開始了對唱。他們兩個人的歌聲是那麼的和諧,那麼的動聽,我只能祝福了,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喝交杯酒!喝交杯酒!”大家起鬨道。
莫魚和葉青荷被大家圍堵着,各拿起一杯酒,剛要喝。
“不行,不行!要大交杯!”剛纔那個男生又起鬨道。
於是莫魚和葉青荷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然後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
我看到莫魚的臉上泛着紅,大家都在手舞足蹈的笑着,只有我,想要勉強的笑都笑不出來。我突然覺得自己是這麼的與這裡格格不入。
酒水的味道,香水的味道,還有我心中眼淚的味道,充斥在我的鼻子裡,嗆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無法再在這裡停留了,我拿起包,要離開。
“夏天,你要走嗎?”莫魚看到我要離開對我說。
“我有點不舒服,先走了,你們玩的開心。”說完我就推門而去。莫魚追了上來,這個時候我已跑到了門口。
“夏天,等一下!”莫魚從後面叫住我。
我停了下來,整理了一下情緒,轉過去,笑着對他說。
“有什麼事嗎?”
“我和葉青荷走了,可能就不回來了。”莫魚低着頭,說。
“哦。是嗎?”我不知道該怎麼迴應這有一個突如其來的決定。
“那學業怎麼辦?”我問。
“實習,我們申請去了葉青荷的家,在上海。”莫魚說,沒有任何表情。
“那很好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覺得我要控制不住眼淚了。
“你好好保重。”莫魚最後和我說的話。
“嗯,我會的,你也是。”說完這句話,正好來了一輛公車,我趕緊跑了上去,車子開動了,我站在車裡,看着窗外的莫魚,慢慢駛離他,我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決堤了。
再見了,莫魚,這一次,我真的要和你說再見了。
過了幾天,我收到了葉青荷的電話。
“夏天,我們今天要去公寓搬家,我們要從那裡搬走了,你還租嗎?”
“額——我過些日子再過去,你們先搬吧。”最近的事情每一個都這麼讓我猝不及防。
“那你過來送送我們嗎?”葉青荷問我。
“不了,我這邊正好有點事,走不開。你們一路順風。”
“那好吧,再聯繫。”
我迅速掛斷了電話,眼淚流了出來,我一個人坐在牀上。一點事都沒有。
又過了些日子,陳樹告訴我,他會繼續留在新加坡讀研究生,近期不會回來了。莫魚和葉青荷也已經走了。
我一個人來到了那間公寓,陳樹走了,莫魚走了,葉青荷也走了,現在這裡,就只剩下我了,還有陽臺上那盞破舊生了鏽的風鈴。
我撥動它,發出和剛買來時一模一樣的聲音,只是物是人非,改變的太徹底了。
註定了,要離開,註定了,要繼續走下去。